“王仙師,宣兒的事,就有勞仙師費心了。”一個頭發半白的中年壯漢微微彎下了腰,臉上堆着抹不去的笑意,湊到跟前,將一個鼓囊囊的獸皮袋子順手塞進了王仙師的袖口。他身後站着一位十四五歲的少年,也是一臉謙卑的笑容,額上現汗,此前爹爹千嚀萬囑自己以後的命運,全部都握在對方的手裡,此刻親眼見到威風凜凜氣度不凡的王仙師,心頭更是震顫彷徨,百感交集。
王仙師隨手一劃,也不見如何用力,厚實的獸皮袋子就被劃出一道口子,露出半邊青黑色的翅膀,瑟瑟顫抖,不知是什麼禽鳥的。王仙師薄薄的嘴脣咧開一絲笑意:“行,林老頭,難得你有這份心,林宣的事,本仙師自有分寸。”
“多謝仙師,多謝仙師”壯漢大喜,拉着身後少年:“來宣兒,快給仙師磕個頭,這是咱林家的大恩人啊!”那懵懂少年一楞,納頭便要拜。
王仙師皺眉,不見有何動作,一股清風吹來,將少年身體拉直,“磕頭什麼的,就免了吧,林老頭,你們給我聽好了。本仙師只負責把林宣引入納賢臺,至於能否入了仙門師長的法眼,就全憑這小子自己的造化了,能夠登頂入門,自然皆大歡喜,倘若沒有被選中,或者通關之時出了意外,是生是死,本仙師概不負責!”
壯漢面色微墨,隨後展顏舒眉:“仙師放心,這些我父子二人都知曉”
“知道就好”王仙師輕哼一聲,伸手將少年招來,“林宣,一會跟本仙師走,切記凝神閉思,不可左顧右盼,知道嗎?”
林宣點頭,在仙風道骨的王仙師面前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壯漢眼見親骨肉便要離去,心頭髮酸,上前將林宣的衣襟仔細整理一遍:“宣兒,去了仙門,要好好照顧自己,遇事別與人爭鬥,忍得一時屈辱,方能打下萬里河山,凡事低調,與人爲善。聽明白了嗎?”
“爹……”林宣顫聲道,“我捨不得你”
“沒事,有時間回來看看,或者讓別人捎個信也成。”壯漢輕撫林宣的頭髮,“我剛纔說的都記下了嗎?再重複一遍。”
“與人爲善,不跟人爭鬥,凡事要忍......”林宣道。
“這裡有二十兩銀子,你且收好,以後用得上。”
“爹,仙門裡哪用得上銀子啊?你留着買些藥吧,你的腰一直不好......”
“拿着!”壯漢呵斥道,將一個布包硬塞到林宣手中。
王仙師打個哈欠,不耐地道:“好了,別婆婆媽媽了,本仙師還要接引別的孩童呢,上路。”說罷掌心雷光乍現,如同睛天霹靂,閃得壯漢眼前一片亮白,不能視物,雙目淚流,只得大聲喊道:“仙師,一路走好!宣兒,保重!”
待得二人化爲一個小黑點,消失在空中,壯漢這才猛然吐出一口鮮血,顯然想要活捉撲天雕這等兇禽,即便是他這種經驗老道的獵戶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半空中的林宣對此事毫不知情,耳中盡是尖銳的空氣呼嘯聲,嗖嗖冷風直往脖領裡灌,凍得他渾身雞皮疙瘩直往外翻。那王仙師見狀,一聲哂笑,速度不減反增,這樣一來,林宣就感覺冷風彷彿刀子般狠狠地割着自己的身體,整個人彷彿要裂開似的。就在這時,脊椎中後部的命門穴傳來一陣暖意,守護住林宣的心脈,使得他心神大振,雖然依舊睜不開眼睛,但暫時性命無憂。這道暖流,是林宣自小習練的“百獸拳”的內功,自四歲起便被林父逼着每日行拳一個時辰,打坐一個時辰,習字一個時辰,一直到昨天,整整十年,一日不得倦怠。雖然尚未大成,卻有延年益壽,強身健體之功效。
哦?硬骨頭嘛。王仙師細長的眉毛微皺起,神目如電,在林宣的體內巡視一圈,心中明瞭,腳下步伐再度加快,冷風再起。一層薄冰籠罩在了林宣的體表,眉毛頭髮盡皆白色,此時的他,雙目緊閉,四體發涼,命門處一團熱流似聚似散,已到崩潰的邊緣。林宣心頭叫苦,這王仙師怎麼這般可惡,不由得暗罵幾句,猛然想到臨行之時林父的教誨。
“仙師,還請......救命......慢些......”林宣頂着冷風艱難開口。
王仙師微點頭,右手中彈出一道白光,將林宣心脈護住,輕聲說道:“在山門之中,知道進退的人,可以活得長久些!”
“謝仙師教誨”林宣大口喘着白氣,心頭泛起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一路無話,林宣默默運起“百獸拳”的內氣,閉目修煉。直到感覺身體微震,這才睜開眼睛,卻不見了王仙師的身影。環視四周,只見自己身處一片平臺,周圍是無邊的雲海,朵朵白雲縈繞着自己,天空中不時飛過一兩隻體型巨大的白鶴,丰神俊朗縹緲出塵。
林宣看得傻了眼,怯怯地伸出手去摸身邊的雲朵,呆呆自語道:“我,這是到了天上嗎?”
“噗嗤”身旁一陣嗤笑聲打斷了林宣:“這是哪裡來的鄉下野小子,沒見過世面,丟死個人......”
林宣臉上發紅,循聲望去,原來平臺甚爲寬闊,其上足有千餘少男少女,或站或坐,個個凝神閉目,氣血旺盛。而剛纔嘲笑他的人正是坐在平臺中間位置的一位少年,錦袍玉帶,氣度不凡,面露傲然之色,他的身邊還圍坐着七八位同齡人,有男有女,都衣着華貴,顯然身份顯赫,非富即貴。
“少侯爺,你看他穿的衣服,居然還有破洞,想是個乞兒罷......”一位少女掩住口鼻輕輕搖頭,頭上蝴蝶金釵的翅膀隨風翩飛,直晃人眼。
“寒門子弟,妄想通過修仙一步登天,哪有這般容易?除非是天縱奇才,不過,我看他的根骨也就是中上之姿,怕是過第一關都困難!”一位白衣少年懶懶說道。
“癩蛤蟆,許是一路討飯過來的”不知誰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引得衆人鬨笑不止。
林宣氣急,便要還嘴,轉念一想自己勢單力薄,只怕討不了好,記起王仙師的教誨,不由得收斂了怒意,凝視內腑,打坐練氣。那少侯爺一夥人見狀,也覺得沒意思,隨即聊起了閒天,無外乎是對入門八大關卡的討論,林宣在一旁側耳傾聽,倒也長了不少見聞。
良久,雷電之聲乍起,衆人皆驚,擡頭看去,只見天空中現出四人身形。三男一女,無不立於虛空之上,氣息濤濤不絕,給人一種如臨深淵的錯覺。其中有一人,便是送林宣來此處的王仙師。
“衆人聽好,來我天羽仙府,不可帶僕從下人,凡事要自力更生,入門學藝之前,要先服苦役三年,磨礪心智......”當中一位白髮老者緩緩開口。
“天吶,居然不讓帶下人,難道要本侯爺自己做飯洗衣不成?”少侯爺尖聲叫道,打斷了老者的話。
老者面露縕色,林宣見狀,知道那少侯爺要遭殃。果然,只聽得一聲震雷般的怒喝傳入少侯爺耳中:“不願來,可以滾回去!”
聽這聲音,是出自王仙師之口。林宣詫異地看向王仙師,對方似有所感,朝他微微點頭。林宣心中一暖,雖然不知王仙師是否聽到了少侯爺衆人挖苦自己的話,但是看到少侯爺面色煞白氣血紊亂搖搖欲倒的樣子,他就打心眼裡痛快。
在林宣看來,王仙師剛纔的一聲怒喝定是用上了不知名的仙家法術,要不然氣血強大的少侯爺不會連站立都困難。想到這裡,他的嘴角不由得掛上了一絲笑意。
那少侯爺低頭從懷裡掏出一個青色藥瓶,倒出兩粒黑丸,就着溫水服下,面色才漸漸紅潤起來。不過在他擡頭的瞬間,剛好看到林宣的竊笑,怒意頓起,惡狠狠地瞪了林宣一眼,俊俏的臉上佈滿猙獰。
林宣心頭一慌,壞了,這少侯爺看樣子是心胸狹隘之輩,得罪了他,只怕日後要遭報復。不過他轉念一想:管他呢,少侯爺就算再兇,上面還有王仙師呢,怕他作甚?當下他收斂笑意,凝神靜聽,不再去想。
少頃,白髮老者訓話完畢,手中木杖上下翻飛,口中輕喝一聲:“現”,瞬間,一扇高達三丈寬約丈二的硃紅色大門從天而降,緩緩落在場中。少侯爺等人見狀,連忙閃開,免得被砸成肉泥。
“辜燕九,上前!”王仙師手中出現一份長長的名單,親自交給白衣老者。被唸到名字的是一個錦衣少年,滿臉稚嫩,十二三歲的年紀。他忐忑地打量了一眼之扇大門,面色微慌。
“此門名爲納仙門,用你所有力氣,打開此門,第一關便過了,每個人有三次出手機會。”白衣老者說道,“過了這關,即便當不上天羽仙府的弟子,也會有很好的賞酬,保你在塵世間一世榮華。”
許是榮華二字讓少年安了心,他沉肩扎馬,雙臂後縮,渾身上下數百條筋繃得緊緊的,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這少年是個高手。林宣暗道,他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那少年。
“渾圓一氣,山河動!”少年大吼,人如離弦之箭,雙掌擊出,整個人射向山門。只聽一聲悶響,那硃紅色的大門應聲開啓,露出一條三寸寬的縫隙。少年面露狂喜之色,雙手指天大聲喊道:“啊!我辜燕九終於過了第一道關了!爹孃,你們看到了嗎?嗚嗚......”狂喜到極致,居然哭出聲來。
場中一衆少男少女見狀,無不精神振奮,以前只知道闖關難如登天,現在第一個人的成功,把衆人心中的緊張情緒衝散了不少。
“很好,根骨強健,血氣凝實,進去吧。”白衣老者點頭,辜燕九回頭看了一眼衆人,邁步走入了硃紅色大門。
咣的一聲,朱門自動合攏,隔斷了衆人探視的目光。
“下一位,李袁清......”
被叫到名字的是位青衫少女,只是她卻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一連三拳,那大門都堅若磐石,紋絲不動。女孩滿臉失望,低頭不語。
“淘汰!下一位,鄭火田”
“淘汰!”
“淘汰!”
“淘汰!”
接下來的七八位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打開大門,被淘汰者各個愁雲慘淡,有的更是放聲大哭,經受不住打擊。
“下一位,齊徵鵬”
這時,人羣中站起一位少年,正是那位出言羞辱過林宣的少侯爺!林宣見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心中默唸道:打不開,打不開,打不開。
“破天氣功!”少侯爺身形如電,一拳帶着凌厲殺氣狠狠砸中了朱門。然而令林宣吃驚的是,朱門瞬間被打開,甚至朱門的中間位置還產生了一小片蛛網狀的裂縫!
好大的力氣!全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