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已經分不清哪裡是嘴巴,哪裡是眼睛,森白的嫩肉和褐色的傷疤交織着,頭頂半禿,脖子上的傷口還在往外流着赤黑的膿血。看完第一眼,蒙面人和燕南天感覺自己的胃一陣陣痙攣。這張臉,實在是太噁心了。
唯有林宣,神色不變,淡淡地看着第三個潛伏者。
“你爲何不怕我?”第三個潛伏者聲音嘶啞,如同毒蛇,僅存的一隻眼睛裡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林宣笑而不語。
“裝神弄鬼”戚無雙聽到密室坍塌,聞訊趕來,大喝一聲,便是兩掌拍出,驚濤巨浪般的氣勁滾滾而來,直取這人面門。
一聲冷哼,所有人都感覺眼前一花,第三個潛伏者腳下似有所動作,然後就見戚無雙壯碩的身體倒飛出去,嘴角滲血,面露驚詫之色。
第三個潛伏者慘哼道:“戚無雙,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三十年前的那場雨夜,你懷胎六個月的妻子,被兩名刺客擊殺,家傳的遁甲天書上下兩冊全部被盜走現場還留下了一柄印着火蛇的斷劍。”
戚無雙愣了一下,隨即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而且你的聲音這麼難聽,我怎麼會認識你?”
那潛伏者嘆道:“我被人加害,咽喉中劍,聲帶被毀,能夠說話已經不易,聲音自然和當年不一樣。你聽不出來,也是正常。而且害我之人心腸毒辣,將我面容盡毀,卻留我一口氣在,困在這牆體之內,百般折磨,如今我能重見天日,倒是多虧了這位仙師。”
林宣淡淡一笑,示意他繼續說。
戚無雙沉吟道:“這丹房,平日裡除了蕭石羣,一般沒有人能夠進來。那麼害你的人,應該是蕭石羣吧。”
那潛伏者又是一聲長嘆,僅存的獨眼裡竟然淚下一滴淚,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其實,我纔是蕭石敬。死的那人,只是個冒充者,他本名叫殷正旭,是我的同門師弟,我們當初一同拜師學藝,師父覺察出他心術不正,便將他禁足山門,不得入世。沒想到,他禽獸不如,居然將師父給害了。然後一路下山打探,終於找到了我千機派的所在,並在我酒中下毒,將我麻翻,取代我,成爲千機派的宗主。而他做的第一件壞事,就是殺了你的妻子,搶奪遁甲天書。現場的那柄印有火蛇的斷劍,便是他故意留下來的。他的目的,就是要將我擁有的一切,全部毀去,包括我的門派和聲譽。因爲在他看來,就是我搶走了原本屬於他的一切。所以他纔會用這種極端的手段折磨我。”
“如此說來,倒也有理。”蒙面人點頭,“傳聞千機派本來就是天下數一數二的正教大派,行事光明磊落,只是到了後來,才漸漸的做了一些惡事,爲天下英雄所不恥。細想起來,確實可能是從搶奪遁甲天書殺害葉娘子開始的。”
“對,當時還有好多江湖人士不願相信此事是蕭石敬所爲,感覺與他平素的俠義之名頗爲不符合。”燕南天點點頭,“現在想來,倒也能夠解釋得通。”
“你說你是蕭石敬,可有什麼證據?”戚無雙皺眉,這件事情太過戲劇化,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畢竟前一刻蕭石敬父子剛剛死在他的面前。
“你還記得鐵木崖上逃走的那個黑衣人嗎?”潛伏者淡淡地說:“那是我故意放走的,這件事,江湖上只有兩個人知道,一個是你,另一個就是我。而那個黑衣人,就是殷正旭。他的後背上,有你當時留下的獨特梅花形劍創,你若不信,儘管檢驗。”
戚無雙面色大驚,心裡已經信了七八分,他緩緩挪步到蕭石敬的屍體跟前,輕輕地劃開了他後背的衣裳,在靠近後腰的位置,果然發現了五點劍疤,雖然年深日久,有些模糊不清,但梅花的形狀卻還是可以看到。
“你果然是蕭石敬蕭大哥”戚無雙驚喜交加,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這些年,你真受委屈了。”
蕭石敬面色淡然,但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澎湃的內心。
“原來,千機派這三十年做的壞事,都是殷正旭所爲,與蕭石敬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殷正旭卻頂冒充蕭石敬,將他的名聲全部敗壞,甚至許多原本忠於千機派的老人都被他以各種手段殺死。這殷正旭的心腸真是歹毒。”蒙面人搖頭嘆道。
“這麼多年,你是如何活下來的?”林宣問道。
“殷正旭每隔三天都會給我送一次食物”蕭石敬說。
“什麼食物?”林宣追問。
“一種黑色的藥丸,吃完之後,三天不餓。”蕭石敬含糊地說。
“僅僅是不餓嗎?”林宣再問。
“……”蕭石敬揚起那張醜陋的臉看了林宣很久,終於嘆了口氣:“不只是不餓,還能不死。”
“不死?世上竟然有這等奇藥”戚無雙燕南天與蒙面人齊齊驚呼。
“有這等奇藥,他又怎麼肯值得給你吃?”
“就是就是。”
林宣不理那三人的疑問,輕嘆一聲:“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蕭石敬身體一顫:“依仙師所言,我當真……沒救了嗎?”
林宣面色凝重:“按常理,你十年前就該死了,只靠藥力維繫。我之所以一下子就能覺察到你躲藏於牆體之中,正是因爲你身上那股淡淡的屍氣,讓我覺得熟悉。”
“屍氣?”蕭石敬身體又是一震,“想不到,我蕭石敬一生行事光明,到了落得這般下場,當真是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不公?”林宣搖頭:“公道自在人心。心不苦,則無事苦。心苦,則無不苦。”
蕭石敬聽罷,瞬間僵在那裡,嘴裡喃喃地說着兩句話:“苦,不苦;公,不公”
“你若明白,則天道爲公,你心結打開,則尚有一線生機,到時候我自有手段續你一命。”林宣轉過身去:“若你不知我所言爲何,那就早些自我了斷,免得再受苦難。”說罷,也不管一行人面面相覷,徑自離去。
蕭石敬如同石頭一般,直直的立在當場,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