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其間固有一死,或早或晚,或緩或急。
死是什麼?尾聲?序曲?還是漫無止境的虛無?在世之人無法回答,只因答案只有一種,無法得知、不願得知、卻又遲早會知曉的那一種。
小刀還活着,只有活着纔有這刻骨銘心的傷、這撕心裂肺的痛。
只有活着纔會恐懼,只有活着纔會因恐懼而扭曲,只有活着纔會如此的糾結如此的掙扎。
淚水,每個人都應當哭過,一個人倘若還懂得如何去哭,想必還沒有在着扭曲了的世間迷失,但一個人若是時常在哭,則只能算作懦弱的體現。
小刀很少哭,或者說自從他脫離了孩提之後便未曾再哭過,只因他是個男人,男人便該堅強,不論悲傷、痛苦、無助亦或是絕望都該咬緊牙關毅然的挨下去。
然而此刻他卻在慟哭,無助的絕望的像是個迷途的孩子。
淚水本沒有重量,但是依存其中的感情卻有,而在許多時候它重的足以令任何人默然垂首。
淚水夾雜着這些令人無法承受的重量落下,無聲的落在了與他懷中緊抱的那蒼白的面容之上。
韓錐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靜靜的躺在小刀的懷中,沒有一絲的表情,沒有一絲的動作,任由那些無助而絕望的淚水順着他英挺的輪廓緩緩流落。
小刀的手掌在無聲的慟哭之中緊握,他的身體也在那急劇的顫抖之中宛若弓弦般的緊繃,或許唯一不變的只有那雙幾近裂開的眼眶。
“哥……”哽咽而顫抖的聲音在那張啓的雙脣間溢出,這一刻,他已放下了他心中的仇恨,這一刻,他已找到了那個迷失與絕望之中的自我。
然而他的呼喚卻太過無助、太過絕望,以至於即便在如此接近的距離下也無法將韓錐從那沉沉的睡夢之中喚醒。
回憶總是在不經意間閃現,而當你回過神來時,它已不着痕跡的從你的腦海之中退去。
小刀的回憶就像他的一身般那麼漫長,而在這漫漫的時間長河之中,他這一生都在追逐着前方的那一道筆直的身影。
………………
“廢物!站起來,如果這樣就不行,總有一天你會被人打死!”
“哥……我好疼……”
“廢物!不許哭,如果你再哭我就打死你!”
………………
“哥……我們這是要去哪?”
“你不用知道,就算你是個廢物是個垃圾,但卻是我唯一的親人,所以我不會丟下你,跟緊我。”
………………
“哥……救我……救我……救救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丟下我……”
“你終究還是個廢物!”
“哥……哥!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
“放開我!既然當初你把我像廢物一樣拋下!爲什麼還要來帶我走!滾開!別用你那假惺惺的雙手碰我!”
“你可以吼,可以叫,可以反抗,但你卻必須跟我走,因爲你只是個廢物,廢物絕不會有選擇的權利。”
“我一定會殺了你!”
“我一定會給你這個機會。”
…………………
“這裡是哪裡,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
“家,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
“家?是你在說笑,還是我TMD耳朵出了問題,你居然有臉說家這個字?!”
“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只有安靜的養傷,只有等你好了,你纔有質疑與反駁的力量。”
…………………
“該換藥了,換完藥把這碗湯喝了。”
“拿着它滾開!我不需要你那假惺惺的憐憫!”
“我勸你最好乖乖的喝完它,不然我起碼有十幾種方法讓你一滴不剩的喝下去!”
“你給我記住!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
“你來了?”
“我說過我一定會殺了你!”
“廢物的咆哮真可悲,不過你既然來了,想必已經下定了決心,讓我看看,你的覺悟。”
“你TMD去死吧!”
“你的覺悟看來是那麼的無力,因爲你根本就沒有殺了我的覺悟,你終究還是太軟弱了,吶,小刀,答應我一件事,如果哪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必須要堅強的活下去。”
“滾開!別用那虛僞的讓我想吐的腔調說話!”
“你爲什麼不軟弱一些?變回以前那個軟弱無助的你,不妨無助的哭出來,不妨痛苦的喊出來,你不需要繼續假裝堅強,因爲以後有我會陪着你,我會做回一個真正的兄長,陪在你的身邊,不會再讓你受一點的委屈。”
…………………
刀子並不是個軟弱的人,然而在韓錐的面前,在那個猶如一把利器般冰冷無情的男人面前,他卻如同一個脆弱的孩子般的無助。
他或許該握住眼前那隻寬闊而溫暖的掌心,但是他卻沒有這麼做,只因他體內的驕傲不允許他如此去做。
他憎惡,憎惡着這個軟弱脆弱的自己,憎惡着那個絕情而冷酷的男子,憎惡着那些不知何時已經改變了的一切,所以他開始逃避,開始像一個迷途的羔羊般,將自我鎖在那濃郁而漆黑的迷宮之中。
醉,是他所能找到的唯一發泄方式,只有在醉後,他才能得到短暫的寧靜,只有在醉後他才能淡忘那些無助而絕望的傷痛。
然而酒卻並非良藥而是毒藥,一種比任何毒藥都更爲慢性而濃烈的毒藥,它雖能讓人暫歸寧靜,卻亦會在醒時爲人帶來更爲劇烈更爲濃郁的痛苦。
所以小刀一天之中清醒的時間漸漸的越來越少,所以當他懦弱的逃避着那些無法言喻的痛苦之際,他也完全的淪陷爲酒精的俘虜。
小馬是個老實人,一個老實人自然不會有太多的煩心事,一個沒有過多煩心事的人自然不會是個酒鬼,所以小馬不但很少喝酒而且幾乎滴酒不沾。
而一個滴酒不沾的老實人爲什麼會與一個懦弱的酒鬼做朋友?這豈不是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但小刀卻已開始明白,這也只因那個冰冷無情的錐子,這也只因那個曾幾何時總立於他前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