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的指甲修得很乾淨很圓滑,指尖輕輕在蘇棠的掌心劃過,留下絲絲淺淡柔和的溫度,滲透蘇棠掌心薄薄的肌膚,一直蔓延到蘇棠的心口。
這三個字劃完,指尖的動作停下之後,沈易就擡起眼睫,靜靜地看着她,抿在‘脣’邊的笑意像殘留在她掌心上的溫度一樣淺淡。
蘇棠呆愣了一下。
她想錯了。
看照片來緩解想念這種方法在她的身上是無效的,其實在沈易的身上也是無效的,只是像徐超轉述的那樣,他怕頻繁的聯繫會惹她心煩,只能飲鴆止渴。
他已經這樣過了多少日子了,蘇棠一點也不知道。
“對不起……”
沈易被她這句道歉看得微微一怔,忙搖了搖頭,鬆開被他握在手中當了一陣寫字板的蘇棠的手掌,轉頭看向‘牀’頭櫃,像是要找些什麼。
蘇棠在他一側臉頰上輕輕拍撫,把他放遠的視線捉了回來。
“要找手機嗎?”
沈易點點頭。
徐超送他來醫院時來得着急,沒顧得上把他的手機一起拿來,蘇棠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備忘錄,遞到他那隻沒扎着針的手裡。
沈易單手握着手機,有些無力卻十分鄭重地敲字。
——你沒有打擾我,我很高興,你在睡不着的時候會想我。
沈易純粹的高興已經從骨子裡滲了出來,浸透了每一寸肌骨,勻稱地滿鋪在他乾淨的皮膚上,蘇棠就是塊木頭也能感覺得到了。
蘇棠想用一點尖銳的法子來教育教育這個雙重標準的人,但是被沈易含着滿足的微笑綿柔地看着,蘇棠一點也尖銳不起來,只得好氣又好笑地‘揉’‘亂’他的頭髮,“你既然覺得我沒有打擾你,那你爲什麼會覺得在想我的時候聯繫我,告訴我,會是打擾我的呢?”
沈易握着手機的手微微緊了緊,細密的睫‘毛’像閘‘門’關合一樣緩緩地落下一個角度,最終滯在一半,遮去了目光中半數的愉悅,整個神情悄然黯淡了下來。
有一抹笑容被他勉強牽在‘脣’角,反而襯得劇痛之後尚未完全緩和過來的臉‘色’愈發的蒼白了。
蘇棠皺皺眉頭,從他手中拿過手機。
沈易還沒有從自己的情緒中回過神來,蘇棠已飛快地對着他的臉拍下了一張照片,點開來,遞到他的面前。
沈易怔怔地看了一眼落在手機屏幕上的這個幾秒前的自己,又怔怔地擡起目光看向蘇棠。
“你看看清楚,好好記住,”蘇棠板着臉,伸手指指手機屏幕,“這是我最不喜歡的表情。”
沈易愣了一下,又垂下目光看了一眼,淺淺地蹙起眉頭。
沈易再擡起目光時,也擡起手來當空比劃了一個問號。
“你做出這樣的表情,意味着你在討厭你自己。”蘇棠鼓了鼓腮幫子,恨恨地說出一句繞口令一樣的話,“我討厭所有討厭你的人。”
沈易的目光驀然深了些許,蘇棠感覺到他在想些什麼,卻感覺不到他想的是什麼,只見沈易若有所思地微微抿了抿嘴,擡手指了指被她握在手裡擺到他眼前的手機。
蘇棠把手機‘交’給他。
沈易一接過手機,就輕快地刪掉了這張照片,快到蘇棠想阻止的時候,他已經退出了相冊,點開備忘錄,開始打字了。
——我在決定追求你之後就發郵件諮詢過我的心理醫生,他說因爲我的身體缺陷和長久以來的心理問題,在遇到愛慕對象的時候,產生一定的自卑情緒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及時加以疏導就可以了。
這些字沈易敲得很平靜,雖然直白得有些刺眼,蘇棠不得不承認,這位心理醫生說得還是有道理的。
沈易在對待自己這件事上雖然偶爾會有些隨‘性’妄爲的舉動,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的問題,沈易從來不會病疾忌醫,這一點蘇棠很佩服他。
蘇棠也很樂意用科學有效的方式來幫他解決這些問題,“怎麼疏導?”
沈易轉手把手機放到枕邊,撐着‘牀’板半坐起來,蘇棠不知道他是要幹什麼,忙伸手扶了他一下,幫他把枕頭墊在背後,讓他在‘牀’頭靠得舒服一些。
沈易向她笑笑,以示感謝,然後伸手指指立在病‘牀’兩側的護欄,做了個下翻的手勢。
“要把護欄放下去嗎?”
沈易點點頭。
蘇棠有點‘蒙’,還是照辦了。
蘇棠把護欄落下去,站在‘牀’邊問那個一直靜靜看着她的人,“然後呢?”
沈易伸手拍拍自己身邊的‘牀’單,示意蘇棠坐下來。
蘇棠想也沒想就坐了過去,屁股剛捱上‘牀’單,就被沈易一手摟住了。
沈易摟她,用的是他那隻正在打點滴的手,蘇棠掙也不敢掙一下,只能順着他並不算大的力氣伏進他的懷裡,任他用另外一隻手捧起她的臉頰,深深淺淺地親‘吻’。
剛纔爲了幫他‘揉’肚子,蘇棠解開了他襯衣所有的扣子,沈易坐起來時只象徵‘性’地收斂了一下衣襟,被她伏在‘胸’前蹭動了幾下,早已滑到兩旁,大大開敞了。
沈易在她‘脣’齒間流連的同時,‘胸’膛光滑溫熱的肌膚也在不遺餘力地蠶食鯨吞着蘇棠的理智,蘇棠的手已不知不覺地順着他的‘胸’口滑到了他更爲敏感的腰底,沈易的氣息也越來越深重起來,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緊跟着傳來一個炸雷一樣的聲音。
“哎呀媽呀我的天——”
沈易的目光低垂,滿眼全是懷裡的人,對眼前以外的事渾然不覺,蘇棠結結實實地被嚇了一大跳,身子一僵,‘脣’齒一抖,咬了沈易的舌頭。
“唔——”
沈易吃痛之下鬆了手,蘇棠還沒來及說聲對不起,穿着護士長衣服的中年大姐就氣呼呼地走過來,劈頭蓋臉地訓了起來。
“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一點常識也沒有啊!你看看這手上,都回血回了多大一截了啊,你是要輸液還是要獻血啊!”
護士長鐵着張臉,話說得很急很快,沈易還沒在蘇棠咬在他舌頭上那一口的驚嚇裡回過神來,一手捂着嘴,一手收斂着來不及係扣子的襯衣,睜圓着眼睛茫然地望着護士長,滿臉滿眼都是無辜,看得護士長都沒脾氣了。
“你說說你……”
護士長也說不出什麼了,挨個瞪了他倆一遍,就伸手把沈易捂在嘴上的手拽了過來,利落地處理了紮在手背上的那個連蘇棠都看得出來狀況有點糟糕的針頭,取下幾乎輸完的點滴瓶,走前終於嘟囔着把話補完了。
“你說說你們,都這麼年輕的人,猴急什麼啊……”
蘇棠滿心凌‘亂’地目送護士長走出病房,轉回頭來,正見沈易扁着嘴幽幽地瞪她,蘇棠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倆人還沒瞪出個勝負來,剛纔被沈易放在枕邊的手機震了起來。
蘇棠暫時退出對峙,伸手拿過來看,是陸小滿打來電話。
陸小滿一開嗓就不比護士長那聲“哎呀媽呀”平靜多少,“蘇‘女’俠,你是不是要造反啊,一天之內又是遲到又是早退的,還不給我打個招呼,不知道星期五下午考勤最嚴了嗎,這一筆黑歷史我可沒法幫你抹啊!”
蘇棠轉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下午三點多鐘,蘇棠懶得去想公司爲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突然查起勤來了。
“不抹就不抹吧,”蘇棠吐了口氣,有氣無力地瞪向那個還在幽幽盯着她的人,淡淡地感嘆,“人生裡要是沒點黑‘色’,怎麼突顯其他部分的輝煌啊。”
也許是聽出了她話音裡的輕鬆,陸小滿在電話那頭氣鼓鼓地質問,“哎,你這是到哪兒逍遙快活去了?”
“等會兒……”不等蘇棠開口,陸小滿就自己截住了自己的話,語調突然詭異起來,“你找我要宋大夫的電話,你不會是——”
也許是剛纔被護士長訓‘精’神了,蘇棠反應得異常敏捷,很果斷地截住了陸小滿發散‘性’思維的結果,“不會是。”
蘇棠看向病‘牀’上那個還在不依不饒地盯着她的人,“我家裡有人病了。”
陸小滿在電話那頭樂了起來,“你家這人病得也太是時候了。”
不知道陸小滿是不是隔空感覺到了蘇棠在黑臉,沒給蘇棠張嘴罵人的機會,就美滋滋地說,“我告訴你,你支援非洲建設的宏圖大志這回是實現不了了。”
這個消息是預料之中的,只是被陸小滿突然說出來,蘇棠多少還是有點意外,不禁愣了一下,才忙用口型對那個一直盯着她的人傳達這個消息。
——去非洲的事取消了。
沈易也微怔了一下,才抿着嘴漫不經心地點點頭,好像這點好消息根本不足以撫平他身心的雙重創傷。
蘇棠這才問陸小滿,“你怎麼知道?”
陸小滿的聲音裡帶着點兒內部人士特有的得意,“這批外派非洲項目部的人員名單已經發過來了,沒你的名字。”
蘇棠抿着嘴笑,還沒把笑意抿均勻,陸小滿又愉悅地說起來。
“我問了一下,你的名字是今天下午被臨時拿下去的,原因是有上級領導覺得你遲到早退太沒紀律‘性’,怕你到那邊去再被非洲大草原自由狂野的靈魂感召一下,就成了脫繮的野狗,管也管不住了。”
這話明顯是被陸小滿深度藝術加工過的,蘇棠依稀還能辨出一點的原貌,無非是陳國輝臨時找了個勉強算是理由的理由,來兌現他的承諾罷了。
蘇棠憋着笑隨口應了一聲,表示坦然接受這樣的結果。
陸小滿終於關心起了蘇棠家裡那個病得正是時候的人,“是你外婆病了嗎?”
蘇棠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了,“不是。”
陸小滿果然反問,“那你家還有什麼人啊?”
蘇棠有點啼笑皆非地看着那個還在繃着一臉委屈瞪着她的人,她和沈易的關係既然已經被陳國輝知道了,那就沒有再瞞着陸小滿的必要了。
蘇棠坦然回答,“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