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空落落的部分被沈易無聲無息地填滿,蘇棠連打了幾個哈欠,抱着手機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一兩個小時的睡眠不但不能滿足身體休息的需要,還把本來不是那麼深重的睡意勾了出來,以至於蘇棠被鬧鈴叫起來之後幹什麼都慢了半拍,被外婆催着暈暈乎乎地趕上一趟比平時晚了兩班的地鐵之後,又暈暈乎乎地坐過站了。
蘇棠手忙腳亂地奔進辦公室的時候,已經遲到半個多鐘頭了。
辦公室裡的人紛紛擡頭看她,目光有點怪異,蘇棠只當是自己第一次遲到就遲這麼長時間有點驚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就一腦袋扎進自己的隔斷裡,趁着電腦開機的工夫跑去茶水間衝了一杯濃濃的速溶咖啡。
蘇棠捧着咖啡回來,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還沒來得及把杯子口往嘴邊送,就意識到這杯咖啡應該是白衝了。
辦公自動化系統在開機之後自動彈出一條通知來,標題大意是部門主管要找她談談以後的人生,發件時間是二十分鐘之前。
蘇棠默默地爲自己多舛的人生哀嘆了一聲。
蘇棠以爲她的直屬上司是要跟她談談遲到早退對輝煌人生的重大危害,一路上在心裡把檢討書的草稿都打好了,到了之後卻只看見秘書在卷着袖子收拾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資料。
秘書聽說蘇棠是被通知叫來的,愣了愣,擡手抹了把汗,才恍然想起些什麼,從被各式資料堆滿的辦公桌上翻出一疊打好的表格遞給蘇棠。
“用黑色水筆填,別塗改,下班之前交過來就行。”
秘書說完就繼續埋頭忙活起來。
蘇棠一頭霧水地看向手裡的表格,看到附在表格後面的一張協議,蘇棠頭上的霧水一下子結成了霜花,愕然看向那個忙得團團轉的人。
“調我去非洲項目部?”
秘書頭也不擡,隨口敷衍,“不知道……李工開會去了,他光說讓我把東西給你,等他回來你自己問他吧……麻煩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
蘇棠再怎麼犯困,也不會相信華正集團外派海外崗的決定流程有這麼簡單粗暴,粗暴到連個招呼都不給她打就直接讓她填寫相關表格了。
蘇棠光用頭髮梢想想就能回過味來。
蘇棠幾乎可以想象到,如果她今天沒有遲到,按時來到這間辦公室,她的直屬上司八成會用這樣一句具有十足暗示味的話來跟她解釋——都是上面的安排。
沈易叮囑得沒錯,陳國輝在把她的檔案照片發給沈易的同時,真的也給她準備了一份驚喜。
蘇棠笑笑,對秘書道了聲謝,走出去關上門,一邊回辦公室,一邊拿出手機,準備給沈易發短信。
把手機拿出來,蘇棠才發現陸小滿給她發了好幾條微信,基本內容就是向她預告她被調去非洲的消息,她早晨趕路趕得亂七八糟的,一直沒來得及看手機。
蘇棠突然意識到辦公室裡那些怪異的目光是怎麼來的了,抿着笑給陸小滿回了一句。
——支援非洲建設不是義不容辭的事嗎?
陸小滿立馬回過來一條長達十餘秒的語音消息,蘇棠沒點開聽,憑着和陸小滿的緣分就能感應到她是怎麼罵她沒心沒肺的了。
蘇棠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把表格塞進抽屜裡,淡定地給沈易發去一條短信。
——收到驚喜一份:調去非洲項目部。
蘇棠把短信發出去之後就把手機放到一邊,在電腦上點進辦公自動化系統,點開編輯新消息的對話框,在收件人裡選中陳國輝的地址,還沒來得及編輯內容,手機就震了一下。
沈易回過來一句有點嚴肅的話。
——注意一下協議條款。
蘇棠看得一愣。
她剛纔草草地掃了一遍,那份協議確實是一份普通而且正式的協議,沒有什麼值得挑剔的地方,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重點。
——需要注意什麼?
蘇棠發過去這句,擱下手機,剛在準備發給陳國輝的消息裡打下兩句無關痛癢的客氣話,沈易就回了過來。
——如果允許攜帶家屬,可以考慮一下。
蘇棠被“家屬”二字看得挑起眉來。
他倒是挺會自己給自己漲職稱的……
蘇棠迅速把發給陳國輝的消息編輯好發送出去,然後拿起手機,揣着明白裝糊塗地回他。
——除非非洲大草原上有野生的皮卡丘,否則我外婆是不會願意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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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易在回覆中做出了一個很大的讓步。
——允許攜帶寵物也可以。
蘇棠想起自己之前說要拿他當寵物養的話,不由自主地揚起了脣角,笑容還沒在睏倦尚濃的臉上鋪展開,沈易又讓了一步。
——生鮮也行。
沈易這一步讓得實在有點大,蘇棠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捧着手機“噗”地笑出聲來,在一片安靜的辦公室裡有種難以忽視的存在感。
蘇棠急忙咬起嘴脣,收住尾聲,埋頭髮短信。
——你去非洲大草原撒歡的願望這麼強烈嗎?
沈易回覆得很實在。
——從大學二年級開始一直特別想去看非洲動物大遷徙,可惜沒人願意和我組隊。
沈易字裡行間透着一股認真的沮喪,蘇棠忍不住問他。
——爲什麼?
就算聽不見聲音,不會說話,沈易也是照顧隊友的一把好手,到哪裡都不太可能成爲別人的負累。
沈易再次發來的回覆裡依然帶着那股認真的沮喪。
——有一位法醫人類學博士說,從大型野生食肉動物的角度看,我長得太可口了。
“……”
蘇棠還沒琢磨清楚在沈易的心目中自己算不算是這個“大型野生食肉動物”中的一員,電腦上就傳來“叮”的一聲。
陳國輝發來回覆,說今天要來華正建築開會,午飯後可以給她五分鐘的談話時間。
蘇棠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低頭給沈易回短信。
——非洲一時半會兒是去不了了,週末去動物園吧。
午飯之前的時間,蘇棠一邊灌着咖啡一邊照舊幹活,午飯沒有和陸小滿一塊兒去餐廳吃,就在公司門口的subway買了個碩大的三明治,然後站在公司餐廳門口附近,邊吃邊等陳國輝。
陳國輝吃完飯出來的時候,蘇棠剛啃完一半。
陳國輝身邊還跟着幾個和他一起從集團總部過來開會的人,和上次陪他來開會的人差不多,只是多了一個趙昌傑。
趙昌傑眯眼看她,蘇棠看都沒看他。
陳國輝在蘇棠面前駐足,轉頭對跟在身邊的人笑笑,“你們先上去吧,我跟小蘇聊聊。”
蘇棠拎着那吃剩的半個三明治跟着陳國輝進了一樓的一間接待室,陳國輝給她倒了杯水。
“小蘇,坐。”
蘇棠沒跟他客氣,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喝了一口他倒的水,潤了潤嗓子,卻沒有開口說話。
陳國輝沉沉地清了清嗓,“小蘇啊,公司調你去非洲項目部這件事,我不是很清楚,我也不負責這方面的工作,不過你有留學經歷,懂法語,熟悉一些國際標準……”
不等陳國輝說完,蘇棠淺淺地笑着,淡淡地接了過去,“我可以幫您勸勸沈易,對他來說不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兒嗎。”
陳國輝靜了兩秒,突然笑着搖搖頭,“小蘇啊,你是在國外生活過的,你應該知道,非洲也不全是不毛之地,咱們在非洲的項目部……”
蘇棠又淡淡地打斷了陳國輝的話,“我正在和沈易談戀愛,他一定會聽我的。”
不等陳國輝開口,蘇棠又補充了幾句,“您是有家室的人,人談戀愛的時候智力水平有多不穩定,您肯定親身感受過。”
陳國輝皺皺眉頭,微微挪挪身子,立起了虛靠在沙發裡的腰背,“其實海外項目部都是好崗位,工資和補貼都比在國內要高,升職也……”
“您的事……”
蘇棠剛用淡淡的開頭截住陳國輝的話,手機突然在褲兜裡震了起來,蘇棠猜是陸小滿打電話找她,沒去管,停了停,繼續把話補完。
“只是我一句話的事。”
陳國輝端起自己的杯子,淺淺地抿了一口。
蘇棠又補上一句,“我去不去非洲,也是您一句話的事。”
陳國輝輕輕地皺了下眉頭,把杯子放回桌上,再次清了清嗓,“這樣吧……按理說呢,這些事我不該管的,但是你一個女孩子家,長期外駐工地確實也不大安全,既然你不想去,我待會兒開完會跟他們聊聊看吧,如果他們還有別的合適的人選,你就不要去了。”
“謝謝陳總。”
蘇棠拎着那半截三明治從接待室出來,面無表情地走進電梯,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一招是沈易教她的,別管陳國輝說什麼,只管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反正他的聽覺器官是完好的,由不得他的大腦決定聽與不聽。
聽覺系統是笨拙的,要麼是什麼都聽不到,要麼就是什麼都得聽,對於擺在眼前卻不想看的東西可以閉起眼睛,對於近在耳邊卻不想聽的聲音卻不能閉起耳朵,就算用兩手捂住耳朵,也不可能做到像閉眼一樣嚴絲合縫。
出了電梯,蘇棠想發短信告訴沈易他的法子奏效了,拿出手機才發現,剛纔給她打電話的不是陸小滿,而是徐超。
蘇棠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昨晚對徐超說的話,抿嘴笑起來。
他又看着她的照片在想她了嗎?
這個念頭剛起,蘇棠就皺了皺眉頭。
這個時間沈易應該在家裡纔對,徐超怎麼會知道他想沒想她?
蘇棠莫名地心慌起來,忙把電話撥過去。
提示音響了兩聲半,手機那頭就傳來了徐超略顯焦灼的聲音。
“蘇姐,你在單位嗎?”
背景音裡有些橡膠輪胎飛快壓過柏油路的聲音,還有零星的機動車鳴笛聲,像是在大馬路上。
“在,怎麼了?”
徐超的聲音聽起來比她還要心慌,“沈哥病了,我正送他去醫院呢……趙哥到香港學習去了,沈院長也到美國開會去了,蘇姐,你方便來一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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