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有沒有朋友有過這樣的經歷,晚上一個人走的時候,有的時候走了半天就在一個地方轉悠。
夜晚很讓人失去方向感,我想這大概是常有的事吧!這裡是城市,哪怕是凌晨三點都車來車往,即便迷失方向,你也會有一種詭異的安全感。
我想,這大概是第四次我又回到同樣一棟樓跟前了,我需要問個路。
看看四周,的確還有人走動,離我最近的地方有個人垂頭站着,似乎在等車。
我有點好奇的打量,周圍明明沒有公車牌之類的,從擦肩而過的計程車來看他也不是在等着打的。
“抱歉,請教一下xx路怎麼走?”
我側身詢問,他沒有擡頭。
“不好意思,請問……”
怕他沒有聽見,我試圖再重複一遍,但是這回他好像注意到我說話了,擡起手指向一個方向。
他擡手的方式有點奇怪,好像胳膊受了什麼傷,斷掉似得。
我道了聲謝,朝他所說的方向走過去。我一邊向前走,一邊用餘光打量那個人。他的衣着很普通,上身穿着帶紅斑的夾克,很有超現代主義的色彩如同潑墨藝術一般在他夾克上烙下一片片圖案;下身穿着長褲,黑色的。有點奇怪的是他穿着靴子,在這個天氣穿靴子多少有些悶熱。
沒有多少人注意他,儘管他在哪裡似乎呆了想當長的時間。
我注意到我才離開他不多久,就有一輛車從旁邊開過來,停在他面前。車神全部是黑色的,連窗子都用黑色的布簾遮擋,這在晚上並不常見。車子的外型有些像麪包車,但是晚上看過去,就連前窗都是黑乎乎的。
這輛車沒開大燈,我注意到。這是違反交通規則的,就算夜晚的城市道路還算亮,我想交警遇到了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我看到那個人走上車,不過大概是距離跟光線的緣故,我沒看到車門是怎麼打開的。車朝着跟我相同的方向駛來,這令我忍不住皺眉,因爲這種走法可是逆行。
我忍不住駐足,看向從我申報經過的車,大概是我看着它的緣故,它在我旁邊停下來。
我想,如果司機對我說:“還能再上一個人”之類的,恐怕這就是我以前曾經在什麼地方看到過的都市怪談了;不過跟我想的不同,沒有誰問我這個問題。我看到剛纔等車的人被推下車,車裡的人似乎很不開心的樣子。我看到剛纔上車的人似乎很想上去,但是那輛黑色的車無情的開走了。
至始至終我都沒看到司機是什麼樣子。這有點奇怪,我們的距離很近,但是我真不知道他那輛車的玻璃是什麼構造,我看不到裡面的情景。
哪個倒黴的被拋棄的乘客,看起來沮喪極了。他從我身邊走過,我不知道他走到那條小巷裡,很快就不見了。
我收回注意力,趕快繼續往前走,很快找到了我家的位置。佛祖保佑,天知道我爲什麼會在家門口附近迷路,明明這條路我走過不知道多少次。
快到家的時候,我發現家門口附近的那條十字路口上圍了很多人,這在夜晚並不尋常。我看到了警車,大概是出了事故。
我想起之前看過的那輛車,多少有些擔心。於是我走過去看。發現那是一輛銀色的小轎車,整個車都被撞扁了。我猜最起碼司機恐怕是沒救了。
除了小轎車之外,還有幾輛車也橫七豎八的躺在馬路上,情況看起來非常嚴重。
“怎麼回事?”
我問靠的最近的一位朋友。
“有個人橫穿馬路,晚上嘛,誰注意看燈啊!結果有輛車爲了躲他,連着撞了好幾輛車。”
圍觀的人對我說。
“你看,那不是?現在警察不讓過去碰他,說要等救護車來了。”
我伸着脖子看,距離有點遠,看不到臉;但是那件讓我印象深刻的夾克映入我的眼睛。那些藝術極了的誇張圖案,其實是染在他夾克上的血跡。
“他活着嗎?”我忍不住問。
“剛纔以爲他死了,警察都放棄了,後來不知怎麼的他又動了一下,救護車很快就過來。”
圍觀者的語氣有點諷刺的意味,不過也是,造成這麼大事故的罪魁禍首沒死,是有點讓人覺得無語。
我又看了一下情況,沒有找到黑色的車。不過很快我覺得奇怪了,從剛纔的位置往這個方向走,只有這麼一條路。這麼大的交通事故造成路早都封死了,黑色的車跑哪裡去了?
我問起圍觀的人,他們告訴我說事故在半個多小時前就發生了。是有很多車過來,不過因爲這條路被封掉,他們都折回去從另一條路走了。他們所指的那條路是我剛纔過來的方向,印象裡我的確看到有車往回開,不過沒有看到過回去的車裡有那輛黑色的麪包車。
說實話,這件事雖然奇怪,我卻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是別人身上發生的事,而且又是在公衆場合,沒有人會想太多。回到家之後我就把這事情忘記了。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時候我騎上自行車,半途中突然有輛車逆行開過來,差點撞到我。幸好我及時躲閃。那輛車與我擦肩而過,我都能聽到耳邊呼嘯的聲音。
我停下車仔細看,發現那也是一輛黑色的麪包車。不過車尾掛着白色的花朵,車的後窗也被黑色的窗簾所遮擋,明顯這是一輛靈車。
我嚇了一跳,回去之後將這件事告訴我的妻子。她跟我說,我當初看到的那輛車應該是專門接死者的車。那個被推下車的人,是因爲他還沒有死,‘司機’發現了,所以讓他下車。
這跟我以往所看到的傳說什麼的不同,一般不都是司機想辦法忽悠乘客上車,好把他接走嗎?我忍不住這樣問老婆。
老婆的觀點跟我不同,她說,生死有定,該誰死就死誰死,多了的人他也不能帶走的。
我倒是有另外一個奇妙的想法。對於生和死,活人跟死人說不定有不同的想法。
反過來講,活着的人會覺得活着的世界好,死了的人說不定是相反的想法,覺得死了的世界好。當你維持一個狀態的時候,就不希望改變這個狀態了。那輛車上原來搭乘的,一定是因爲那個過馬路的人所造成的車禍中死掉的乘客,對於那些乘客來說,‘到死亡世界’這樣的‘好事’,不能‘便宜了這個混蛋’。
不知道我的想法是不是對的,在我兒子十八歲那年,他從樓梯上摔下來,折了手臂。後來他從醫院醒來後跟我講,他夢到自己在一條路上等着,非常寒冷。
有個路過的人借給他一件夾克,於是他穿上,在那條陌生的馬路上繼續等。
過了一會兒,有一輛車開過來,他爬上去,車還沒開多遠就停下來,然後他被丟了下來。於是他在夢裡哭着想要上去,但是司機殘酷的將車開走了。最終,他只能沮喪的離開。
我嚇得一身冷汗,我曾經看到過車的那個故事,無論是我妻子還是我,都沒給跟他講過。問起裡面的細節,他竟然也都記得。
“是的,有人跟我問路。”
他說。
“我記不清他問我的地址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哪裡,但是夢裡的我還是給他指了那個方向。很奇怪吧,在夢裡我就覺得自己想知道什麼就知道,我覺得是那個方向就是那個方向。”
兒子這樣回答我。
現在我仔細想想,居然回想不出當時我在夜路遇到的那個指路人,到底長什麼模樣。
“你有看到車裡其他的人,還有司機嗎?”
我問。
“啊,我想起來了!在車裡我看到我的祖祖母,所以我才哭着要跟她在一起。”
兒子的曾祖母是喜喪,在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不過兒子很小的時候跟她在一起呆過,大概是因此纔有關於她的印象。
“司機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他一直看着前方,沒有回頭。”
之後醫院的檢查結果出來,我兒子只是手骨折,其他地方還好。不過,在我堅持下,他們又徹查了一次,發現兒子原來磕到了腦袋,頭顱下有一些積血。兒子的脖子上打了石膏,連着很多天躺在牀上,直到那些血被吸收,確定了對腦子沒有影響,他才離開病牀。
回家洗澡的時候,他告訴我後背好像青了,可能是躺在牀上的時間太久。當我看到他後背那一片片如同渲染開的潑墨藝術般的痕跡,一陣頭皮發涼。
醫生說沒事,說應該是淤青,這麼久沒下去雖然有點罕見,但是有的人就是疤痕體質。有過了四五個月,兒子後背的痕跡才徹底下去。
現在想來,我真的不知道當初給我指路的,是那位路人,是我兒子,還是說這只是一個巧合。不過我想,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得謝謝那位嚴謹的司機,多虧他對工作認真負責,發現了不該上車的無票乘客不是?我想無論哪個世界,都有那個世界的制度。對於遵守制度的好公民,我們都要持以最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