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午後,姜七坐在書桌前處理公務。
周贏翻看着一本古籍,冷不丁的坐在她面前,笑道:“姜族長,能看一眼你的未婚夫嗎?”
姜七失笑,放了筆。
周贏泡了一盞茶給她,兩個人聊着隨意聊天,放鬆心身。
“事情沒有做完的時候,適當放鬆一下。”周贏雙手撐着下巴,問她:“姜族長,今晚可否挪出一個時辰,陪贏去看燈會。”
姜七輕咳一聲,目光落在他看的書籍上,有些詫異的說道:“這書你從哪裡找到的?”
周贏拿過來,不敢太用力,怕扯破了,“藏書閣的一個角落裡,很舊了,處理了一下,否則書頁都散了。”
“我小時候看過,陰陽八卦陣。”姜七攤開書頁,饒有興趣的說道:“這陣法很古舊,需要聚起五個七星封妖師以上坐陣。這種開運陣法,其實沒什麼意思。畢竟氣運這種東西,太飄渺。倒是有一點,稍加改進,可以佈一個陰陽定魂陣,有起死回生之能。”
周贏眼中有亮光一閃而逝,微微湊過去:“贏願聞其詳。”
兩個人捱得近,姜七耳根發熱,還是仔細跟他講解了一下。
……
時隔數百年,姜七坐在大庭廣衆之下回首往事,再也沒有當初小鹿亂撞的情誼,眼眸之中一片冷淡。
陸沉心思挺複雜的,一時間說不清,感慨了一句,“他愛你至深,如果真能再續前緣,倒也可以考慮。”
周時那樣的毛頭小子,實在配不上姜七。他跟周贏也算舊友,兩個人之間,他還是比較支持周贏的。
姜七沒有接話,那會她才十九歲,跟周贏算不上柔情蜜意,感情卻也穩定,只等着挑個好時候成婚。可週贏卻能不動聲色的問她陰陽定魂陣,心裡盤算着要她死,何其可怕。
難怪當時周贏表情複雜,誇了她一句:你果然是百年難得的奇才。
她還內心害羞的說不算什麼,哪知道坐在咫尺之間的人,要她死。
當姜七面無表情的吃完第十隻烤雞翅的時候,陸沉終於察覺到她的異常。
他刷的一下把托盤拉過去,皺着眉看她:“怎麼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姜七把啃得乾淨的骨頭丟在桌上,一根一根的擦拭着手指,“我在等一場風雨。”昨晚捨棄了周時,註定要失去他這個保護罩。
陸沉看着她眼中毫無波瀾的樣子,心口發緊。跟姜七認識兩世了,前一世他們身份懸殊,其實相處的機會並不多。
一年到頭,大概能在一起喝兩三次酒。
姜七每次出現,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眼中藏着很多事兒,笑容倒是緩和。
這一世再遇,她身邊換成了周時。神色之中略有改變,眼神清澈,笑容爽利。
改變她的,不知道是周時還是時局。
可今日再見,姜七眼中一眼望不到頭,笑容也沒有。沉凝的樣子,又成了前世那個心事重重,步履不停的姜家族長。
……
風雨來的很快,姜衛國跟蔣桂英夫婦被帶走,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姜七耳朵裡。
姜七正跟陸沉走在路上,接到姚斌電話的時候,冷淡地說道:“你告訴姜家人,要是剛傷害他們一根頭髮,我就殺了姜音音。”
姚斌捂着點話筒,哪敢這麼傳達,只是悄聲說道:“你心裡有個底,這邊有姜雯在,沒人會爲難他們的。”
掛了電話,姚斌揉了揉臉,走進小茶廳,“雯小姐,還望你照拂一二。”
姜雯坐着喝茶,看了他一眼:“調回帝都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姚斌不知道這話題爲什麼轉的這麼快,笑了一下:“沒什麼打算。”
他就算調回帝都,名義上是個主任,手頭上的事兒不少,但是沒什麼晉升空間。
姜雯似乎不滿意他的回答,皺了皺眉,沒有多說。二哥在世的時候,爲姚斌開的天眼,但是還挺看好他的。這麼些年過去了,怎麼越活越含糊。
她回想起記憶裡的那個少年,折了一叢杏花舉到她面前,神色明朗的喊了一句:“雯小姐,我看這花開得不錯,送給你。”
彷彿還是昨天的事情,再一看眼前穿着黑色風衣,鬍子都沒剃的邋遢男人。
姜雯擡眼看他:“姚斌,你是不是對姜家有氣。”
姚斌掛着公式笑容:“雯小姐說笑了。”
早晚要拔下你的皮,看看裡面放着一顆什麼心。姜雯放下茶碗,站起來,往小會客廳走。
姚斌卸了笑容,跟在她身後。對姜家有氣又如何,人死而不能復生。他倒是盼着七七有大氣運,爲師傅報仇,重振姜無一脈。
可期望總是渺茫的,她一個小姑娘再怎麼厲害,也扳不倒姜家家主。
……
蔣桂英坐在會客廳裡,身子都繃緊了。
她被傭人帶過來的時候,一路經過亭臺樓閣,山水如畫,像在電視劇裡一樣。大宅裡的傭人們穿着緞面鞋子,走路一點動靜都沒有。
“你怎麼沒告訴過我,你小時候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蔣桂英抓住丈夫的手,有點埋怨,早知道,也能早做準備。
貧窮跟出身是能限制想象力的,蔣桂英也幻想過姜家的富貴。
無非就是跟偶像劇裡一樣,大大的別墅,前面有噴泉,有跑車。
可是做夢也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宅子。一進門就是深深大宅,經過迴廊的時候,雕樑畫柱,再往裡走,山水樓閣錯落。
姜衛國平素裡木訥老實,這會兒卻透着一種不同尋常的平靜。
仔細看他,雖然飽經風霜,倒是濃眉劍目,年輕的時候也十分俊朗。
他緊握住妻子的手,低語道:“沒什麼好說的。”
蔣桂英看了一眼丈夫平靜的神色,心也忽而定下來。她怕什麼?對姜家無慾無求,沒什麼好怕的呀!
姜雯走進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姜衛國。
姚斌跟在身邊,介紹道:“這是雯小姐。”
姜衛國站起來,沉默了一下,才說道:“許多年沒見您了。”
蔣桂英也跟着站起來,看起來有些侷促。
“那天在金鸞臺認出了我,怎麼沒打招呼。”姜雯坐下,打量着姜衛國。一別近四十年,竟然如此蒼老,到底在南江市過得是怎樣的生活。
“身份有別。”姜衛國對姜雯還算恭敬,拉着蔣桂英的手說道:“這是我妻子,桂英,這是小姑姑。”
蔣桂英微微錯愕,眼看着的女人看起來最多三十歲。長相溫和柔軟,身材勻稱窈窕,眼角連一絲皺紋都沒有,竟然得喊她一聲小姑姑。
她有點不安,叫了一聲小姑。
姜雯心裡嘆了口氣,小說裡常言道,仙凡有別。封妖師跟普通人之間也是有着難以逾越的天塹,就是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