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太突然了。
當大家衝到紅色泡泡跟前的時候,朱丹的整張臉都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新手們到底會被駭住,都在那個泡泡外面一米的距離停住腳步。
眼睜睜地看着朱丹抽搐着,斷氣。
只有海豚,他剛纔被顧艾帶走的靈魂現在彷彿又回來了,他看着一個無辜的年輕女人爲了救他而不幸被泡泡纏上,然後死在了裡面,他不得不把自己十幾年來灰心喪氣的愛意拋到一邊,轉而沉浸到了連累了別人的深深的悔意之中。
只有海豚一個人,傻傻地捶打着紅色的泡泡,想要衝進去救朱丹。其他人都試圖拉住他,不讓他接近——因爲那個泡泡裡的景象太可怖了……
紅色的血液從皮膚上大塊大塊地滲出,就像清晨的嫩葉上浮出晶瑩剔透的露珠——區別在於,這兒浮出的是血紅色的血珠,在海豚敲打的震動下,血珠紛紛從朱丹的皮膚上滾落,在泡泡最下面積了幾公分深的血潭。然後,皮膚上新的血珠又結出來了。
朱丹死了幾分鐘之後,她的皮膚彷彿被抽乾一樣,漸漸地乾癟了,就像春日的嬌嫩的花朵乾枯了,凋謝了——朱丹曾經的光華柔軟的肌膚一寸寸地變皺,變褶,失去了飽滿的水分,失去了脂肪,只有軟噠噠的鬆弛的皮,擠在一起,掛在骨頭上。
……只要看一眼,彷彿這一週來的飯都翻滾着要吐出來了。
海豚終於留下了眼淚,不是爲自己,不是爲顧艾,而是爲朱丹,這個本來不用死的人。
海豚跪坐在了地上。
他是知道朱丹對自己有好感的,這麼多年來,他頹廢的外貌下,第一次有慧眼觸探到了海豚的心靈,對海豚遞出了好感。
這個人就是朱丹。
她那樣年輕,那樣聰明。換作任何一個人去喜歡,都肯定會有一個光明的結局。所以海豚拒絕了她。
除了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還有一個就是,海豚還放不下顧艾。他雖然一次次重複說自己不會再愛了,可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會再愛上除了顧艾以外的人了。
即使這個顧艾後來變得那麼瘋狂,那麼卑鄙,那麼不顧原來的情誼,可海豚還是放不下她——他猶記得那時候在教學樓後面,發現顧艾偷偷啃着饅頭,然後念着厚厚的專業書。
他忘不了那一幕,那一幕讓他對顧艾一見鍾情。
正午的太陽太大了,照在樹葉上十分晃眼睛,正午的天氣也太炎熱了,饅頭這種東西,根本是咽不下去的。
可是顧艾就是把書看進去了,就是把饅頭嚥進去了。在隨後的課堂上,她神采奕奕地聽着,做記錄,舉手回答問題,彷彿自己吃的是一頓大餐,睡了一個好覺。
從那時候起,海豚就知道,自己被這個女孩俘虜了。
一直到現在。
海豚的心都是顧艾的。
朱丹呢……抱歉,海豚只是和她是最最普通的同事,有時候鬥鬥嘴,互相拆臺,除此之外,沒有半分曖昧。可以說,即使顧艾從多年前私會契約逃婚了,時至今日,海豚都沒有做出一分對她不忠的舉動——儘管顧艾已經將海豚扔在了婚姻的神壇上。
朱丹現在死了。海豚很愧疚。
讓他更爲愧疚的是,他知道朱丹對自己的好感,然後,即使朱丹這樣爲他死了,他依舊是……不爲所動。
他爲自己的冷血、爲自己對顧艾的不變的愛,頭一次感到愧疚。
這傷害到了無辜的朱丹,爲救自己而死的朱丹。
也就是這時候,曲箏他們終於離開了婼吉市市中心,他設定好的氣泡溶解時間也到了,楚天星的氣泡這才慢慢變的塌了,像是被化掉的冰激凌。
朱丹的泡泡也化了,她的屍體躺倒在了地上,粘稠的散發着刺鼻氣味的血液流淌了一地,跪在地上的海豚的褲子瞬間腐爛了,也燒爛了他的皮膚。
楚天星能從這個該死的黑色的泡泡走出來了,他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使勁把海豚拽起來。他向右看了看,蕭樂樂還抱着蕭妤兒淌眼淚。
楚天星感覺到深深的疲憊。
他想哭嗎?想,比蕭樂樂更想!他認識蕭妤兒很早,看着王闊和蕭妤兒慢慢牽手走在一起,看着若離和蕭妤兒成爲說拉手的好閨蜜……他和蕭妤兒本是那個大學裡度過危機之後,唯一存活下來的兩個人。
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了……
可楚天星不能哭,他不能奔潰,他負擔着整個團隊,他還有士氣需要他鼓舞,他是雷鳴的隊長,是他們的頭。
楚天星硬生生把哀傷的情緒嚥下去了。整個隊伍現在都在爲蕭妤兒和朱丹的死亡傷心,他必須站起來,給他們足夠的安全感的支撐,否則,人心渙散,雷鳴還成什麼樣子?!
沈燕衣走到桌椅之間,撿起來剛纔變出了黑色氣泡的那個小罐子。
剛纔楚天星被冒出來的黑泡泡困住的一瞬間,他慌忙之間把小罐子扔了,咕嚕嚕滾走了。
沈燕衣搖了搖。“裡面還有東西。隊長。”
楚天星沒敢再打開那個玩意,生怕裡面再冒出來什麼顏色的鬼泡泡,就把罐子收了起來,裝在兜裡。
“樂樂。”他提醒道:“我們該走了。”
在這個時候,他還要壓榨蕭樂樂帶他們回基地,讓楚天星覺得自己特別不是東西。可不依靠蕭樂樂的土遁的話,文軒的傷勢就很麻煩了,他不得不催促蕭樂樂。
蕭樂樂默默的抱起蕭妤兒的屍體……
雷鳴山頭下的大門口,停着加長的豪華轎車,許弋珂默默等在那裡。
蕭樂樂頓了一下腳步,他看向白天的綠油油的森林,對懷裡的蕭妤兒說:“姐姐,我本來想帶你來看雷鳴晚上的螢火蟲的……”
若玲嗚咽了一聲,掩住嘴哭了出來,“影子”在她腳下跳來跳去,撫摸着若玲的影子的頭,安慰她。
大家心裡都非常堵。原本此行是去救被挾持的蕭妤兒,順便還帶了幾分能夠拿到膠囊的美好心願。可是到後來,不僅蕭妤兒死了,膠囊的事情被人耍了還困住了最強的戰鬥力楚天星,最後還搭進去一個朱丹。
許弋珂沒說什麼,默默地開着車。
忽然,坐在最後面照顧着文軒的夏玉,沉下聲音說:“文軒的脈搏快沒了。”
許弋珂加大了油門,飛一樣地開上山去。
然後大家想到,原先擔任醫務官的,是有醫學學位的朱丹。而現在她死了……
海豚有氣無力地說:“以後我接管醫務樓。”
文軒還處在昏迷中,臉色蒼白如紙,已經氣若游絲。
車子飛快地抵達了總部的小樓下,文軒被夏玉抱着三兩步送到牀s上去,海豚習慣地叫他最得意的助手蕭妤兒幫忙:“蕭妤兒,把柳葉刀……”
然後他才意識到,蕭妤兒已經不在了。
“抱歉。”蕭樂樂說:“我想回去靜靜。文軒醒來的話,再叫我吧。”
不等楚天星說什麼,他轉身默默地走了。
看着他孤單落寞的背影,所有人都黯然神傷。
這個孩子,剛剛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
從今天開始,他再次成了真正孤苦伶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