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的男人
依娜認爲答娜不至於真有那個膽敢揹着家人或未婚夫和外人亂來,但答娜數落耶達的缺點倒真數落對了,他真是夠浮躁,夠火爆。
纔來到一幢離小鎮還有點遠,卻路燈通明、雅緻扶疏的綠色小屋前,他連門鈴也沒按的徑往裡面闖,怪的是,這個名篇“綠屋”的屋子的屋主大概沒有隨手關門的好習慣,耶達不但衝進大門裡,連一間應該是主臥室的門也應聲就開。
看見牀上一對正相擁而憩的男女,也不分清紅皁白,耶達高吼了一聲,掄起棍子便想棒打鴛鴦。幸好依娜機警,及時揪牢木棍的後端。
她叱喝道:“耶達,你冷靜一點。”
“不要阻止我!”耶達瘋狂地使力,狠狠地咒罵。“我要痛揍答娜這賤女人一頓。”
牀上的男人很自然地護住女人,但一陣摸索之後,檯燈才被扭亮!室內纔算通明。
“你是誰?爲什麼在我的屋裡撒野?”是個頗字正腔圓的男聲。
依娜終於看清“葉騰”,這個留長髮的瞎眼男人真是英俊的驚人,他甚至比陶健方還俊(其實這兩個男人很難放在一起比較,若說他們要有什麼相似之處,那只有兩個字足以形容:矛盾。是的,矛盾。陶健方外表溫雅,卻矛盾的擁有犀利的領袖氣質,葉騰外表狂野,卻矛盾的帶着內斂的遁世氣質——唉!早決定回部落之後不再去想起陶健方,怎麼鬼迷心竅了般地拿他和別個男人比較起來了呢!),從他的口音,一聽就曉得他不是本地人。
他和耶達有來有往的對話了好一陣子,耶達的火氣又冒了起來,再度使力要揮出棍棒,就在依娜快抓不住棍端時,那個一直悶在被單裡的女人開口了,一聽聲音,依娜就鬆了口氣,知道她絕不是答娜,更看清楚那個長髮垂肩,一直澄清自己不是答娜而是何旖旎的女人——天啊!何旖旎?真的是何旖旎?在葉騰“牀上”的女人是何旖旎?陶健方一直在大肆吹噓的純潔未婚妻?
依娜自以爲幻聽的自問了好幾次,又自以爲幻覺地猛眨眼猛瞪眼的盯着牀上的女人看了好幾次!天哪!“她”真的是何旖旎?
看清楚不是答娜,耶達靜了下來,氣焰消失了,只剩一臉的茫然和畏縮,反倒是依娜不自覺的低喊:“何旖旎?!是嗎?”
何旖旎似乎認出她來了,一臉錯愕與恐慌。
依娜也是的,她根本沒有心理準備會在這個山間小鎮碰上陶健方的未婚妻,更遑論碰上這樣的場景,活像捉姦在牀。
真是荒唐!依娜朝自己苦笑了一下。也不願令何旖旎太過難堪的拉着茫然失措的耶達,疊聲道歉,疊聲退出葉騰的屋子。
回到部落,耶達因自己的莽撞而羞愧不已,依娜卻整個思緒繞着剛剛無意間撞見的那一幕打轉。
何旖旎不是深愛着陶健方,才決意要嫁給他的嗎?那她爲什麼還膽敢在結婚前夕揹着他和別個男人在牀上打滾?聽說,何旖旎的家庭環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可是她以爲,正因爲何旖旎沒有和陶健方達成某種交易的協議,沒有獲得他的饋贈與豢養,所以何旖旎獲得了他的尊敬與婚姻,誰又能想像的到,何旖旎會背叛陶健方!
如果依娜不愛陶健方,那麼或許她應該爲何旖旎的背叛鼓掌且幸災樂禍地大笑一場,可是正因爲她深愛着陶健方,她開始爲這種情況憂心,也爲他叫屈,他真是白費心機一場。
何旖旎怎能做出這種事呢?枉費陶健方對她那麼用心!可是話說回來,陶健方這麼對待何旖旎,就算真心嗎?他揹着她金屋藏嬌。
真是諷刺,他棄她唐依娜如敝屐,只因爲她選擇了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朝他交出她的貞潔;而他珍視何旖旎的純潔,就因爲她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所以他視她如聖女。
真是可笑!假如她是何旖旎,也不會想在婚前穿幫的,畢竟陶健方是條大魚,既然釣上了,又怎麼捨得放棄?
依娜算是面臨了兩種選擇,她考慮該不該告訴陶健方關於何旖旎和葉騰之間的事。
其實,她雖然妒嫉何旖旎擁有陶健方的珍視,但卻從沒有破壞他和何旖旎兩人婚姻的野心,原因在於她相信雙方面的互愛比單方面的熱愛幸福的機率高一點,所以她從不想使出任何其他女人可能會使的狡詐伎倆去破壞何旖旎和陶健方,因爲她認定了他們兩人相愛。
而經歷了剛纔,依娜不確定了。至少,何旖旎不愛陶健方,否則,她怎會自甘揹負道德墮落的罪名在兩個男人之間輾轉?而陶健方又當真愛着何旖旎嗎?他不也是在兩個女人之間輾轉?
天!真想不透他們那是怎麼樣的一種愛情觀?
深夜,依娜思慮,權衡了良久,最後終於拿起手機,撥了她最不願記憶,卻像在她腦海裡生了根的幾個數字。
“喂!”手機彼端,又傳來她最不願記憶,卻也像生了根的男低音。
“大陶——”她遲疑地叫。
“依娜?”
該歡呼嗎?他沒有在漫漫的三天之後忘懷她?“是……是我!”是因爲高興,所以舌頭纔打結的嗎?她暗暗嘲笑自己,像個第一次打電話給意中人的黃毛丫頭。
“說過最近別打電話進來!”聽得出來,陶健方的語氣中有太多的不耐煩。
淚瞬間涌入依娜眼眶,心想,他真是厲害,可以一句話就逗人笑,也可以一句話就惹得人跳腳。
不,我不會再讓你擁有那麼容易就操控我情緒的力量了,陶健方。她抹去眼淚,暗暗立誓。“我不會再打了,這是最後一通。而這通電話旨在提醒你,別太信任你純潔的小新娘,就如同你不信任我的忠貞,而我不信任你的忠誠。”
“什麼意思?麻煩你說個清楚!”他的聲音變嚴厲了。
依娜猶豫了一下。很明白這樣的一筆感情爛帳,很難有“清楚”的一日。
“我給你一個地址吧!你的小旖現正滯留某個山間小鎮,和一個雙目失明的男人在一起,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就連夜趕過去看看吧!我倦了,不多說了!”唸完地址,依娜在陶健方還來不及發問之前,迅速切斷電話。
收起斷訊的手機,依娜有些嫌惡自己真的這麼做了。看着灰濛濛的故鄉夜色,依娜開始揣想,陶健方會去求證嗎?應該會吧,以他那種很自我中心又很完美主義的性格,應該會吧!而這夜最令她輾轉反側的是,自己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
果如依娜所預料的,凌晨四、五點,陶健方已經一路狂飆到了那個仍靜着、仍罩着濃霧的山間小鎮,如地址所示的,找到一間“綠屋”,破曉時刻,他先是看見一個長髮、看來英俊性格卻戴着墨鏡、拄着柺杖的男人,走出那扇綠色大門,走向西面那片綠草如茵的斜坡,從他點着柺杖的走路方式,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是個失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