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結婚了
?陶健方從沒見過這樣“笑”無忌憚的依娜,好像有點反常,但偏偏他又愛極了她這樣的反常,愛極了她卸下冷淡的防衛面具的模樣。“你說我像猩猩?”他努力地回想“迷霧森林十八年”與Discovery裡所介紹過的猩猩羣像,並試着抓耳搔腮、捶胸頓足地取悅她。
依娜真的笑開了懷,她抱着肚子,笑的跌回枕上。陶健方伺機撲向她,抵着她嬌小勻稱的身軀蠕動了片刻,才說:“關於你的夢境,我還有一個疑問,‘Dama’——是什麼東西?”他直視她的眼睛,追索着他想要的答案。
她明顯地愕了一下,卻不願破壞與陶健方這難得真誠與幽默的一刻。“Dama不是東西,是我的母語,指父親。”
健方相信她的說法,也滿足了他的好奇。他輕輕噬咬她的耳際。“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曉不曉得猩猩的求愛程序?”
猩猩的求愛程序?“不……不曉得!”她在他的身下低吟。在他火熱熟稔的撩撥下,她真是不曉得自己還能“曉得”什麼?她甚至還沒想通他的好心情所爲何來!她的噩夢便在他的主導下,轉瞬間變爲美夢。
而他在她耳畔強調的那些似是而非卻足以教人臉紅心跳喘息的纏綿低語,竟讓依娜展開了一雙希望之翼,她祈禱,也渴望他們這一刻的柔情蜜意能延續,能爲這樁連他們自己都不看好的悲情婚姻帶來轉機。
令人驚奇,陶健方安排了兩夜三天的蜜月假期,更令依娜訝異的是,他建議到她的故鄉——那個有好山好水、有她族人羣聚的地方。
他學着她之前要求他帶她到香港去時的語氣、強調:“我走過很多地方,對臺灣的印象卻絕大部份僅止於浮光掠影,你能不能夠帶我去走一趟,熟悉一下你的童年故鄉?就當你我這段婚姻開頭的一抹芬芳。”
依娜驚訝於他記得她說過的那段話的每一句,並利用它來咬文嚼字;更驚訝於他會想上山去熟悉她的母族?!有片刻,極短暫的片刻,她曾經懷疑他的動機,但想起他帶她去香港時的慷慨與毫不遲疑,即使要硬着頭皮,帶着這個與她族人的意識型態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英國&香港的貴族上她的母族去,她也不該有所異議。
話又說回來,他“畢竟”成了原住民女婿,帶他去探索一下他所不知的世界,也未嘗不可。
於是,新婚的翌日,他們便驅車南下,徑往貼靠中央山脈的那個原住民部落行去。
進入部落前,他們一定要行經葉騰和何旖旎居住的小鎮。依娜曾小心翼翼地留意陶健方的神情,而他一徑的諱莫如深,不動聲色。
進入部落後,那一排排也算尋常的水泥屋舍映入眼簾,依娜有些興奮,也有些緊張了起來。她再次偷瞄了正轉動方向盤的陶健方一眼,發現他的神情變的興味盎然。
“你的家鄉,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看起來比我們香港故居那些鋼骨叢林有趣多了!”
他的誇講換來她摯然的一笑。“這是一個寫滿故事的地方。”她輕輕的說着,臉上有股空靈、有股恬淡。
陶健方微側過頭瞥她一眼,突然又有點體會到她那種對故鄉的孺慕與嚮往,而那令她變得相當感性化。
“我喜歡有許多故事的地方,也從不錯過任何故事。”他加足馬力駛過突然變得有些顛簸的路面,置評並強調道:“假使你願意,我不反對接下來的幾天,你在我的腦海裡填滿這個地方的故事。”
依娜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他再次令她感覺驚訝,她以爲他不會喜歡神話,尤其是那種幾乎與他毫不相關的原住民神話。
而他誤解了她錯愕的原因。“我喜歡故事,令你感覺不可思議嗎?”他開始納悶,在她的心目中,他到底是人?或者只是木頭?
“不,我只是在想,該從哪個故事說起!”依娜忙亂地解釋,還兼吐舌頭,看來多了份稚氣。
接下來不過半小時的短短車程,她已經精采地說完了兩個關於百步蛇和貓頭鷹的原住民傳說。
“我們山裡的老人總是說,大自然裡的一切不是天生要來孝敬我們人類的,所以我們必須要誠實、認真、不貪求的活過每一天,取之於自然也還諸於自然。”她很認真地下注腳。
而她認真的模樣首次令他覺得感動。(即使她在公司裡鞠躬盡粹的樣子,都不曾讓他這麼印象深刻過。)她是一個很好的說故事者,他覺得她當個作家一定會比當秘書傑出很多。
不過幸好他的感動在抵達她的家門口時被打斷,否則難保他不會開口建議她改行寫小說,當然,那同時他也將悲慘的失去一個忠心耿耿的得力助手。
陶健方留意到她家門口聚了不少人,並幾乎都是依娜的熟人,她一一向他們揮揮手,猶如出巡的公主,他們則熱烈的歡迎她,七嘴八舌的叫喚她。
“Luvluv,回來了,頭目一定高興極了。”
“Luvluv,聽說你結婚啦!嫁給平地人,霍鬆很傷心哩!”
“要回來補行婚禮嗎?頭目應該會想熱鬧一下的,村裡好久沒有舉行盛大的婚禮了,Luvluv,可不要讓頭目和我們大家失望啊!”
“這位是Duwfie嗎?雖然沒有霍鬆那麼強壯,可是很Mandu喔!”(注:Duwfie與Mandu皆爲臺灣某原住民族語,前者是對配偶的暱稱,後者指“英俊”。)聽着鄉親親熱的呼喚,依娜也留意到了陶健方身處在一堆陌生且骨碌碌瞪着他猛看的人羣中,有多麼的侷促不安。
她謝過大家的關懷,急忙拉他跨出他太過招搖的奔馳600,向自己的家裡頭走了進去,臨合上門,還聽見許多人在誇講陶健方Mandu。
至於陶健方,對依娜所引起的騷動略顯吃驚,稍後他才曉得依娜居然真的是這個山間部落的公主。而依娜的父親與他面對面時的態度,更是令他驚訝。
依娜的父親稱依娜爲“Mulidan——慕莉淡”,似乎與她其他族人對她的稱呼有所區隔。明眼人一看就曉得他是個對子女備極關心,卻竭力不形於色的父親。
一開始,他對陶健方的態度頗淡然,深色且蝕刻着歲月痕跡的臉龐上看不出有歡迎或厭惡的跡象,但健方知道這位山地頭目對他這個平地女婿一打開始就有所顧忌與防備,甚至——陶健方猜想……還有所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