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座,江百果靠走道,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她身邊坐在中間座位的乘客。意下如何?這位看上去並不得志的男性白人還能意下如何?無非是在懷疑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會不會有毒。
“我倒是不介意,和頭等艙的那位乘客交換。”江百果轉向空姐,甚至還彬彬有禮地舉了手。
空姐賠笑:“恐怕……對方介意,那位乘客指定要和這位先生交換。”
十二個小時的航程,頭等艙的沙發和龍蝦,以及江百果的毛遂自薦,令那位百裡挑一的男性白人當機立斷,就算有毒,這餡餅他也吃定了。
江百果向走道歪着身子,目送他在空姐的引領下消失在了頭等艙和經濟艙的隔斷後,不一會兒,池仁大變活人地鑽了出來。久違了的白色襯衫和鉛灰色西褲,公事包提在左手,右手端了一杯紅酒,他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如履平地,說令整個經濟艙蓬蓽生輝或許有一點點興師動衆,卻足以令江百果掩耳盜鈴地捂住了面孔,又不禁從指縫間偷偷張望。
除了他,還能有誰?
明知道是他,她纔會對空姐開那樣的玩笑。
明知道是他,但當他真的走出來,她還是欣喜若狂。
池仁的目的地是中間的座位:“借過。”
江百果極力向後收了收腿,連腳尖都踮了起來。
“幫我拿一下。”池仁得寸進尺,將那一杯紅酒交給了江百果。
落座後,池仁直接對江百果竊竊私語:“我能帶過來的不多,但這一杯威廉山莊的梅洛特倒值得你嚐嚐。機艙裡壓力和溼度等等的因素都和地面上大有不同,使得酒自身和我們的味蕾都會受到影響,太鼎鼎有名的佳釀反倒不如……”
池仁話音未落,江百果一飲而盡。
池仁唯有嚥下後半段的賣弄,乾巴巴地問道:“好喝嗎?”
“好喝極了。”江百果話鋒一轉,“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接下來的拍攝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了,再留下去,反倒會被人說花着公款混吃混喝。”池仁理所應當似的。
“吳煜知道嗎?”
“我會當面向他說明。”池仁在
狹小的座位上坐好。一個人來,兩個人走,一樣是坐在經濟艙的中間位置,卻總有什麼是不一樣的了,有着天壤之別。
“所以說,是先斬後奏?”
池仁拍了拍江百果的手:“你這麼操心,不怕早生華髮?”
江百果反過來也拍了拍池仁的手:“放心,三千煩惱絲,沒有我搞不定的。”
不足兩天光景的小別,令這一場小別重逢即使帶着不按常理出牌和一擲千金的味道,仍談不上轟轟烈烈。江百果鬆垮地挽上池仁的手臂,閉目養神,二人又像是多年的莫逆之交了。
不過,這一次,吻別一事不僅僅是被江百果記在心上,更實實在在地提上了日程。十二個小時後,當他們像NG似的,迎來再一次的分道揚鑣,她勢必不會再讓自己留下遺憾。畢竟,一次的錯過可以被稱之爲遺憾,兩次的錯過,就不得不上升到造化弄人的高度了。
值得一提的是,晚餐時間,那位男性白人從頭等艙蒞臨經濟艙,爲池仁送來了一塊巧克力布朗尼,算作聊表感謝。池仁風度翩翩,起身接受了饋贈後,反倒又感謝對方對他的成全。總之,二人你來我往,氣氛好不融洽。
之後,江百果一邊吃着巧克力布朗尼,一邊滿腹牢騷:“你來追我,卻便宜了他一個破罐破摔的國際友人。而他分明是沾了我的光,卻都不拿正眼看我一看,好像生怕我搶了他的good luck。這是什麼世道?”
池仁避重就輕:“誰說我是來追你的?”
“不是嗎?”江百果連頭都沒擡。
池仁伸手抹掉了江百果嘴角的褐色:“是。”
江百果大病初癒,加之前一夜的不眠,眼下又有了一杯梅洛特下肚和池仁在旁,一路睡了個昏昏沉沉,以至於鼻尖都漸漸泛了養尊處優的油光。
至於池仁,他儘管要捧着平板電腦做他的事,卻仍做到了將江百果的冷熱樣樣顧及。甚至有時,他們說着說着話,江百果眼皮一沉,他就會默默爲她熄了頂燈,而每每她醒來,睡眼惺忪,眼前總有一杯能令她心曠神怡的甘泉,不冷不熱。
或者說,眼前總有池仁相守,令人臉紅耳熱,一扭臉,又滿臉春色地睡了去。
相反,池
仁毫無睡意。
一來,既然當初江百果在雷尼爾山借了他肩膀,終結了他的不眠,今天換他來護着她,應當應分。二來,拋開這一程的妙不可言,他也自有他接下來的刀槍劍戟,若說不焦頭爛額,那恐怕只能騙騙小孩子罷了。
北京時間晚八點,池仁和江百果乘坐的航班準時抵達北京首都國際機場。二人同行,非但沒有牽手,甚至連距離都拉開到一臂以上,似乎所謂“異國他鄉”的催情,來也來得立竿見影,去也去得毫不留情。
江百果苦苦尋找吻別的時機,卻越緊迫,就越慌,越慌,就越不得要領。
而池仁看了看手機,再三確定了一下日期,週四。
那麼,距離下一個禮拜一,他有三天的時間。
接機的人羣在不遠處黑壓壓一片,江百果知道那是一道分水嶺,沒過,就談不上分別,過了,就是新的篇章。而就在她旁若無人時,池仁卻在接機的人羣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而且,還不止一張。
吳煜和唐茹分立兩處,雖中間僅間隔六七個陌生人,卻似乎是誰也沒看到誰。
他們是認識的,在沈龍傳媒的舞會上,他們有共舞過一曲《Moonlight and you》,總不能翻臉不認人。那麼,勢必是誰也沒料到會有這一場偶遇,也就雙雙有眼無珠了。
想想也不無道理,吳煜要知道江百果的動向,是易如反掌。可既然他知道了江百果的動向,自然也就知道了江百果去往西雅圖是所爲何人,可他還來迎接她……這令池仁在不快的同時,隱隱繃緊了一根弦。不過,照吳煜懷中熱情似火的紅玫瑰看來,他似乎並不知道,在這架波音767上,還有他池仁的一席之地。
至於唐茹,她會來迎接他,也不是說不通的。他有告訴趙大允他今天回國,卻一沒有讓他轉告唐茹,二沒有讓他來接機。但無疑,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趙大允自作主張地轉告了唐茹。而照唐茹的略施粉黛和翹首以盼看來,她似乎也並不知道,今天回國的人除了他池仁,還有江百果。
來不及再想,池仁一把抓上江百果的手,就要走回頭路。
畢竟,不想匆匆分別的人,除了江百果,還要算上他池仁一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