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年慣例,過了清明,端午未到,天下知州以上官員入京面聖,今年有所不同,凡是知州級別官員皆可入京,於是郊外驛站成了最爲熱鬧的地方。
澶州知州大人王啓年激動了很久,除了科舉考試那年在上京城逗留些時節,王啓年對於上京城就的印象只停留在斑駁的城牆上面。
看着日夜勤勉的兒子王志遠,王啓年更是欣慰,王志遠立志要做前無古人的“文狀元”和“武狀元”,而且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在知道父親要進京之後,王志遠微微愣神,臉上露出些許期待和黯然的神色,恰巧不巧的被王啓年捕捉到了,可是作爲父親的王啓年並沒有過多詢問,隨後幾天時間內,王志遠總是一欲說還休的表情,最後鼓足勇氣,說道:“父親,等到了上京城帶我向……林婉兒……問好。”
王啓年恍然大悟,原來兒子的轉變還有這麼深一層的原因,回頭想想,心中也瞭然,林婉兒是才女,這一點不足以讓王志遠動心,可是林婉兒極爲真實而且活潑的性格在王志遠眼中無疑是很出彩的,王志遠的母親是大家閨秀,秀外慧中,平日裡所見女性的性格圓潤無棱角,突然間出現了林婉兒這麼一位妙人,動心也是很正常的。
王志遠記得第一次見林婉兒是在畫舫船上,林思哲刁難林婉兒,林婉兒作了一首《如夢令》,當時自己就覺得林婉兒這人很特別,以後也有幾次接觸,林婉兒的一舉一動都在王志遠心裡留下了烙印。
一顆種子在王志遠心中開始生根發芽,同時激勵了自己。開始奮發圖強,希望再次站在林婉兒面前的時候,自己已經煥然一新,不再是一種仰慕的角度,而是平視。
王志遠洋洋灑灑極爲含蓄寫了一封信,自己反覆讀了三遍,鄭重其事交付給父親王啓年。一封信承載了少年的愛慕。不是多麼濃烈,但是淡淡的如同春風,迎面而來。暖暖的,癢癢的。
王啓年將王志遠的轉變看在眼裡,少年的情竇初開,純粹之極。可是王啓年卻搖搖頭。嘆口氣,私下將王志遠寫的信焚燒殆盡。同時決定捨棄兒子的囑咐,不會代他向林婉兒問好。
愛情是很好,可以激勵人前進,給人動力。可是王啓年也知道王志遠和林婉兒之間隔着太多東西,這些東西不是王志遠努力就能夠消除的,觀念、思想、看法、經歷、閱歷、生活和習慣。林婉兒和王志遠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相交。
王啓年知道即使天下只剩下一對男女。林婉兒也只會將王志遠看作弟弟或者是一位小屁孩,而不會產生別樣的情愫。這是王志遠的悲哀,也是做父親的替兒子悲哀,於是王啓年一邊答應王志遠的要求,背後卻決定出爾反爾,無形之中斷絕兒子的念想。
有時候,王啓年覺得兒子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如果兒子內心強大,以後的生活中會將林婉兒埋在心裡,藏在腦海裡,然後平淡的生活,如果王志遠不夠強大,只能在相思中渾渾噩噩,更可能的是找一位和林婉兒長相相似的姑娘,慰藉自己一輩子。
除了王啓年,澶州林家的老五林任重也決定隨着知州大人一同入京,如今澶州的生意蒸蒸日上,林任重特意開了一家油店,而且用心經營,比之絲綢和書局的生意還用心。每日都回去油店逛一逛,親自查看一下賬單。
林家已經超過韓家,成爲了澶州第一大家,旁人說起澶州林家肯定指的是的林婉兒一家,而不是林普領一家。
按照大姐林婉兒的吩咐,林任重並沒有對林普領一家“趕盡殺絕”,始終給叔叔家的絲綢生意留着一線生機。每每想起這件事情,林任重一陣窩火,按照林任重的想法,直接將林普領家的綢緞莊收購下來,每月像可憐乞丐一般給林普領一些銀兩就好了,可是大姐不同意。
林任重知道這是大姐慈悲心懷,不想太過擠兌叔叔。可是林任重覺得委屈,替大姐委屈。
澶州媒婆已經將林家大門的門檻都踏破了,最誇張的是一天林任重早上剛剛起牀,大廳內已經坐着五六位的媒婆拿着不下二十張的女子畫像讓林任重挑選。
媒婆們看到林任重走出來,爭先恐後擠上去將林任重圍了一個水泄不通。林任重有些好奇的看着一羣媒婆,心中有個疑問——爲什麼媒婆嘴角都有一顆大黑痣呢?
媒婆們將女子畫像層層疊疊的放到林任重眼前,這個說,林公子看這個姑娘,長得俊兒,皮膚好,一捏能夠出水。另一個說,你以爲是在挑蘿蔔啊,還要看一看水靈不水靈,林公子你看看這個姑娘,胸大屁股大,肯定能生男孩。又跳出一個說,胸大屁股大,你怎麼不牽一頭奶牛啊,林公子,您還是看看我帶來的這位姑娘吧……
雖然林任重如今已經是澶州最帥最富的公子了,性格依舊隨和,樂呵呵將女子畫像看了一遍,但是一個女子的相貌都沒有記住:“諸位嬸嬸,婚姻大事,應該由我家大姐做主,可是大姐不在,我不能擅自做主,再說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其中一個媒婆打斷了:“林公子,我們又沒說讓您明媒正娶,納個偏房,收個小妾,給姑娘家些銀兩就算了。等林大傢什麼時候回了澶州,再給您娶個正室就好了。”如今大魏國娶妻納妾的事情很平常,妾侍偏房想納就納,簡單的很。
林任重訝然無聲,以前自己是油店小夥計的時候,也不見有人登門說親事,如今卻天天有人登門擺放,同樣是以前的林任重,做人的差距怎麼這麼大呢:“諸位嬸嬸,旁人家的姑娘女子也是爹媽生養的。當然想被人明媒正娶了,入我林家當偏房小妾,豈不是委屈的很。”
“哪能呢?”媒婆異口同聲的說道,“是委屈了林公子,好不好?”媒婆的口水都噴到林任重臉上。
林任重想伸手摸摸臉面,媒婆們早就拿出手帕香絹幫林任重摸了一個遍,連林任重剛剛打理好的頭髮都給弄亂了。
嘆一口氣。林任重將眼前鶯鶯燕燕的畫像都收了起來:“諸位嬸嬸。這些畫像我都留下,明天我就去上京,問問我家大姐看中了那個姑娘。然後我就回來娶了好不好?”
媒婆們眼前一亮:“此話當真?!”
“當真,當真。”林任重無奈,將這羣嘴巴厲害的媒婆送出林府,自己回到大廳。重重的坐在椅子上。
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大廳此時變得靜悄悄的,林任重開始覺得有些冷清。小丫鬟將早餐端出來,林任重食不知味的喝點豆漿,吃些油條,心裡開始想念冬蟲夏草。以及隨便想念一下大姐。
…………………
匈奴草原的局勢開始了微妙的變化,變化的開始是右帳王庭南院大王阿骨打率領五萬匈奴騎兵脫離右帳王庭,自離門口。先是和右帳王庭的匈奴大漢來了一次硬碰硬的騎兵作戰,將匈奴大漢向北打了百餘里。
然後阿骨打扭轉頭來。直襲鎮北軍大營,打了鎮北軍一個措手不及,以暫時撤退換來了調整空間,而阿骨打的騎兵一方面要防止匈奴大漢的反撲,同時也要提防着鎮北軍緩過神來的北上。
鎮北軍前期打了幾場敗仗,朝廷知道此事,並未過多責備,一方面下旨苛責了幾句,另一方面讓戶部加緊糧草供應,要銀子有銀子,要兵器有兵器。就連最爲多事的禮部和檢察院也一致閉上了嘴巴,還替大僵局夏侯襄陽多說了好多好話。
開始以閃電戰節節勝利的阿骨打面臨着巨大的危機,雖然階段上戰勝了性奴大漢和鎮北軍,但是都沒有傷及對方筋骨,反而拉長了自己的戰線,成爲一種腹背受敵的場景。
右帳王庭匈奴可汗帶着復仇的決心,召集北方草原數十萬大軍,全力打壓的阿骨打騎兵,就連和右帳王庭多有間隙的左帳王庭,在國師安拉提的帶領下也不斷向阿骨打試壓。
草原上可以有你死我活,也可以有不同觀念,但是在長生天的俯瞰下,不能夠有背叛,背叛的人死後是不能投入長生天的懷抱的。
鎮北軍採用中原攻城策略,一步一個腳印重新奪回了失去的土地,夏侯大將軍將暫時召集的軍隊用到了極限,以最小的代價獲取了最大的成效。
中間還查了一個小插曲,一直駐紮在河套平原的西涼軍隊,突然神出鬼沒出現在草原上,和阿骨打派遣的一隊奇襲夏侯大將軍軍營的騎兵不期而遇。
西涼軍隊由西涼五虎中的司馬尺帶領直接碾壓了匈奴騎兵,然後在俘虜嘴中撬出阿骨打營帳的地點,司馬尺命令軍隊換上匈奴衣服,自己親自帶隊直襲,最終打到離着大帳三十里處,阿骨打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慌忙逃竄。
司馬尺在西涼有“狐蛇”稱呼,說的便是這人如同狐狸一樣狡詐,如同蛇一樣歹毒,看到已經人走茶涼的大帳,司馬尺挑着阿骨打留下的盔甲,學着義父徐驍的樣子狠狠吐了一口濃痰,罵了一句“狗孃養的”。
西涼軍隊甲天下,但是私自大規模移動已經觸犯了大魏法律,朝廷那羣文官先是萬幸夏侯大將軍安全,然後對西涼徐家軍口誅筆伐,更有甚者,上書直言:徐家軍神出鬼沒在草原,如果矛頭直指上京城,那麼……奏疏留白很足,讓人想象的空間極大。
阿骨打奇襲不成,反而被人奇襲了,心中無比鬱悶,可是如今腹背受敵,騎兵損失大半,只能逃了。
夏侯大將軍採用分區域方式蹲點堵截,鎮北軍鋪開了一張大網,網眼很小,鋪天蓋地向阿骨打撒去,如果阿骨打幸運,從網眼中逃脫,那麼鎮北軍也只能任命了。
此時,林成平已經趴在一處土坡後面五個時辰了,草原一望無際,阿骨打想逃很容易,特別是利用軍隊之間的間隙,一小隊人馬就像草原的耗子一般能夠憑空消失。地毯式搜索更是不切合實際,那樣子軍隊很難集中調度,而且容易形成薄弱區域。林成平帶着小分隊窩蹲在此地很長時間了,兄弟們一個一個輪流放哨。
林成平望着天空中黑壓壓的烏雲,快要下雨了,在草原呆久了,林家老二已經成爲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草原人,什麼顏色和形狀的雲彩帶着雨水,一看便知。
林成平百無聊賴叼着一根青草根,心裡想着塔娜,順便想想此刻在上京城的大姐。
自從月夜之後,林成平又偷偷的和塔娜見過幾面,自己不斷學習匈奴語言,塔娜也在學習漢語,如今兩人相互交流已經很沒有障礙了,可是兩人也同時避開了自己的身份,林成平多數時候講一講澶州的風光,講一件家裡幾個兄弟。
因爲塔娜的原因,林成平已經產生了巨大的改變,不是塔娜言傳身教給林成平某些知識和道理,而是林成平自我思考,思考如何扭轉如今大魏國和匈奴的緊張關係。在林成平腦海裡已經形成了一個雛形,但是還不是很明確,這個雛形不是簡單的和親和進貢,而是一種徹底解決大魏和匈奴關係的方法。
突然放哨的趙鳳彎腰壓低身子在草叢間如同靈蛇一般疾奔而來,林成平心中暗歎一聲,自己不會這麼幸運吧,竟然碰到了落荒而逃的阿骨打。西涼那位兇名赫赫的“狐蛇”司馬尺做夢都想割下的腦袋就這樣送到了自己面前。
趙鳳一個箭頭衝到林成平面前,匍匐在地上,臉上露出笑容:“老大,咱走了狗屎運了。不過人數多了些,足足有二百人,而且有兩架重弩。”
重弩?衆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那玩意可不簡單,百丈之內能夠將人戳個大窟窿,而且是六支齊發,一次潑墨箭雨過去,鐵打的人都成了肉泥。
所以小分隊現在面臨着打還是不打的選擇,打的話,該怎麼打。衆人的眼光都望向林成平,希望這位主心骨能夠給了明確的答覆。
(蘭英自戀的被一句話逗樂了,林婉兒聽到肯定氣炸了——林任重心裡開始想念冬蟲夏草,以及隨便想念一下大姐。林成平心裡想着塔娜,順便想想此刻在上京城的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