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很明媚，但盛放的秋菊卻已經呈現出衰敗的跡象了。秋已到盡頭，而寒冬將臨。
呂繡玉癡癡凝立花前不語，想着司徒雷的命運是不是和這深秋的菊花相似，雖仍有一副傲霜的骨架，但還能挺立多久呢？
易逝的生命總令人痛惜，天性仁慈的她未免再度感傷了起來。下意識地又輕輕撫摸胸口那微微凸起的地方，那裡蘊藏着一個小秘密。不過才用指尖揉了幾下，就聽見小東西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呂姐姐。”
聲音暗啞，而且小東西滿臉的憔悴，黯淡的眸中隱含着淚光，司徒雷的病情已經讓曾經少不更事的她懂事了許多。聽呂繡玉問一句：“司徒大哥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她嘴巴扁啊扁地回答：“還能怎麼樣？難得清醒一會兒，還動不動就又昏迷過去了，我想大哥大概是，大概是……”
話沒說完她就忍不住，抱住了呂繡玉失聲而哭。呂繡玉慌忙軟語安慰，哄孩子似的：“別哭，這麼大了還哭多不好意思，司徒大哥會轉危爲安的，你不用太擔心了。”
“轉危爲安？”小東西抽噎着，“那樣子像是能轉危爲安的嗎？就是欺負我年紀小，都不肯告訴我實話罷了。姐姐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嗎？我恨自己太沒用了，一點辦法都想不出來，疼我愛我的大哥就要離開我了，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爲什麼我就這麼無能呢。”
“這可不能怨怪你的啊。”呂繡玉說，“是上天註定了的，註定你大哥能夠躲過這一劫，你擔心或者不擔心都是一樣的，而你身邊的人不也都在想辦法的嗎？那二哥已經去求了少林方丈大大師他們，他們武功高強見聞廣博，或許有好辦法救你大哥呢？”
小東西苦着臉搖頭。要是他們能拿出好辦法，在探望大哥的時候就會拿出來了，又怎麼會一個個最終搖頭嘆氣地離開。別當她傻，看不出來這意味着什麼，呂繡玉這時候也只是安慰，她心裡清楚。
呂繡玉見勸慰沒用，只好陪着她嘆息，小東西眼巴巴地看着院門外頭，說：“早就有消息說爹孃很快就會到，但卻總不見他們人影，或者他們纔有好辦法呢，以前每次都是他們把大哥調理好的。唉，王福和馬吉負責去接他們過來，怎麼接到現在都沒有來呢，他們兩個也算得力的人了，居然連這差使都辦不好，枉我大哥待他們那麼好。”
人心裡急了，難免怨天怨地什麼都要怨怪起來，呂繡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心想着，任是誰來都已經治不好司徒雷了，這話直接說出來太惹人傷心，便不說也罷了。嘆着氣，她下意識地又拿手去摸胸口，聽小東西抹了把淚，下了決心似的一跺腳，說：“要是大哥沒法活下去，我也陪他去了。”
把呂繡玉嚇了一大跳，趕緊地勸她收拾起這念頭，但小東西噘着嘴不肯：“反正我心裡已經認定了非大哥莫屬，當然不論死與活都要跟着他的，沒有他，我不知道該怎麼過日子，姐姐——”
她反手把呂繡玉抓住了，又說，“我只捨不得爹孃，我要是跟着大哥去了，他們必然傷心，可是，可是我……”
“你不要再說了。”呂繡玉本來心腸就軟，這時候見小東西一臉的決然，她內心酸澀難當，竟然也跟着掉下淚來，說，“你對司徒大哥一片癡情感天動地，我要是再藏着私不顧他的死活，就該遭天打雷劈了！小東西，別人或許沒有辦法救你大哥，我倒所以個辦法可以試試的。”
“真的？”小東西一臉的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姐姐有辦法爲什麼不早說呢，是什麼辦法？”
呂繡玉四下裡望望，覺得不放心，又把小東西拉進屋，這才低聲告訴她：“聽你二哥說過，你大哥的病也只有九轉還魂丹可以治。”
“姐姐你真有九轉還魂丹？”小東西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差點跳了起來。
呂繡玉點頭。那是關逸飛送她回來前特意給她保管的，不是他說，她還真不敢相信那小小一顆藥丸就是全天下人都垂涎三尺的救命靈丹。關逸飛還說了，既然這靈丹和千年寒玉都是聘禮，當然應該給她，但怕她體質偏弱，受不住寒玉的陰氣，就先把這藥丸給了她，還囑咐她必須貼身保存，而有急用的時候，不妨用之。
小東西簡直大喜過望，但轉念一想又有點猶豫，說：“那東西很珍貴的，又是關逸飛給你的聘禮，我大哥雖然病重，但這樣似乎、似乎……
因爲在二哥他們嘴裡聽了太多關於九轉還魂丹極其珍貴之類的話，所以顧慮起來，換了從前的她，就會不管不顧地要求呂繡玉把藥丸拿出來救大哥了。
呂繡玉原本確實捨不得，但見小東西這麼可憐兮兮的，又想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而且司徒雷口碑極佳讓她敬佩，不忍心不救，況且總要用來救人方能顯出丹藥的神奇。也是由於有關逸飛的寵溺，不然給她再大的膽，都不會未經他同意就擅自作這個主了。
這就解開衣襟，小心地拿出那隻小小錦囊，然後說：“關郎千叮萬囑一定要我貼身保管，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深意——這就是九轉還魂丹了。“
小東西接過錦囊時手都在顫抖，像捧着顆心一般地捧着，含淚說：“姐姐是大大的好人，我該怎麼謝你纔好呢？萬一關逸飛因爲這事發怒，對你不好了怎麼辦？我可擔待不起的啊！”
“別說了，拿了出來我就不會收回去。”呂繡玉對她微笑，“還是快點去給你大哥吃了吧。”
整好了衣服，催促着小東西一起到了司徒雷屋裡。這時候沒有其他人在，司徒雷也在昏睡中，臉色灰暗不見一絲人氣，顯然他的生命正一點一滴流逝。
小東西迫不及待地從錦囊裡倒出還魂丹，呂繡玉就倒了碗熱水過來，小東西把那顆摸上去冰涼冰涼的，就像結了層霜似的白色救命藥丸喂進司徒雷的嘴裡，然後用熱水和着，讓司徒雷吞了下去。
被這麼一折騰，司徒雷微微一顫，醒了。摸着胸口皺眉勉強問一句：“小東西，你給我吃了什麼？這麼涼……”
“那是九轉還魂丹啊，大哥。”小東西抓着他的手說，“是關逸飛送給呂姐姐的靈丹妙藥，姐姐發了慈悲，送給大哥治病了——現在你覺得好點了嗎？”
司徒雷吃了一驚。九轉還魂丹，這麼貴重的東西，呂繡玉願送，他又怎麼受得起這份大禮！連忙勉力掙起身子，想跟呂繡玉道謝，但忽然間就感覺胸腹間一陣劇痛，頓時又躺倒。
小東西看他神情異常，心裡有點發慌，正想問他感覺怎麼樣，這時候司徒月如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大聲嚷嚷着：“爹孃到啦，小東西，他們終於到了……咦？大哥也醒了，好極了。”
小東西聽說爹孃已經到了，好一陣高興，剛纔還在怨天怨地，現在卻是好事接二連三地到，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
呂繡玉見她高興，也不由微笑起來：“這下可不用說什麼不吉利的，要死要活的話了吧？”
“不會了不會了。”小東西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咧着嘴笑。司徒月目光落到司徒雷臉上，卻是猛然一驚：“大哥這是怎麼了？怎麼臉色這樣差？”
上來一摸司徒雷的手，他更是吃驚，那手是冰涼冰涼的，而且司徒雷臉色發青嘴脣發紫，看上去凍得不行，渾身還一個勁兒在抖。“這到底是怎麼了？”
“我……”司徒雷咬牙硬撐着想說話，但又怎麼說得出來。小東西慌了神，也去摸他的手臉額頭，然後驚呼一聲：“哎呀，好涼，就跟冰塊一樣，呂姐姐，怎麼會這樣？”
呂繡玉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啊，關郎並沒有告訴過我，吃了九轉還魂丹以後會有什麼反應……”
“九轉還魂丹！”司徒月幾乎跳起來，“你們是說給大哥吃了那顆靈丹？起死回生的靈大拿吃了又怎麼可能在這副樣子的，別是你拿錯了藥丸的吧？”
呂繡玉臉頓時脹得通紅，司徒月這話分明是在質疑她以次充好。天地良心，藥丸就這麼一顆，根本就錯不了的，除非是……關逸飛把她騙了，但這可能嗎？
“我相信姐姐不會騙我的。”小東西着急了，“可大哥這樣子該怎麼辦纔好？三哥，你怎麼不去請大夫來？”
“哦對，我都急糊塗了。”司徒月跳起來就往外衝。
纔到門口就撞上了想擡推進門的司徒雲，還好在兩人反應都快，隨即閃身錯開了身形，司徒雲就沒好氣罵了一句：“總這樣莽撞，着火了還是怎麼。”
“這可比着火厲害多了。”司徒月大呼小叫，顧不上細說就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司徒雲搖頭，進門問了聲：“大哥醒了沒有？”
小東西全沒聽見他的話，只是握緊了司徒雷的手，但覺得他的手越來越涼，她都快要受不住這份涼意了，身體也跟着微微顫抖起來，又不捨得放開，直到司徒雲發現不對，一把將她拎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