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客棧。請牢記既然人在旅途,當然免不了的要和客棧多多地打交道了。

這是荒村野店,客棧實在不大——老實說,能夠找到這家客棧,已經算他們的運氣很好了。正因爲客棧不大,所以振遠鏢局的人馬把上上下下前前後後都塞得滿滿當當的,店主人都得被迫把自己的屋子空出來給客人住,自己住到別的地方去。

當然店主人的臉上是笑開了花的,有了這麼一票大生意,就是讓他每天都在露天打地鋪,或者讓他睡狗窩他都樂意啊。

也好在一幫鏢師們得分成兩班輪流值夜守護鏢車,不然的話這麼小的地方還真不好安排。鏢師們都是在外面辛苦慣了的人,都沒有半句怨言,而無心老和尚本來就是個雲遊四方的和尚,隨緣而住隨緣而行,也不會挑住得好與壞,王福和馬吉爲了保護好小小姐,刀山火海都可以去得,更不在乎吃這一點點小苦頭……因此人雖然多,但卻並不顯得雜亂,沒費多少工夫就都已經安排好了。

吃過了晚飯,鐵如劍一個人回屋子裡去坐着,一邊喝茶一邊回想着曾經遇到的險情,後背上不由自主地又要冒出冷汗來。這一次的兇險不言而喻,要是沒有蕭雨的及時出現,現在她的手下鏢師們,包括她自己在內都還能安然無恙的嗎?那些鏢銀都還能保得住的嗎?

恐怕她不是被那個刀疤臉殺死,就是得自殺,因爲這一趟鏢價值連城,鏢師們的性命更是無比珍貴,再加上一個小東西,她就是傾家蕩產外賠一條性命都沒法補償這巨大損失。

但不幸之中的萬幸,鏢車上的東西經過仔細尋找盤查,居然一件都沒丟,全都找了回來,而衆鏢師們雖然有受傷的,卻都還不算十分嚴重,經過了幾天的休整,繼續走下去並且一路走到江南看上去問題不大,而且振遠鏢局的名譽算是暫時給保住了。

最重要的是小東西,運氣確實太好,居然被她遇上一個武功極其高強的無心老和尚,一點皮都沒有蹭破,當真是讓人爲她慶幸不已。

這全是因爲有蕭雨幫忙。當着蕭雨的面鐵如劍冷言冷語的,其實心裡的感激她說都說不出來。她心裡明白,雖然她救了蕭雨,但卻是半途而廢,在他仍然傷勢很重的情況下就把他趕出了家門,這個已經不算恩惠而是怨仇了,蕭雨卻似乎對這個毫無半句怨言。

而且這一次他只不過是想問她一個關於龍公子身邊隨從的問題,就只保住她一個人的性命也可以了,偏偏要出手幫她這樣一個大忙,說是要還她一個人情,卻讓她反而欠了他很多倍,這讓她又怎麼還得清呢?

再者,江湖傳聞中原第一殺手最冷酷無情最沒有人性,但在她斷然拒絕了他要求的時候,本來可以一劍就要了她性命的蕭雨卻把她輕輕地放過了,而她的那些冷言冷語就算普通人都未必能夠忍受,他卻默默地忍了下來。這讓她不禁懷疑江湖上的傳聞是否屬實。

還有一點不能不提,那就是她一向很要強,從來都沒有遭遇過這樣的慘敗,但這難得一見的狼狽樣卻偏偏被蕭雨全部看在了眼裡,還不能讓她一想起來臉上就要發燒?

總而言之她內心無法平靜,幾天來經常告戒自己一定得把蕭雨忘記了,因爲他只不過是個冷血的殺手,但偏偏就是忘不掉他,腦子裡亂七八糟地理不出個頭緒,蕭雨那孤傲的身影倒是越來越清晰了起來。這時候想要躺下來睡覺,但卻是翻來覆去的連半點睡意都沒有。

正想得出神的時候,忽然就聽見耳邊有人大叫一聲,把她嚇得立刻就從牀上豎了起來,一看是鐵如瀾纔鬆下口氣,,摸着砰砰亂跳的心問:“大呼小叫地,又出什麼事了?”

鐵如瀾靜悄悄地摸到她的牀邊,原本是想嚇她一跳的,這時見她這麼緊張反倒覺得有點愧疚了,嘿嘿一笑說:“沒事沒事!我只想試一試你到底有多靈敏而已!”

鐵如劍吁了口氣把心放回到肚子裡,披了衣服下牀來,很沒好氣地罵一句:“死丫頭!”

鐵如瀾吐了吐舌頭:“大哥一向都耳聰目明的,怎麼今天反應這麼遲鈍?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心事?”

鐵如劍回答:“去!我又能有什麼心事好想的。”

“怎麼不能有?”鐵如瀾笑嘻嘻地說,“我猜你一定是在想蕭雨,你想不通他爲什麼要幫我們這麼一個大忙,對不對?”

“不對!”鐵如劍被妹妹說中了心事,板起了臉一口否認。

“還不承認呢!”鐵如瀾笑着,眼珠子轉了幾轉,忽然湊到了鐵如劍的耳邊說,“哎,不會是那個蕭雨已經看上你了吧,我的大‘哥’?”

“胡說八道!”鐵如劍隨手給了鐵如瀾輕輕一巴掌,瞪了她一眼,都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說起話來還是這麼沒個正經的,看來應該對她管束得嚴厲點了,“都這麼晚了還睡覺,到我屋子裡來調皮搗蛋。”

鐵如瀾說:“不敢搗蛋,是和你商量個事,小東西不忍心讓她的兩個老跟班和老和尚住得太擠,所以把我們的屋子讓給他們了,我們就只好和你擠,要不就睡露天?”

鐵如劍知道一定是這小丫頭出的主意,小東西不可能想得到和自己擠着睡:“現在她人呢?”

“正和那個老和尚聊天呢。”鐵如瀾笑着說,“她倒是與佛法有源,聽那個老和尚講佛經故事,都已經入了迷。我這就去把她叫過來。”

不一會兒她把小東西拉來,這就準備睡覺。小東西卻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如瀾,你說的辦法居然是這個——和鐵大哥睡在一起?鐵大哥是個男人啊!”

鐵如瀾笑得壞壞地:“鐵大‘哥’是個男人又怎麼樣,是個女人又怎麼樣?”

小東西沒聽出來她話外有音,撓頭說:“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嘛?鐵大哥又怎麼可以和我們兩個睡一起的?”

鐵如瀾實在忍不住,哈哈一笑:“當初我看你和司徒大哥同騎一匹馬又摟又抱的親熱樣,我還以爲你並不懂‘男女授受不親’這話,你不是和我大‘哥’還拉過手的?這時候你又臉紅什麼!”

小東西吭吭哧哧地:“我和我大哥那當然沒什麼要緊的了,因爲他是我哥……其實和鐵大哥拉過手那也算不上什麼事,對吧……那個,如瀾,你就不能另外想個辦法嗎?和鐵大哥睡一張牀,這樣子肯定是不行的。”

鐵如瀾看着她這副可愛樣,笑得彎下了腰,鐵如劍則皺起了眉頭:“如瀾!別再逗她了,你們兩個先睡,我睡不着。”

鐵如瀾依然笑個不停,:“我的大‘哥’,人人都把你當成我的大哥,這事兒真太有意思了!”

“我不覺得這事好笑!”鐵如劍忍不住又給了妹妹一巴掌,當然很輕,“再鬧下去你會走火入魔,而我會很生氣。”

小東西一頭霧水地看看鐵如劍又瞧瞧鐵如瀾,忍不住問:“如瀾,鐵大哥是你大哥,這有什麼不對?”

“對,對極了!”鐵如瀾說,“如果不是比男人們少長了那麼一點兒,她可不就是我的大哥了嘛?”

鐵如劍啐了她一口——這瘋丫頭,越來越不像話了!

鐵如瀾總算忍住了笑,然後就把鐵如劍其實是女兒身的大秘密告訴小東西,並囑咐她千萬別到處宣揚。小東西把眼睛瞪得老大,看着鐵如劍頓了半天她搖頭——無法置信。

“不信?那你就親手驗明正身。”鐵如瀾拉着她的手,真就往鐵如劍身上湊。

鐵如劍連忙閃身躲開,但兩個小丫頭不依不繞,又是摸臉又是捏手的,弄得她滿臉通紅,最後只能甩手飛快地逃出了屋子,並且順手把門“砰”地一聲帶上了。

小東西吐了吐舌頭:“如瀾,你大哥——啊,不,你大姐是不是在生我們的氣了?”

“她這是在害羞呢!”鐵如瀾說,“裝了十多年的少爺,忽然外人知道原來她是個女的,當然會不習慣了。”

可是爲什麼要扮成男人?小東西不理解,難道做姑娘不好嗎?

鐵如瀾一嘆:“你不會明白姑娘家在江湖上闖蕩多不方便!其實我大姐也是騎虎難下了,當年怕別人欺負我們一對孤女,所以她要扮成男人撐起我家門面,以免被人看低了,她生來的脾氣就像男人,把很多人都騙得信以爲真,到後來江湖中人都知道鐵正老爺子有個兒子,一來二去的,我大姐想恢復女兒身已經不容易——身不由己啊!”

小東西點頭:“那你大姐一定好辛苦!”

“可不是!”鐵如瀾說,“你應該記得我和你說過她逃婚的那件事吧?本來成親是件好事,可那回是我們家一個遠房親戚,要把自己女兒嫁給我大姐,甚至都一口一個‘姑爺’地叫了,你說我大姐能不害怕得逃走嘛?”

就是啊!鐵如劍既是女兒身,又怎麼能娶個老婆進門呢,這豈不是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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