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 第三篇

我努力在腦海中搜索有關於連清知的記憶。卻發現,這幾年,花開花落,雁去雁回。我奮鬥着,拼搏着,向着目標前進着,想要靠近他一點點,一點點,再一點點,卻終究被各種外力無情推開。

我以前喜歡哭;而現在就算是哭,我也讓那些眼淚也有了價值,卻總是不願意被他人看見自己在哭泣。我看着我面前的少年,一時間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我能夠再一次在這漠漠紅塵中與他重逢;悲的是,我永遠無法再靠近他一些。

掐指算算,我忽然很好笑地發現,我從來沒有和連清知做過同桌。

一葉障目,我看不見別人的好。他就是宇宙中唯一的光,是所有航向不可缺失的燈塔,是飛蛾奮不顧身想要撲進去的火堆。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太卑微。

回過頭來,所有的情緒似乎在一夜之間,春風化雨,就像一株小苗一般,被農民注入了生長激素,旺盛且瘋狂地生長着。白熾燈照得我睜不開眼,可終究還是看清了書本上細如螞蟻浩瀚如海的文字。我抽出筆玩了命地刷題,畢業班還是要有畢業班的樣子。

青春本該熱血。

我小心翼翼地將我的心思掩藏得長久且深刻,竟也有過那麼一刻,我不希望這一切就此煙消雲散。那一堂語文課,老徐把我們前一個星期寫的作文發了下去。

歐明一邊發着,一邊和我聊天:“天哪,連清知真是個變態,居然考了48+5.”

我淡定聳了聳肩:“不要那麼大驚小怪,”然後很沒心沒肺地補了一句:“他是個變態我們不是都知道的嗎。”

歐明說:“不是我大驚小怪,實在是這個人太變態。啊!你個變態!”

歐明指着我:“你個變態!和連清知一家的吧。”

我一掌把她的手指從我面前打開:“罵誰呢。”

“你,49+5!”

我撇撇嘴,我實在太變態了。

那一次,我第一,他第二。我第一次超越了他,第一次讓他注意到我。

連清知在後面說:“林澈,聽說你這次考了全班第一。”

“哦,是嗎?我以爲有人比我的分數高。”我打着幹哈哈,謙虛道。

他說:“把你的卷子拿給我看看。”

我沒有說不,我將卷子給他了。他拿着我的卷子看了很長時間,我不安地看着他,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被父母抓到了犯錯的證據一樣,顯得那樣侷促不安,同時又好笑至極,因爲我沒有理由害怕的啊。

可是他是那樣的高高在上,與我是完全兩種不同的風格。依他們所言,我是極度感性的人,而他則是極度理性的人。又或者,是因爲,那種情緒吧……

連清知,一個充滿着神秘同時又帶有濃厚的哲學思想與人生感悟的、一個相對來說成熟的人,而我只是明白如何將落紅滿紙與考場作文以及時事材料相結合而已,一個粗陋寡聞的傻丫頭。其實我怕他看不起我。

過了一會,他說:“寫的不錯。”

我忐忑地接過我的作文紙,心下默默地鬆了口氣,膽子不免也大了些,微微往前湊了湊:“其實吧,我覺得,也沒有那麼好。呃,你能不能把你的作文借給我看看?”

他一邊把他的作文紙從語文書下面抽出來遞給我,一邊說:“還不夠好?那你想要多好?”

“我覺得,你的作文才是這個班裡最好的。”我囁嚅着說,“我很喜歡你寫的作文。”

他把支着頭的左手放下來,認真地看着我,說:“你高看我了。”

“能認清我是什麼樣的人,能說清楚我的心情,這麼長的時間都願意幫助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不厲害。又怎麼可能不會是我的知心朋友?”我想,卻終是沒有說出來。

他寫的文章內容或諷刺,或批判,或平靜。之後我們的談話持續了一個晚自習,我忘卻了我所有的煩憂,放下了一切的心思,遇見了這輩子難覓的知己。我忘記了我當時與連清知的對話,卻永遠地記住了那一個晚上,我的歡樂,我的自在。毫不誇張的說,那一晚是我這三年裡最快樂的一個夜晚。我所想要的,不過就是一個瞭解我心事的人,肯付出時間,陪我說一些知心話罷了。

他說的沒錯,老李說的沒錯,我的確不適合生存在現代,連一個心願都如此卑微。我真正想要的,花了三年的時間去追逐,我想要的,與別人不同,只是時間上有重疊罷了。

那一天的晚霞是胭脂色的,很美。我和他用了一節閱讀課的時間說完了這三年中的最後一場知心話。我坐在椅子上,低頭看着自己的膝蓋:“我的父母告訴我,世界上三種身份,我永遠都不許碰。一是小姐,二是乞丐,三是才女。”

連清知說:“才女總是命途坎坷。你的父母是爲你好。”

我笑了笑:“若不是你給我貼上那麼個標籤,我也不會發現自己的文藝氣息實在是太濃郁了,這一點我以後會改。”

“你現在似乎比以前更濃郁了,我看你以後這個標籤是撕不掉了。”連清知看着我,說,“你也沒必要改,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很好。我覺得,這個事情,你做不到。”

“我想做到的事,沒有我做不到的。”我堅定地說,想起他前面說過的話,我說:“可是我不想將它撕掉。至於命運,呵,你都不信,我爲什麼要信?”

我有點心虛:這是你給我的東西,我爲什麼要輕易丟掉。

我的臉微微地有些紅,我總是對自己說的話有點後知後覺。

他沉默了。

我偏頭看着他,忽然發現他的頸項間也有一道紅繩,應該也是掛着什麼東西吧。我靠近他,很近很近,近得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喉結一動,我微微笑了笑,他一個男孩,緊張個什麼。我的中指挑出他脖子戴帶着的紅繩,紅繩上卻掛着一塊木牌,上面細細雕刻着幾桿竹竿,旁邊是他的名字:清知。

我將我脖子上戴着的玉拿出來,我的玉上刻着梅花,上面同樣也刻着我的名字:林澈。這是我的父親爲我刻的。這下卻輪到他將我的玉捏住:“和我的好像啊。你的是玉石,我的是木頭。”

我忽然反應過來:呵呵噠,木石前盟。

“喂,你們倆在幹什麼?”歐明突然之間回過頭來說。

我這才發現我和連清知靠得實在太近了,慌慌張張將手中的東西放下來,迫不及待要離開。可是慌忙之間,繩子卻纏到了一起。連清知看着我,我看着連清知,四目相對,咫尺之距,我的臉紅得更厲害。離他實在太近,我只好裝作不慌不忙的樣子,可實際上我真的是慌得要命,像是有千萬只小鹿在跳一樣。我微微低着頭,喘氣比平常略微急促了點,伸手解開糾纏到一起的紅繩。

也許是我心思太過於浪漫了吧。我將我的玉摘了下來,放到了筆袋裡,這些心思還是不要被人發現的好。至少現在如此。

我擡頭看着窗外的落日餘暉,忽然想起有個名著叫做《紅樓夢》的。我想,我恐怕也要有一個夢了,乾脆就當這裡是紅樓,埋在這了吧。

嗯,多麼美好的想法。

如他所說的命途坎坷。我料定我這輩子是不會遇上了。自古到今我沒見過像我這樣吊兒郎當的能成什麼才女。既是鶴立雞羣,若是放置鶴羣當中,又該是什麼樣一番景象,萬一我是最矮的那隻呢。我看着前方,曾經覺得那麼明確的目標有一日竟也會變得那麼迷茫。包括我的路,我的未來,我的結局。

我曾回過頭,想起那一天我問連清知:“你說,萬事是由人定,還是由天定?”他看着我的眼睛,說:“我相信是人定。”我不敢再看他。

月考的成績下來了,我望着我呈45°上升的分數線,心裡忽然是從未有過的平靜。老李笑着看我:“你可以回去同你的組長一起坐同桌了。”

我笑了,如同畫中的蒙娜麗莎。世人都曉得,蒙娜麗莎之所以有名,不是因爲達芬奇將她原模原樣栩栩如生地畫在了紙上,而是因爲她的複雜性,那是所有的人性綜合起來之後的扭曲與痛苦。此刻我連自己的心情都看不清,我想,至少是有開心的,也該是有失望的。

我問老李:“如果我的成績不升反降呢?”老李的臉上是從前一樣的一副狡黠的笑容:“那就不一定了。”

我的心中卻默默地問:“能坐在原處嗎,就是歐明旁邊就好……”

我和連清知所謂“分別”的時候是十一月,銀杏樹葉落了學校一地都是。我撿起兩片紋理很漂亮的銀杏樹葉洗了洗,弄乾了以後用碳素筆寫了兩句極爲有文采的句子,雖然我後來已經記不住了,但是我還是將我很喜歡的這片葉子送給了連清知。我將我最好的送給他。他們看見了,整個班都在議論說我是穿越過來的女子,就像半年前一樣。這是我從未意料到的。

連清知在座位上捻着銀杏葉的葉柄,偏着頭細細地看那片葉子,沒有理他們。從前那張青澀的臉已經長開了一點,眉眼間的神采卻無任何變化,依舊帶着一絲與生俱來的冷傲與淡漠,但是,我看見了,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在看我的銀杏葉的時候,多少是帶着一點感情的!

只可惜,我看不清。

這就是了。

我站在一旁的人羣中偷偷地偏過頭看着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似乎注意到我在看他,擡起頭望過來一眼,我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像個小偷一樣。

何思思揪住我的衣領,像是要挑事一樣地問我:“說吧,告訴我你的真實年齡。”

歐明在一旁問:“你不會是千年老妖吧。”

我走到我的位子上靠在桌子上,說:“嗯,我是千年老妖,過來禍害你們的。”

歐明拿着我送給尹舒凡的銀杏葉,開玩笑說:“我的個天哪。你是從古代穿越來的,寫這些東西跟玩似的;連清知是從未來穿越來的,腦子裡搞不好有芯片什麼的記着那些題目和知識,還那麼清楚。我們班都是神人。你們兩個怎麼……”

“說夠了沒有?”我知道他後面可能會說什麼,所以歐明的話語被我無情地打斷,我果斷地離開了人們的視線。

同從前一樣,我調走座位之後沒有和連清知過多來往。

直到有一天,我聽到一個傳聞,說得好像是一班的一個女同學叫什麼蘇茜的吧,暗戀了連清知很長時間,結果連清知沒有迴應。平時這個女同志便時時都想繞道我們班裡來看一看連清知,一班離我們班那麼遠,也真是真心可嘉。 溫靜安告訴我這個事情的時候,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忽然很想多那麼一次事,莫名其妙的。

我要出去找溫靜安。前腳剛剛出班級,就看見兩個女孩子,每個人的手中都抱了一摞雜誌。我都新鮮得慌,我們現在都高中了,難不成還有人訂雜誌不成?

那兩個女孩隨手翻開一本雜誌的目錄,似乎在找什麼,口中念:“何思思,林澈…..”聽見自己名字,我多留意了一下。轉身看過去,好像是文學社的雜誌。我曾幾何時給文學社投過稿?算了,登了都登了,糾結也沒有意義。我想起來我還要去找溫靜安,可是我剛剛纔離開,連清知就出來了。

連清知和那兩個女孩子說了些什麼,便拿着幾本雜誌回了班裡。回去之前喊了我一聲:“林澈,裡面有你的文章。”我聽見了,頭都沒回就說:“我還要去找溫靜安呢。”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我怎麼那麼傻啊。

心裡滿滿都是後悔,我垂頭喪氣地找到了溫靜安,讓她到政治老師辦公室去拿卷子,然後急急忙忙就趕回來。連清知側身坐在位子上,手邊三本雜誌,自己手中也捧了一本。我想了想,終究還是在他身邊坐下了。

連清知給了我一本,我隨手開始翻:“這些高一的小孩寫得還算不錯。”

我又向後翻:“這裡面怎麼沒有你的?我記得你也寫過這個文章啊。”

他並沒有理我,我只好在一旁尷尬地笑,自言道:“哦,對了,你的那篇被登在報紙上了。”他繼續翻看着,終於開口,指着我們文學社社長寫的卷首語中的一句“喝咖啡胖了五斤”對我說:“這是詩集裡纔有的句子,真不切實際。”

我在一旁說:“對啊,怎麼可能胖了五斤嘛,我覺得他還挺瘦的。”連清知枯瘠的手指將雜誌翻過一頁又一頁,在文學社社長的文章上指指點點:“他這篇文章是抄的,這一段顧城的,這一段是江南的。這些都太不符合實際了,他這是抄襲。”

“所以你不喜歡他。可你爲什麼和他說話呢。”我知道這個問題很得罪人,也很難讓人回答,我只是想看看,在我心中天神一樣的連清知是不是也有人性的弱點,多麼可笑。

我的目光掃過他的手指,枯瘠而黝黑,指關節比指骨似乎腫了一圈,十分礙眼,加上手指又短,便整體顯得極爲不好看。可,若非他親口告訴我,這一雙手該是可以彈出任何人和優美的鋼琴曲,也會有餘音繞樑自他指尖溢出,滿滿當當是人世間的幸福與寬慰,我又怎麼會相信,面前的這個男生,天生就可以化腐朽爲神奇。

而我在一旁依舊像是個局外人一樣翻着手中的雜誌,忽然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中,這是那個暗戀連清知的女孩的名字,她也寫了一篇文章登在這裡。我輕聲問他:“你……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女孩子,叫做蘇茜的。”

他並沒有移開目光,說:“知道。”

我的心裡似乎有了答案,一塊大石頭忽然落下來,我卻並沒有感覺到輕鬆。

顧語 第二篇尹舒凡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第三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林澈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結局篇顧語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一篇林澈 第二篇林澈 第一篇尹舒凡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結局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尹舒凡 第二篇顧語 結局篇尹舒凡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顧語 第一篇林澈 第三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尹舒凡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結局篇林澈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三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第三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顧語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第三篇尹舒凡 第二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尹舒凡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一篇尹舒凡 第二篇林澈 第一篇林澈 結局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三篇
顧語 第二篇尹舒凡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第三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林澈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結局篇顧語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一篇林澈 第二篇林澈 第一篇尹舒凡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結局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尹舒凡 第二篇顧語 結局篇尹舒凡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顧語 第一篇林澈 第三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尹舒凡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結局篇林澈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三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第二篇林澈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三篇林澈 第三篇顧語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顧語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林澈 第一篇顧語 結局篇顧語 第三篇尹舒凡 第二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尹舒凡 第二篇顧語 第二篇顧語 第三篇林澈 第一篇尹舒凡 第二篇林澈 第一篇林澈 結局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二篇尹舒凡 第一篇顧語 第三篇尹舒凡 第一篇林澈 第二篇顧語 第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