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高三,像我這麼心寬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在我這樣糾結的日子裡,我跟他混熟了。
“所謂混熟,也就是在我上課睡覺時打一下掩護,在我不想午休時陪我說話,而又在我偷偷塞耳機被老師發現時搶過耳機說是自己的,在我懶得下樓時幫我買我愛喝的奶茶。我在之前認爲這是朋友該做的。
“可在這段時間裡,我突然覺得身邊這個笑起來有點陽光又有點壞,幫我做了很多事,很‘油條’很無所謂卻在成績上有一定野心的男孩,有點讓我移不開視線。我的一圈閨蜜都還在興致勃勃地問我到底要跟誰表白的時候,我當着他的面說一臉無所謂地說不知道,隨便吧。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就笑了,說這種事你那麼草率啊。我當時心裡忽然就明朗了,說不出來的舒心,卻沒有來由。星期六那天上午,自習課,我在胡亂堆放着各科雜七雜八的試卷的桌肚裡掏出一把五顏六色的手工紙,躲着他探詢的視線在每一張上草草寫下別人的名字,然後匆忙折成方塊,撒在桌上託着下巴一直盯着他偷偷地笑。其實我也想憋住的來着。我對他說選一個打開吧,紙上寫的是誰我就跟誰表白。
“他頓了一下,笑着打開一個粉紅色的,在紙上的字映在他眼裡的那一瞬間,他很好看的笑容就這麼凝在臉上。我的心裡前所未有的緊張,什麼樣的考試和表演我都沒有緊張過,可是這一次,是我心裡第一次像被一隻大手攥住一樣,好像再緊一點就可以滴出血來,留下一個永遠不可磨滅的傷口。
“我強掩着心裡的不安,學着他的樣子一臉無所謂,又帶着一點疑惑地詢問他:‘怎麼樣?我跟他表白他會同意嗎?’
“他大概是第一次被這樣表白過吧,白皙清秀的臉涌起大片的紅色,神色盡是害羞。我從前覺得男孩子害羞什麼的很娘娘腔,可見過他害羞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男孩子害羞也是那麼的好看,可他並沒有回答我。我也沒有立刻追問。”
顧語笑了笑,托起下巴說:“我的性格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就這麼放棄了這場不了了之的表白,更不可能放棄這個讓我心動的男孩。”
“然後呢?他就答應你了?”我問她。
顧語好像想起了什麼,本來還算甜蜜的表情裡混進了失落這一味調味劑,就像是本來說好的棉花糖被臨時換成了苦澀的中藥。
我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所以心底有種複雜的情感。要說是失落,呵,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又怎麼會替別人失落?
對面,顧語聳了聳肩,故作輕鬆的輕聲繼續說:“我纏了他三天,那兩天我和他一起參加一個物理競賽,不過還是在本校。你也知道,我本來物理就不是很好,只是重在參與而已,所以發下試卷胡亂填了幾個答案熬過半個小時就交了卷,匆匆收拾東西跑去他考試的教室。
“當時廊上零零星星有幾個提前交卷的也在等人,於是我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那時候是三月份,天氣是有些暖和了,可走廊裡空洞冷清,吹在身上的風還是略有寒意,我穿的是一件中袖的牛仔長衣,露在外面的半截小臂被凍的冰冷僵硬。我大膽的站在教室門口,他就坐在第一排,擺弄着手裡的計算器,看樣子是已經寫完了。
“他看到我的第一眼是驚詫和尷尬,可他並沒有交卷出來,所以我就在走廊上這麼站着,莫名有種委屈。教室門靠近窗戶,窗戶關不緊,從窗戶中衝出來的風就這麼吹在身上,我想,那個時候的我真是可憐。後來我等了一個半小時,終於等到全體交卷的那個時刻,他不得不出來。而那時的我已經雙腿發麻,渾身冰涼。我一邁開腿就感到痠疼無力,他剛出來我就迎了上去。
“我上去問他:‘你怎麼現在纔出來啊。’他很木訥地對我說:‘哦,我至少要保證我的分能夠拿到。’於是他便從我身旁走了過去。我當時忽然有種失落感,有種,什麼東西都好像抓不住了的淡淡的絕望。
我其實很理解顧語的那種絕望感。從前,我看着連清知也是,那樣高大的一個學霸,我要想抓住他,就也要成爲一個學霸,可是,依照我高二時候的那個學渣水平來看,想要抓住連清知,就是難於上青天的事情。我也很絕望,可是到了高三,這一切都有了改變。改變之後我才發現,其實我們都陷入了一個思維定式,也沒有人說一定只有學霸才能配的上學霸啊,又不是封建時代了,都改革開放那麼多年了。想來想去,覺得那些擔心完全都沒有必要。如果非說要有的話,那就是我一定要成爲學霸的這個決心吧。
我繼續聽顧語說下去。
“後來,過了兩天,他才終於在公交車上支支吾吾地答應我。那一刻的心情,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呃,就好比我終於拿到了上海的錄取證書一樣。那種喜悅,雖然你之前知道,這不會有太大的可能會被拒絕,但是他親口答應下來的那一刻,我比以往的所有時候都要高興。”
“我明白。”我說,其實我也不太明白,畢竟經歷的不一樣,終究是難以理解他人的。“後來就是你們的親親密密,卿卿我我?”
“對。”顧語很開心說到這一段,“那個時候,我和他一起手拉着手逛操場,我們一起去圖書館,他會替我佔座;我們會一起吃冰淇淋,他會帶着寵溺的笑把我鼻尖上沾着的冰淇淋給擦掉;看見我不開心他就會放下手中的習題溫柔地看着我逗我笑……”
我抖了一下:“得得得,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顧語笑了笑:“怎麼,聽不下去嗎?”
我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我是聽不下去你紅果果地在我面前秀恩愛。”
顧語低着頭,苦澀地笑了笑:“是嗎?放心,後面還有好戲呢。”
“只要你不秀恩愛我就耐心聽下去。”
“行行行,不秀恩愛了,”顧語說,“這一段是我新加的,就在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你們開房了?”我一臉好奇地湊過去,卻被顧語無情地打開:“說什麼。我們複合了。”
果然,青春期的情感真是日曆一樣,過一天是一天,天天不重樣,卻一個月一個月地反反覆覆,連雙休日都沒能逃過這樣的命運。我對這樣強大的劇情表示悲哀,但是面上還是要裝出一副驚訝地樣子捧捧場:“啊?這樣啊?爲什麼?”
我連這樣的短句都用上了可見我是多麼的吐槽無力了。顧語的表情顯示出她的心中其實很受用我這個態度,可是我自己都快要被自己給噁心死了。
顧語說:“那個事情其實還要提到另一個人。是他的好哥們,他向我表白。我當時還在氣頭上就一氣之下答應了。可是遲樹忽然過來找我說,他可以等我,四年。”
我笑了笑,表示不想說話。既然對待感情如此隨便,我也沒有必要說什麼。
顧語便繼續說下去:“既然你不想聽我秀恩愛,那一切就是這樣。我現在才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歡遲樹,直到現在他和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他每一次找我說話我的心裡都會激動,不管時間過去了多久我都是那樣覺得的。我實在是太喜歡他,更何況,我可以等,四年會很快,一定會很快。”
我面無表情地說:“那遲樹的那個好哥們怎麼辦?”
顧語說:“我會盡快地想辦法和他解釋清楚,儘快和他斷了。”
走出上島咖啡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忽然有中解脫的感覺。或者是,我終究不是顧語,永遠不能理解她的內心世界。我其實很不喜歡這個故事。或許我以後,再也不會和顧語聯繫了。
我忽然接到一個電話,是連清知打來的。我說:“找我有事嗎?”
“有空去看場電影吧,同學聚會,看完電影之後吃火鍋。”
“這才分別多長時間就聚會啊,”我笑着說,“好好好,你說幾點,去哪?我去還不行嗎。”
“可是,你真的要去嗎?”
“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婆婆媽媽的,怎麼了?”
“他們說可能要玩遊戲。”
“哦,”我掩着嘴笑了一會,意識到什麼以後,說:“那你決定吧,我聽你的。”
走在路上,我想起一個女孩。她告訴男孩,抽到誰的名字,她就去向誰告白。可是所有的紙上寫的都是那個男孩子的名字。男孩當然只能抽到自己的名字。
一場假意,卻換來一句真心的“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