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達米爾一步一步走到那如林的刀山之前,卻並沒有急着隨便挑一把刀拔起來,他的眼睛在每一把刀上掃過,他似乎是在觀察着這些刀的每一寸鋼鐵,每一個弧度,每一角缺口是不是符合他的口味。
那兩隻機械手臂掌心的光已經耀目到了極點,按照之前發射間隔來看,只有再有三息,那兩隻機械手臂就會精準將兩團金黃色的光傾瀉在泰達米爾的身上。
但他卻好像完全不介意自己再被轟到雪裡一次,他甚至抱起了雙臂做出了長考的狀態,好整以暇地像是準備挑一把最好的刀來完成自己的成年禮一般認真。
聯軍的士兵裡,隸屬於泰達米爾的蠻族人的低吼聲越來密集,越來越多,那低沉有力的吼叫聲帶動的其他的完全不明其意的德瑪西亞人,阿瓦羅薩人,甚至是原本格格不入的雪山聯盟人都跟着喊了起來。
一時間阿克琉斯這個詞在整個峽谷上空盤旋,激昂的像是某種熱血在緩緩流動。
原本已經有些蠢蠢欲動的諾克薩斯人一下子氣勢又弱了下去,他們收住了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腳步,準備再等一等。
儘管泰達米爾此刻身上滿是傷痕,身姿都有些踉蹌,或許誰衝上去一刀就可以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可是當他們看着那個男人就那麼若無其事的背對着他們站在那裡,寒風凍結了他的傷口,將他的皮膚吹成霜白色的時候,他們每個人都覺得那是一座跨不過去的山,誰敢伸出腳就一定會直接掉下來摔死。
只能求那兩隻強大的機械手臂將這座山轟成粉末了,每個人的心裡都不約而同地這麼想。
機械手臂的充能終於完成,那兩團金黃色的光已經刺目的讓人完全不能直視,空氣裡開始產生不自然的扭曲。
有一股沉重的威壓從城頭一路逼到泰達米爾的身後。
他卻還是抱着手臂看着那些刀,沒有拔刀。
他似乎是在等待開火的那一瞬間。
寒風再一次呼嘯而過,將每一把長刀吹拂的嗚嗚作響,應和着那已經高昂到在整個峽谷裡都開始迴盪的阿克琉斯,像是直要把戰意燒到最高的天上,取代太陽。
金黃色的光終於呼嘯而出,用常人無可企及的速度撕裂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戰意,再一次貼上了泰達米爾的身體。
他還是沒動,沒有拔刀。
在光即將湮滅一切的時候,他依舊站在原地,穩得像是一座山,又或者是一把佇立在刀山的最前端的,最鋒利無匹不可摧毀的長刀。
“轟——”劇烈的轟鳴神遲滯地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
阿克琉斯的吼叫聲戛然而止,似乎連寒風都停了。
適應了一分鐘後,人們的眼睛終於可以再一次找尋結果。
雪霧還沒有落乾淨。
所以沒有人着急,通常泰達米爾會在雪霧落盡的三息之後伸出他的第一隻手。
一息。
聯軍的士兵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準備第二輪的振臂高呼。
兩息。
諾克薩斯人都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下那兩隻機械手臂,以確定它們可以做出下一次的完美打擊。
三息。
三息到了。
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準備觀看第十六次的破雪而出。
可是……
什麼都沒有,沒有破雪而出的手臂,沒有那一句凍死老子了。
似乎,好像是出了什麼問題。
聯軍士兵那原本差點從喉嚨裡滾出來的吼叫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們愣愣地看着那一片刀山的盡頭。
是累了嗎?
那些回過了頭的諾克薩斯人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是隨後有些人的臉上開始露出笑意。
是……終於成功了嗎?
一息又過去。
兩息。
三息。
整整六息,泰達米爾遲到了。
又或許是這一次,他死了。
這樣的想法在每個人的心頭浮現,聯軍的每個人臉上都開始出現一絲陰鬱。
而諾克薩斯人則是喜形於色,很多人甚至笑出了聲,這個該死的野蠻人啊,他們咬牙切齒地握緊了手中的刀,眼裡的殺意再一次止不住地翻滾。
“殺啊。”終於有人第一個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起來,許是被泰達米爾的威勢壓抑的太厲害了,他在話音都還沒有落下的時候就衝了出去,可是由於實在衝的太激動了,導致他只跑了一步就直接摔在了雪地上。
“撲通——”沉悶的撞擊聲響在每個人的耳邊,敲擊在心裡,像是鼓點。
在聯軍的士兵還有些發楞的那一刻,諾克薩斯人已經爭先恐後地越過了那個摔倒的倒黴蛋,如同一羣沒有吃飽的餓狼般朝着峽谷口衝去。
反應快一些的聯軍士兵似乎是想要率先衝進去佔據空地,不讓泰達米爾的血白白流淌。
可是他們只跑了一步就停了下來,看着遠處的那兩隻還在緩緩轉動的機械手臂有些畏足不前。
就是這麼一猶豫的功夫,快一些的諾克薩斯人已經衝到了刀山裡面。
“你們還不出手?”薇終於不滿地大叫了起來,泰達米爾的生死不知讓她的暴脾氣終於壓不住了,雖然那個蠻族男人跟她沒什麼交情,可是光憑他橫刀立馬一個人壓住千軍的氣勢,也當得起英雄兩個字。
薇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可是也知道出來混,義氣最重要。
英雄不該這樣死去。
“知道阿克琉斯是什麼意思嘛?”蓋倫看着向前走的薇沒有阻止,只是拄着劍淡淡地問。
“什麼意思?”薇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在蠻族人的傳說裡,久遠的黑暗時代,有恐怖的魔物橫行在大雪山上,肆意地虐殺生靈,在最危急的時候,是他們族裡最英勇的戰士挺身而出,帶領着全族人蕩平了兇魔,延續了蠻族煌煌千百年的歷史。”艾希輕撫着寒冰大弓,卻沒有出手的意思,“傳說,那個戰士血戰了九十九天,最後一天的時候,他的鮮血已經流乾,心臟都被挖了出來,可是他還是舉着他的大刀不眠不休地作戰,就像是一個不死的人。後來蠻族人爲了紀念他,奉他爲至高的戰神,他的名字就是——”
“阿克琉斯。”蓋倫低聲念,用一種繁奧的口音。
話音落地的時候,那一片刀山的最中央的雪地忽然開裂。
那些腳步將要越過那一片雪地的諾克薩斯人驚恐地看着那裡,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難道……
下一刻,狂風乍起。
一道猩紅的光衝裂了深厚的積雪,直衝向了天空。
一道猩紅色的身影從雪裡衝了出來,將靠得最前的諾克薩斯人直接碾成了無數的血肉。
血肉落下來,融進那些猩紅色的光裡,露出了泰達米爾的那一張堅硬的臉孔。
他站立在那裡,全身上下滿是流血的傷口,血在流淌,隨着血一起流淌的是無窮無盡的猩紅色的殺意,它們從毛孔裡噴發出來,在乍起的狂風裡吼叫着,像是千百年前的那些屠魔的勇士們在這一刻靈魂附體,和泰達米爾並肩作戰。
諾克薩斯人歇斯底里的喊叫聲戛然而止,就像是一隻被忽然掐死了的發春的野貓。
聯軍的士兵愣了一下後,由蠻族人帶領,再一次吼叫了那一個詞:阿克琉斯。
“阿克琉斯。”泰達米爾低聲念着,拔起了刀。
阿克琉斯,蠻族語,意爲不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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