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恩的心情不怎麼好。
他到底還是沒有找到那個被丟掉的藥膏,若是找到的話或許還能將剩下的那些用掉,可到底還是多想了,秦恩根本沒看見影子。
真不知道十六夜咲夜那個時候哪裡那麼大的力氣,那個時候只是顧着防禦那個巴掌了,卻沒有抓緊藥,這下可好……直接被甩飛了,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真讓人鬱悶。
十六夜咲夜臉色也不怎麼好,雖然說秦恩塗抹的藥物很有效果,可是被魂魄妖靈擊傷損失的那麼多體力卻不會輕易回覆。往好聽說,人體構造精密細緻,往難聽說人類的身體就是就是個嬌氣的大小姐完全禁不起折騰,稍微流點血就十分難受,並且以咲夜那跟正常人沒啥區別的恢復能力,她需要大量時間並且在那段時間不斷吃補血食物才能補充虧損。
咲夜和秦恩都是人類,很正常的人類,後者不多說,前者雖然因爲時間能力的特殊性變的不老不死青春永駐,可是被割一刀仍然要好幾天才能結疤,生病需要去打點滴……跟秦恩沒啥區別,於是這就造成兩人行動十分緩慢的悲劇移動速度。
(走了大概有多久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還是說……三個小時?)
又累又渴又餓又疼又酸,全身上下沒一個好的地方。現在秦恩甚至無法判斷出來在這舊地獄當中走多久,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身體的狀況變的越來越糟糕了。速度竟然還在不斷下降。
(啊……好睏,好累,我好像,快挺不住了?)
眼皮在有意識無意識的抖動,鼻尖已經掛上點滴的汗珠,走在前面的秦恩完全是仗着自己身爲男人年輕力壯胡搞,硬挺着一口氣而已。細細的毛孔內已經滲透出不少虛汗了。冰冷的汗水已經打溼衣衫,戰鬥服都變的溼淋淋的,汗水貼着衣服與肌膚的縫隙當中隨着一舉一動滲透着,給身體帶來極爲不快的觸感,無論是對於心情還是身體都沒有任何益處。
(其他人在什麼地方,大家都在哪裡?可惡,完全找不到頭緒啊,而且……我前面走的這條路真的是正確的方向嗎?)
腦子運轉的很快,思維的運轉比身體的運動快多了。
虛弱的身體滲透出來的汗水甚至流淌到秦恩的傷口當中帶來的刺激讓他的臉色變的扭曲無比,子彈時間大幅度的減緩血液流失的速度,可是同樣秦恩的身體機能卻也同樣被剋制到極限,血液循環與新陳代謝一旦加快,秦恩可能面臨大量出血的糟糕狀況……魚和熊掌不能兼得,無論是加速還是減速,秦恩都要承受一定的代價。
(啊,好暈,身體,好重——超級想睡的,躺在舒服的大牀上……不,哪怕是在沙發上,我也想睡一覺。)
呼吸越來越粗重,出汗越來越嚴重,傷口越來越痛,一切都隨着時間和行動變的越來越糟,漸漸的理智都開始無法阻止秦恩身體的虛弱。
“奇怪……你的臉色很不對勁啊,你沒事吧?”
他虛弱的現狀引起十六夜咲夜的注意,女僕長開始還沒有當回事,可現在秦恩的呼吸已經明顯帶着問題,臉色甚至比女僕長還變的差勁,這怎麼可能不引起她的注意?
“我、我沒事……哈哈,我怎麼可能有事。”
一聽就是在說謊,十六夜咲夜看着他的手臂,拿着手機照亮的那隻手已經在不斷的顫抖,站在地上的時候小腿偶爾會稍微移位,瞳孔渙散。
“走吧,我們繼續走……在沉悶的地下空間當中,氣流是不會欺騙我們的,繼續走……走出去或許還能行。”
說話簡直就像是在夢囈,斷斷續續的言語與忽強忽弱的口氣讓細心的十六夜咲夜察覺到他糟糕的狀況。
咲夜知道,若是繼續讓他逞強的話很容易出人命的,連忙開口說道:“你的臉色太差勁了,停下來休息一下吧。”
“休息?你叫我休息?十六夜咲夜你真是太小瞧我了!我跟你說,不是小爺我吹,我曾經可是…………”
“好了!停下來吧!秦恩……我們停下來休息下吧,是我自己身體受不了了……現在【我想】休息。”
“休息?哈,你真是嬌氣,我記得不是給你塗過藥麼?狀態咋還這麼差勁呢?”
嘴巴上說着不服氣的話語,但是秦恩卻坐下來休息了,儘管他動作看上去是在剋制的很好,但是咲夜能看出在屁股跟地面還有一定距離的時候猛地坐在地上,不僅僅沒有被建議的土地硌得不舒服,反而神色上有種鬆口氣的感覺,虛弱的狀態誰都能看出來,明明身體都不行了都還在這裡死撐着面子,十六夜咲夜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他。
坐在地上,秦恩的臉上就一直帶着讓人不舒服的笑容,慘白如紙的臉色讓他的模樣說不出的詭異,笑容就像是惡鬼一樣讓人全身都發冷。
十六夜咲夜的臉色同樣好不到什麼地方去,但是各種意義上卻比秦恩健康多了,甚至因爲藥物開始發揮做作用,浮現出健康的紅潤之色。
坐在秦恩對面,咲夜卻沒有什麼話要跟這個男人說,而秦恩在強撐着裝自己沒事,可是眼神卻越來越飄浮,就是跟面具那樣維持不氣味的假笑,實際上都已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了。
(就知道強撐。)
咲夜對於他的堅強很不感冒。
男人都會盡可能的在女人面前展現出強勢的一面——尤其是在看不順眼的女人面前,咲夜和秦恩就是這種關係,原本兩人的誤會讓他們互相看的很不順眼。
這不是什麼好事……咲夜理智何嘗不知道這點,可是……要讓她向着這個不成熟、魯莽、帶着點點瘋狂……年齡比自己小很多的小男孩道歉,她真的抹不下那個面子。
“嗯?”
然而就在咲夜看着這個男人強撐模樣的時候,視線無意間落在他的腹部那裡,記得之前兩人都被魂魄妖靈襲擊,大家身上都有傷口才是,然而秦恩的衣服上卻沒有破損的漏洞,這很讓人在意。
難道說他的時間能力已經達到能讓物品恢復以前的狀態?
迷茫的咲夜並不知道秦恩的戰鬥服是特殊材料的,有一定的修復功能,她還以爲是秦恩神功大成的結果。
可是很快,女僕長的注意力就不在那完好的衣服上了,她尖銳的視線已經看到那衣服滲透出來的血跡,大片大片的血跡。
細節一幕幕的出現,秦恩之前塗藥的動作、蒼白的臉色、虛弱的身體、勉強的話語……一系列的細節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結果,十六夜咲夜赫然站起來走向秦恩坐着的地方,而看到咲夜的動作,秦恩竟然像是癡呆小孩那樣傻傻的看着,帶着詭異的表情問道:“難道現在要出發?”現在他的話語當中帶着濃濃的遺憾與不滿意——咲夜不理睬他那失神的模樣,直接蹲下身體抓着秦恩的衣服就要揭開他的外套。
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秦恩就像是醒酒一樣一瞬間就清醒了,像是觸電般的大喊道:“你別碰我,離我遠點!”
“你這人怎麼跟小孩子一樣。”
咲夜生氣,然後一時間抓的狠點,秦恩的臉色大變,抵抗一下就變的微弱了,咲夜趁着這個機會一下就撕開秦恩的衣服,直接就看到秦恩那已經亂七八糟的傷口。
他之前還在說咲夜自己的身體破破爛爛的,他的身體也好不到哪裡去,傷口比起咲夜是淺很多……可是咲夜已經塗抹了特效藥,而秦恩卻根本沒有經過治療,血都已經一大片一大片的糊在身體上,到處都是血淋淋的,看的讓人觸目驚心,這麼長時間的步行與透支體力的運動讓傷口的顏色都開始變的不對勁了,女僕長神色駭然看着他那橫橫縱縱的刀傷,久久不能語。
“你這下滿意了?”
秦恩再也無法裝下去了,見事情暴露,乾脆也不抵抗了,語氣冷漠的說道,恢復原本的神色——卸掉僞裝以後,他的心中甚至覺得輕鬆一點。
“你到底,是怎麼忍到現在的?這種傷……放任不管不說,你竟然還帶着他走這麼久的距離,你…………”
“很簡單啊,我靠着我的時間能力,將出血的速度減少……控制身體的新陳代謝與血液循環各方面的數據唄。”
“……那麼做,你的身體什麼時候才能恢復?”
“恢復?藥都被你打沒了,全都用在你身上了,你還跟我談什麼恢復?”
冷酷不配合的彆扭語氣終於讓咲夜爆發了,女僕長猛地站起來指着秦恩紅着臉怒吼道:“你一直都是帶着這樣身體走的?你爲什麼不早說!?”
秦恩在聽到咲夜這話的時候也無法剋制自己的‘冷靜了’,忍耐着疼痛站起來勃然大怒嘶吼起來:“你的口水有治癒能力還是怎麼的?告訴你能有什麼用啊!我若是倒下鬼知道你會不會丟下我扔在那裡不管!我怎麼可能在你面前示弱!”
“現在爽了吧?看到它已經變成這樣了?看着我難受的樣子是不是心裡覺得爽翻天了?來吧,笑吧,你盡情的嘲笑我吧,趁着我現在還活着,給我個五百字的觀後感怎麼樣?怎麼挖苦怎麼嘲笑怎麼諷刺都隨你,嘿嘿嘿嘿,說啊,你不是一直看我很不爽麼?你倒是嘲笑我啊!”在說完心中的話後,秦恩也覺得心情‘淡然’許多,他滿不在乎的再次盤腿坐在地上,不顧咲夜那愕然的表情,冷笑不斷的說
“我是那麼不識好歹的人麼!?”
咲夜尖聲叫着,秦恩卻覺得刺耳的戳了戳耳朵,面無表情的說着:“從最初我去你紅魔館打工的時候,你就沒有給我好臉色看,從最開始見面的時候,你就不斷的在找我的麻煩,我…………”
“你非要提過去的事情?”十六夜咲夜煩躁的揮了下手,不悅的說:“那個時候我們不是立場不同麼?我當時可是紅魔館的管家啊,我必須認真核實每一個人啊,你那個時候全身上下都散發着亡命徒的氣息,我不監視你監視誰啊!”
“你以爲你們紅魔館都是什麼香餑餑啊!我非死皮賴臉的湊上去?要不是當初你們紅魔將小蓮子給擄走,我用得着跟你們較勁麼?”
“既然你那麼不喜歡我們,那別跟我說話ok?”
“靠!你以爲我不想跟你們劃清界限啊,若非是因爲我在霧之湖……算了,不跟你說了!尼瑪啊,越說越黑啊……我都覺得沒有力氣了!走,繼續走,趁着還沒有死,現在走!”
憤怒已經讓秦恩失去冷靜了,他屁股還沒有做熱乎就直接站了起來準備向前走,但是在咲夜那冷冷的神色下,才走出去沒有幾步身體就又開始搖搖晃晃的了,過於激動的情緒和虛弱的身體與舊地獄極爲糟糕的狀況折磨的他動彈不得,面前還算平整的土地一下就變的比山區都難走,扭曲的景色放大着光亮無法照透的黑暗,那黑色的地方就像是裂谷一樣巨大,幻覺與誤判讓他半天都無法踏出一步。
“不要再給我逞強了!”
看不下去了,這狼狽的模樣太難看了,十六夜咲夜受不了這個男人的無故逞強了,她上前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領將其放倒在地上。
“你幹什麼!”
天旋地轉之下秦恩又看到咲夜那張臉就覺得怒氣止不住,糟糕的狀態讓他的理智都所剩無幾,他就像是一隻受傷的瘋獸那樣不可理喻!
“你繼續逞強會死的,你若是死掉的話我絕對不會管你的!”
咲夜的威脅完全沒有產生作用,秦恩嘲弄的注視着銀髮的女人,開口諷刺道:“你果然是個薄情的傢伙,我都將藥用在你身上了,你竟然會選擇拋棄我,嘿嘿,我算是見識了,你的眼睛比你頭髮都白啊!嘖嘖嘖嘖,白眼狼啊!”
秦恩說的話越來越不中聽了,開始變的越來越難以理喻,看來男人發瘋的時候比女人還糟糕。
“我受夠你的任性了!”
咲夜沒有了耐心,她猛的抽出小刀,冰冷的小刀貼在秦恩脖頸的時候,叫囂着的男人才平靜下來,帶着危險色彩的紅眸與秦恩的黑色眸子交錯,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與關心,冷漠的彷彿不似人類。
“想死我會成全你——你看到刀沒有?你感覺到這溫度了吧?這觸感騙不了你吧?是不是很冷?這銳利的刀足夠將你身上的每一塊肉都給切下來,是每一塊!相信我,做到這個很容易的!”
十六夜咲夜壓低自己的身體,幾乎和秦恩面對面貼着,她垂下的頭髮都已經碰觸到秦恩的臉,曾經是霧都殺人鬼的銀髮女人面對面‘審視’着面前的男人。
“我會吃了你——姓秦的,我沒有騙你,我真的能做出來:若你先死掉,我會沒有任何心理壓力的將你當做牛排給吃掉,填飽肚子美美的飽餐一頓,然後一個人平安無事健健康康的離開!”
“………………”
絕對不是假的,她的眼神證明那不是假的……若是秦恩體力不支倒下,或者死亡,十六夜咲夜會殺了秦恩的。
但是,秦恩卻沒有討饒。
怕死的男人,本來應該極度怕死的男人,卻沒有討饒。
他稍微挺起身體,這個動作拉近了秦恩與咲夜的距離,架在脖子上的刀壓迫着脖頸的軟肉,兩人都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氣息,在這種情況下虛弱的男子卻是咧嘴一笑。
全都笑了:蒼白的臉,雪白的牙齒,黑色的眼珠,全都笑了,他虛弱的手戳着自己的脖頸,用着難以想象的溫柔語氣說道:“來啊,動手。”
咲夜在用見鬼的眼神看着秦恩。
說出要吃男人的女人。
完全放棄生命讓女人吃的男人。
到底……誰纔是真正的瘋子?誰纔是真正的怪物?
“一刀下去,神都救不了!溫暖的血啊,全都在這裡面呢,怪物,你吃還是不吃?快點,動手,現在血還是熱的,吃東西要趁熱——”他仍然帶着那‘溫柔’的假笑,挑釁着咲夜。
“……………………你不怕死?”十六夜咲夜,面無表情的詢問着虛弱的男人。
“怕死?”
他的表情瞬間開始變的猙獰,然後又像是變魔術般的又掛着那讓人極不舒服的假笑:“就知道說廢話,你再廢話下去,血都涼了”
“…………”
“呵呵呵,尋思什麼啊——你|他|媽的倒是動手啊!”
秦恩,憤怒的瞪着眼睛,咆哮着。
十六夜咲夜眼中閃過一抹寒色,手中的刀刃在指尖的操作下旋轉調轉方向,然後直接紮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