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奶喝’飯店的老闆娘孟露棠早年在國有企業工作,也曾榮獲‘市級勞動模範、三八紅旗手’等榮譽稱號,自從單位改制,她和丈夫雙雙下了崗。爲求生計,開了這家飯店;老公在後廚,她在前臺,唯一的女兒大學畢業之後考上了公務員,日子過的比較小康。剛纔被鍾末了和他的電動三輪薰了一個趔趄之後,她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這位奇葩。
鍾末了身形開闊,四肢強健,一身灰色勞動布套裝,各種污漬遍佈前後左右;領口袖口已經油黑髮亮,頭頂歪扣着一頂黑色的棒球帽,腳踩一雙黃褐色翻毛勞保靴;左腳的鞋帶根本沒系,右腳的鞋壓根就沒穿着鞋帶,一張精瘦的黑臉坑坑窪窪,鬍子拉碴估計是半個多月沒颳了,倒是那一雙大號三角眼明亮如油松火把,凌厲似秋水春冰;咧嘴一笑,好似豔陽撥雲催萬物;橫眉一怒,猶如殘月乘風號蒼穹。
坐在靠窗位置的趙勝酒、錢秋色、孫旺財,李爭氣等人也扭頭注視着鍾末了;哦!不對,是注視鍾末了的電動三輪車,車上放着一個大桶,標籤上的英文他們看不太懂,不過中文寫的夠大——‘食用調和油’
“那就來一杯酸奶~要冰鎮的;再來一碗肉絲麪!”
說着話,鍾末了麻利地拔下電動車鑰匙,擡腿下了車;他大步跨進飯店,邁到臨近門口的一個桌子旁邊,坐下了。
孟露棠強忍着刺鼻的的氣味給鍾末了端上來一杯冰鎮牛奶,就急忙扭頭奔向後廚,還沒走到,就聽見身後有人招呼買單。於是又轉身往靠牆的一個位置趕了過去。招呼買單的這個人也算是常客了,中午來的話不是點宮保雞丁蓋澆飯就是要西紅柿打滷麪,如果是晚上來就會點上一份水煮肉片或者西紅柿燉牛肉的鍋仔,配兩碗米飯,但從來沒喝過奶;如果不是其他人在,他每次都會坐在這個靠牆的位置。
“十四塊,給~”
“哦~呵呵,慢走,常來啊~”
鍾末了一口氣喝完了一杯冰鎮酸奶,下意識地往後瞟了一眼,發現眼前結賬的這個人不尋常——他上身穿一件黑色中長款商務風衣,料子和版型都屬上乘,白色刺繡花紋的褲子是純棉的寬鬆運動褲,腳蹬一雙紅色高幫籃球鞋,手上拎着一個瘋馬皮的斜挎包,這包的揹帶打了結,拎起來看着挺順眼,此人不高不矮,兩耳尖尖;肩寬背厚臉皮白淨而且還帶個玳瑁色的眼鏡,就是下巴上留着一卷山羊鬍,分外扎眼;只見他走路踮腳尖,不動聲色;發力靠腰腹,柔中帶剛;一對銅鈴大眼來回亂轉,萌得翻人心叵測;兩柄快刀長眉開合利落,唬的了世態炎涼。
龍天款結完賬走出‘美奶喝’飯店,遇上了前來向孟露棠借車的謝來金和範大平。
趙勝酒、錢秋色、孫旺財,李爭氣四人相互對視了幾秒鐘,就達成了高度的默契。
“老李,出去買盒煙吧!”趙勝酒摸出10塊錢甩給李爭氣。
“行啊~”
“老闆娘,再來四杯冰鎮的!”緊接着孫旺財喊了一句;李爭氣離座出門,騎上電動車很快就沒影了。其實就在飯店隔壁就有一家名爲‘十一公’的便利店;孟老闆在後廚應了一聲,錢秋色則離座起身要上廁所,
“懶驢拉磨屎尿多!”趙勝酒罵了一句。隨後兩人便用餘光死死盯住鍾末了電動三輪車上的那桶‘食用調和油’。
謝來金和範大平的電動車正好停在龍天款的車後面,但兩人似乎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行爲很沒品;龍天款定眼看去——這二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矮個的一身黑色西裝,高個的一身白色運動套裝,並排朝着他走來。矮個的一臉橫肉,彷彿油鍋滾出的丸子;高個的搖頭晃腦,好似炒勺掂起的豆芽。
“二位~您這車能不能挪挪?”
“哦?!好的~好的!”
龍天款面帶微笑脫口而出,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車被擋住了;範大平楞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謝來金已經邊答應着邊去挪開他二人的電動車了;範大平隨後徑直走進了飯店,直奔後廚。此刻鐘末了正在專心地剝着一頭大蒜。
‘美奶喝’飯店後廚老王,爲人忠厚,勤勞善良,標準的‘妻管嚴’;聽到老婆招呼,趕緊切起肉絲,準備做一碗肉絲麪;孟露棠從冰櫃拿了一瓶奶,剛要從後廚出來,轉身就撞上了範大平。
“哎呦~範督導!這是哪家快遞把你送到俺們後廚來了?”
“王師傅忙着呢~嘿嘿!哦~孟老闆!今天公司下了通知,所有產品近期要都調價;我呢~就趕緊來通知你們一句,呵呵~”
老王隨口應了一聲,孟老闆趕着出去給趙勝酒等四人送奶,閃身就出去了,並讓範大平自己從冰箱拿瓶奶喝。
李爭氣電動車騎得飛快,後座上綁了兩個微波爐包裝箱,差點跟龍天款的車撞上,回到飯店門口‘嗞~啦’一個急剎車,就將電動車停在了鍾末了的電動三輪旁邊,剛要下車就被人從後面拍了一巴掌。
“小夥騎得挺猛啊~”
李爭氣扭頭一看,原來是謝來金。“哎?!這不是謝督導麼?這麼巧啊,也來吃這兒飯?來~來抽一顆!”說着便摸出一包廉價香菸,抽出一根遞給了謝來金。
“正好我和幾個朋友也在這聚會,一起喝兩杯?”
“改天~改天,我這~是來辦點事!”
謝來金接過煙,李爭氣掏出打火機給點上了。
“範督導沒跟你一起?”
“他在裡面說事呢,你~去吧!改天再聊~”
“那我先進去了~改天請你啊!”。
鍾末了聞言,目光一甩,正好抽在了謝來金的臉上。他不由一愣,“這貨咋也來這兒了?”此刻,錢秋色正蹲在飯店廁所的馬桶上飛快地跟‘彼岸人家快捷酒店’的老闆楊綠紅聊着微信。
此刻天色已近黃昏,龍天款驅車趕往黑森廣場。這條大路貫穿整座城市,沿着這條大路,是一條大河,平日煙波浩渺,靜寂如絲;靠近岸邊有座獨棟的公寓,叫做‘三生苑’,三生苑的後面,就是一個幽靜的小公園,正中央有個涼亭,每天晚上都有人來人往聊天散步;公園的旁邊,便是“美奶喝”飯店。
黑森廣場,就在這條路的西頭。
這一路上車流有序,兩側華燈初上,很是祥和。龍天款藉着等紅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得知父母回老家過週末,就隨口編了幾句平安話;他自己一個人住在母親單位的小區,過着在各種親戚家蹭飯的愜意生活。車子漸漸駛出了城區,龍天款剛打開大燈,突然!一道黑影從前方掠而過,龍天款一驚,猛打方向,車子一頭扎進路邊的綠化帶。“真你娘咧!”龍天款驚出一身冷汗,扭頭望去,隱約看見到一個人,貓着腰,蹲在路對面看着自己。
“尼瑪找死啊你!”龍天款一怒之下伸手下抄起斜插在中央扶手邊的工兵鏟,就要下車開打,但此人擰腰、蹬腿,快速閃進了黑樹林。無奈之下,龍天款下車看了看,還好沒有造成損傷,便繼續開車上路,來到了黑森廣場。
就在龍天款前往黑森廣場的這個時間段,‘美奶喝’飯店裡風生水起;鍾末了愜意地吃着肉絲麪,大蒜已經嚼了半頭;孟老闆當然知道範大平此來絕非是爲了通知自己‘調價’的事,得之其想要借新車用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只是將舊車的車鑰匙扔了過去,並告知範大平,需要他自己去加油;這邊趙勝酒等人看到鍾末了吃的專心致志,便交換了眼色準備動手。
“哎呦我去!舊車啊!”
“舊車怎麼了?比電動車強吧!”
“油錢你出啊!”
“我出?那~那什麼服務費啥的咋辦?!”
“放心吧!該咋辦咋辦”
兩個人一邊鬥嘴,一邊繞到飯店後面去拿車。聽到兩人的對話,鍾末了冷笑了一聲。
李爭氣的電動車後座上綁了兩個微波爐包裝箱,從鍾末了坐着的角度看過去正好擋住他電動三輪車上的那桶‘食用調和油’;之前躲在廁所的錢秋色突然竄了出來,一馬當先衝出了飯店,直奔自己的電動車;李爭氣也急忙跟了出去,趙勝酒起身招呼結賬,孫旺財來到鍾末了的旁邊,橫起身子從桌子上扯了幾張衛生紙擦嘴。前後也就不到5秒鐘,外面那兩位已經得手,屋裡的兩位也從容撤退,趙勝酒和孫旺財騎上電動車電動車揚長而去。
‘叮咚’王牧靈的手機響了,是一條短信——‘晚上7::30,114房間,發信人—楊綠紅’
一個女孩子,曾被愛情所傷而無法自愈,又能怎麼樣呢?或是自暴自棄,或是自我封閉;或是靠瘋狂地工作療傷,或是找一個殘疾的閨蜜。
王牧靈把這幾樣都佔齊了。今天,就是個自暴自棄的日子。眼看到了下班時間,她匆匆畫了淡妝,邊往外走邊拿出手機播了出去。
“媽~今晚我跟危危去吃水煮魚啦~就這樣!”
“整天吃什麼水煮魚,你爸做的不比外面的好吃,早點回家...喂~哎!”就這樣,她一路肆無忌憚地小跑出了單位。
“沒長眼啊你!!闖紅燈還揣條鴨脖子,你上輩子是吊死的啊!!”
“對不起~對不起!我趕時間!”
就在王牧靈單位旁邊的十字路口,一輛拉風的白色越野車停在路中央,司機從車窗探出頭來對着一位小夥子破口大罵。這名小夥子連聲道歉,隨即跑過馬路直奔王牧靈的身影。而這輛拉風白色越野車也以一個急加速衝過路口,衝開到了王牧靈的身邊,一個急剎車停下了;車門打開,王牧靈幾個小碎步蹈上了車。不遠處,留下一個癡情男兒奔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