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感謝您對我的關心和愛護。”遲勝愚沉吟半天,然後字斟句酌,“可是,您知道,祁北礦業集團目前正處於歷史上最好的發展時期,企業的經濟總量需要不斷擴張,產業鏈繼續延伸,實施國際化經營,發展前景令人鼓舞。當然,過分強調個人的作用是不適當的,但客觀地說,眼下讓我離開祁北集團,不僅僅是我自己實現人生抱負的重大挫折,更重要的是,誰能保證企業目前良好的發展勢頭不會受到嚴重影響?我之所以這樣想,絕對不是從個人利益出發,而是考慮事業,考慮大局,考慮整個祁北集團公司的前途和命運啊。”
“別把你當成救世主,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我的話你認真想一想吧,等你想好了咱再談。”“大人物”說罷將電話掛斷了。
遲勝愚感覺天要塌了。
正像對祁北集團的發展戰略遲勝愚表現出雄才大略一樣,他以祁北集團做平臺想要達成的個人藍圖也十分宏偉,這兩方面的計劃都剛剛開始付諸實施,老鼠拖木杴大頭還在後面。假如這時候讓遲勝愚離開祁北集團,他的宏偉理想只能半途而廢,這會讓野心勃勃的遲董事長抱憾終生!且不說個人仕途上更大的追求能否實現,且不說更大的發財夢能否變爲現實,關鍵是以前並沒有危機感,幹事情大刀闊斧難免有所疏失,假如哪一天紀檢監察部門認真起來,他們能夠蒐集到的種種證據恐怕會要了遲勝愚的命!銷贓滅證需要延宕時日,抹去種種蛛絲馬跡更需要縝密細緻地慢慢去做,着急忙慌弄不好會留下致命的破綻。
不行,眼下必須保住祁北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的位置,然後緊鑼密鼓地把非做不可的事情做完,給自己華麗轉身留下必須的空間,然後才能考慮離開,否則就會吃大虧,甚至陷於滅頂之災!
遲勝愚沒敢給“大人物”打電話,時隔兩天,他又去了一趟省城,給“大人物”帶來從北京託朋友高價收購的一幅徐悲鴻真跡,當面向這位能決定他生殺予奪的上司陳述目前他不宜離開祁北集團的種種理由。
那幅價值不菲的名人畫作起到了應有的作用,“大人物”答應認真斟酌遲勝愚的意見,儘可能保住他目前的職位。不過臨走的時候,他對遲勝愚說:“你還是要做兩手準備。我想先問問你,萬一省上頂不住,中紀委派人到祁北集團調查,你能經得起查嗎?”
“大人物”這樣發問,遲勝愚心中吃緊。他想了想說:“我在祁北礦業集團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個董事長兼總經理應該做的,我從祁北集團所得到的,只不過是每一個身居高位的領導幹部應該得到的,至於您問我能不能經得起查,我還真不敢理直氣壯回答。我想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咱們國家的高層官員,包括大的國有企業領導,有幾個能經得起嚴查?哪一個沒有擺不到桌面上的灰色收入呢?很大程度上說,誰被查到誰倒黴,比的不是清廉程度,而是運氣。”
“勝愚同志,你這樣講話太沒有原則性了。身居高位的人多了,能否廉潔自律全看自己,誰也沒有權利爲自己貪腐開脫,也並非人人都是貪腐分子。儘管你說的誰被查到誰倒黴的現象是客觀存在,但是,誰會成爲倒黴蛋也是有定數的,這其中的道理你把它弄清楚比較好。我這麼對你說吧,目前你萬一不想走,我可以堅持讓你繼續留在祁北集團。但不管怎麼安排,都要按組織程序來,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但願你自己將來不後悔,一定要好自爲之。”
“非常感謝您的理解和關照,我再斗膽問一句,假如組織上讓我離開祁北集團,下一步的去向是?”遲勝愚問。
“這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你這樣問同樣違反組織原則。既然你要問,我不妨給你說說。我想讓你離開祁北集團,到省上做專職的政協常委,還有一個去處是到陽關鋼鐵集團擔任董事長,這兩種安排其實都很好。到省政協工作壓力相對輕些,但根據你在全省企業界的地位和影響,下一屆擔任省政協副主席也有可能。到陽關鋼鐵集團是平調,給你一塊新的天地,完全可以像在祁北集團一樣施展你的才華,卻將許多不必要的麻煩甩在身後。當然這都是意向性的考慮,你不領情就算了。”“大人物”這樣說有點兒推心置腹意思。
遲勝愚在心裡盤算一番。不能不說“大人物”關於他下一步的考慮充滿了人情味,充分證明了這幾年和這位領導拉近關係起到了應有的作用,但這兩種可能的安排對遲勝愚來講都不是理想的去處。“政協”是個養老的地方,到那裡當專職常委,等於徹底退居二線,手中什麼權也沒有,與權力相伴的種種好處自然也就沒有了,還不如提前退休,還會有種種自由。即使當上省政協副主席又能怎麼樣,只不過開那些無關痛癢的會在主席臺上坐一坐,裝樣子而已。至於去陽關鋼鐵集團,雖說也是一路諸侯,但那家企業效益比祁北集團差許多,到省上說話就不硬氣了,個人撈取好處也缺少肥沃的土壤。何況自己在祁北苦心經營這幾年,上上下下、裡裡外外的人脈關係都理順了,這是多大的一筆隱形財富啊,人一離開,這筆財富也就沒有了,損失之大難以估量。況且,依託祁北礦業集團,遲勝愚想做的很多事情剛剛鋪開,或者說有些事情該投入的都投入過了,接下來就該進入收穫階段,離開祁北集團,前面就等於做了無用功,或者乾脆是爲他人做嫁衣裳。想來想去還是不走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