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扛不過明晚?你當我費老頭兒一手‘七星挽命’的絕活是假的啊?”費知草的聲音更高了:“三天前你不就是這樣說的?我老頭兒還不是替那女娃娃延命到今天?”
“你光知道延命有個屁的用!什麼古中醫,連個科學標準都沒有,你那套陰陽五行理論還是拿大街上哄老太太去吧,我看你們中醫就是僞科學,你就是個僞科學的頭兒!”
洪鐘般的聲音道:“我告訴你姓費的,有我魏明鶴在世一天,就容不得你欺世盜名!”
“魏明鶴你把話說清楚了,誰是老太太?我費老頭兒‘當代國醫’的身份,可是主席定下來的,你這是說主席是老太太了?”
“你少瞎掰扯,也少拿主席壓我,你‘當代國醫’?我還是‘當世妙手’呢,也是主席封的,到了他老人家面前,我也不怕你!”
莊名揚一聽,得,老師這是跟那位魏國手槓上了,兩人還越吵越離題,從研究治療方案又上升到中西醫之爭了……“呵呵,兩位國手也真是……”
胡將軍有些尷尬地看了莊名揚一眼,先行推門而入:“哎呀,費老、魏老,兩位怎麼又吵起來了?兩位都是杏林前輩,彼此不做好朋友也就算了,怎麼鬧得跟仇人一樣,這是怎麼話兒說得呢?”
莊名揚一聽差點樂了,敢情將軍勸起架來,也沒什麼新鮮玩意兒,也就是戴高帽拍馬屁啊?
不想裡面兩位還不樂意了,齊齊‘呸’了一聲,異口同聲地道:“他也配稱杏林前輩?”
“師傅!”
莊名揚也不想師傅挺大的年紀,總是跟人掐架玩兒了,一推門兒也跟了進去,裴玉猶豫了下,也跟了進來。
這間辦公室內,此刻正坐了壁壘分明的兩幫人,一幫自然是以費知草爲首的幾名中醫,個個都挺大年輕了,正捋着鬍子,瞪眼望着對面。
對面可就人多勢衆了,足足有十幾名醫生,領頭兒的一個正梗着脖子,鬥雞般地瞪眼望着費知草。這人算是生有奇相,身材高大,長了一張國字臉和小說裡纔有的‘大環眼’,最奇的是他一雙腳起碼穿得是44號的鞋子,可偏偏雙手生得非常細嫩,十根手指細長纖美,連個繭子都沒有,如果小一號的話,那就是絕世美女的纖纖玉手了,就連裴玉的手,都未必有他的漂亮。
莊名揚看着他的手,微微點頭,雖然拿手術刀不一定要有這種‘玉手’,但是皮膚細嫩、觸感就好,下刀就會更加準確,從這雙手來看,這人定然就是‘魏鬼刀’了。
他跟着胡將軍走進來,立即引起了衆人的注意,按照這些天的經驗,這肯定又是總參請來的‘神醫’了,魏明鶴見他盯着自己的手看,倒是有些得意:“年輕人,你剛纔叫誰師傅呢?”
莊名揚呵呵笑着走到了瞪眼看着他的費知草面前,笑道:“魏教授,我的師傅就是費老國手,我是他老人家的親傳弟子。”
費知草也不跟魏明鶴叫勁了,一把拉過莊名揚,低聲道:“你跑來幹什麼?”
“來幫您啊,二師兄向總參推薦的我。”莊名揚有些納悶兒,不過是來看個病,師傅他老人家這是怎麼了,緊張的跟什麼似的。
“完嘍完嘍。”費知草一拍大腿:“小文子這個混蛋,這回咱‘一手門’丟臉可丟大發了,哎……”
“師傅您太悲觀了吧?”
“廢話,我老人家還會看錯?總參那小丫頭身中的是什麼‘生化毒素’,咱們中醫雖然神奇,也沒啥好辦法……”費知草道:“我老人家一個人丟臉也就罷了,現在倒好,你也跟着丟臉來了,這回可讓魏老頭兒得意了。”
莊名揚聽得哭笑不得:“哦,感情您始終不肯讓我和兩位師兄來,就是爲了這個?師傅您也太小看我了吧,怎麼知道我就治不好那丫頭?”
費老頭兒確實是存了點小心思,裴璨所受傷毒他看過之後就知道自己只能幫她延命,卻是無法將其治癒,如果將三個弟子召來,無法是師傅徒弟一起丟人,那就更要被魏明鶴諷刺,完全沒有臺階可下了,因此纔沒召喚莊名揚他們哥仨。
這次還是劉尚文親自來到燕京,從費雯雯那裡得知了師傅被總參請去,雖然不知道詳細情況,卻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偶然遇到裴玉回費宅幫費知草拿些衣物用具,這才向裴玉吹噓莊名揚如何如何厲害,如何是當世神醫,也纔有了莊名揚進京的事情。
至於之前的那套說辭,倒不是費知草故意撒謊,而是總參爲了保密,替他找的理由,否則以他‘當代國醫’的身份,突然莫名其妙的人間蒸發了,反倒會讓人胡亂猜測。李槐他們不知就裡,還當費知草是失勢被上面請去‘喝茶’了。
師徒兩個嘀嘀咕咕,都是壓低了聲音說話,旁人卻是聽不到,幾名站在費知草這邊的老中醫看看莊名揚,都感到有些奇怪:“費老這是怎麼了,咱們幾個不是會過診麼?要用中醫的手段治療那丫頭所中的生化毒素,實在沒有先例,就算是華佗重生,估計也得撓頭。現在您把親傳弟子都找來了,是嫌丟臉丟的不夠,還要拉着徒弟一起丟下去?”
“胡將軍,我看不用繼續討論下去了。”
魏明鶴也懶得管莊名揚,轉頭對剛進來的胡將軍道:“裴少校的情況不能再拖了,我們必須儘快爲她手術,如果將軍同意,我們就安排在近期手術,到時由我來主刀。”
胡將軍看了看費知草這幫人,呵呵笑道:“怎麼,魏教授已經和費老國手定下治療方案了?”
“將軍,中西醫從理論到實踐都有很大不同,如果讓我和費老頭兒討論,恐怕到了明年也定不下方案來!”
魏明鶴冷哼一聲道:“我看要麼費老頭兒出手治人,要麼就聽我的,費老頭兒,你自己說,你有多少把握?”
費知草哼了一聲,卻沒說話。他雖然反對西醫動不動就手術、切除這裡切除那裡的治療方法,可對於裴璨的病,他也真是沒什麼好辦法。
“你不說話,也就是沒有把握了?”
魏明鶴有些得意地看了胡將軍和裴玉一眼:“根據我和幾位教授研究的結論,現在我們所知的抗毒姓藥物都對病人無效,而病人所中的生化毒素對她身體的破壞姓又非常大,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去研究這種生化毒素的組成結構,並找到相對應的‘解藥’,所以我們只有一個可能挽救病人生命的辦法……”
“什麼辦法?”裴玉忍不住問道。
雖然此前莊名揚也向她做過保證,即使不能完全治好裴璨,也一定會保住她的命,這個承諾曾經讓裴玉心情爲之一鬆,對他升起希望;不過魏明鶴畢竟做了多年西醫學界的權威,名氣大的驚人,怎麼看都比莊名揚這個小‘正太’要靠譜的多。
“替病人換血,然後手術切除她已經被毒素污染的部分肝臟……”
魏明鶴解釋道:“我們雖然找不到對付這種‘生化毒素’的藥物,但是並不代表我們就沒有辦法清除掉它們。任何毒素都毫無例外地存在於人體的血液和肝臟之中,只要我們替病人換血並且切除染毒的部分肝臟,就可以清除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毒素,她的命自然也就保住了。”
“要切除肝臟,還只能清除百分之九十的毒素……”
裴玉對醫學是個外行,她就知道人的肝臟被切除一部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因此很是猶豫,忍不住把目光望向莊名揚。魏明鶴看得有些憋氣,心說我堂堂西醫泰斗跟你說話,你看那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做什麼?難道他還能提出什麼更好的辦法?
費知草扁了扁嘴,卻沒說話。身爲當代中醫國手,他是反對動不動就手術切除的,可他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就是反駁,也是無力的很。
莊名揚此時已經翻閱了一遍裴璨的病歷,見到裴玉求助般的目光,忍不住衝她笑了笑,擺手道:“放心吧裴中校,我是不會主張切除你妹妹的肝臟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治療方案不到萬不得已,怎麼可以隨便考慮呢?”
“噫?這小子挺狂啊?”
站在魏明鶴身後的十幾名西醫也都是全國赫赫有名的專家學者,以他們的見識,也想不到比這更好的治療方案了,而且就算有更好的方法,他們也絕對不敢當衆批評魏明鶴提出的治療方案。‘魏鬼刀’在漢國西醫界的地位,就如同茅盾之於文學界,已經是不可撼動的大山了。
“你是什麼身份,這裡有你說話的餘地麼?”
對於死對頭費知草的弟子,魏明鶴完全不用客氣,冷冷地看了莊名揚一眼道:“年輕人,就算是你的老師,也不敢這樣對我說話,你算老幾?”
胡將軍看得是頭大如鬥,心說這些醫生是怎麼回事兒,怎麼比當兵的還好鬥呢?眼看自己不說話是不成了,只得笑着打圓場道:“魏教授,這位是莊名揚醫生,他曾經在楚都治好過一位癌症病人,是醫學界的後起之秀,所以這次我們才……”
“治好過一名癌症病人?”
這些西醫一聽,都是微微含笑,看向莊名揚的目光卻是更加不屑了。
“又是以訛傳訛!”
魏明鶴冷笑一聲:“癌症的產生機理,到現在也沒人說得清楚,現實中也不乏一些癌症病人莫名其妙好轉的例子,難道都是醫生的功勞了?哼哼,如果真能治好癌症,從產生機理到臨牀治療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並且可以推廣的方法來,這位‘小神醫’早就填補我漢國醫學界的空白,成爲我國第一位獲得諾貝爾醫學獎的牛人了,還能到現在都默默無名?胡將軍,你們這次恐怕是找錯人了。”
費知草聽得一瞪眼,正要反駁,卻被莊名揚一把拉住了:“師傅別急,我剛剛看了裴璨的病歷,正有問題要向魏大教授請教呢,如果魏教授能解釋清楚,我絕不反對他的治療方案就是。否則恐怕就要再商量了,這纔是科學的態度、也是對病人高度負責的態度,魏教授說是不是呢?”
“呵呵,行啊小子,你有什麼問題,儘管提吧。”
見到莊名揚不溫不火,竟然要根據病歷提出質疑,魏明鶴倒是一愣,莫非這小子真看出了什麼?怎麼可能,就算是他老師費知草,也受中醫的閱歷所限,看不出這個治療方案唯一的變數,他算哪根蔥?估計自己是想多了。
“魏教授,從裴璨的治療過程來看,您和一些毒藥學專家曾經使用多種抗毒藥物嘗試爲她去毒……”
莊名揚晃動着手中的病歷,笑嘻嘻地道:“這樣的嘗試治療,先後一共五次。可是奇怪的是,在前兩次嘗試治療時,裴璨都是在清醒狀態下接受治療,而後三次,卻都對她施行了腦部麻醉……”
“我們都知道,如果病人有條件在清醒狀態下接受治療,更利於醫生監控其身體變化,也對病人的後期恢復有利。因此如果不是必須,我們是不會對病人施行麻醉的。”
莊名揚目光一轉,有些銳利地盯着魏明鶴道:“魏教授是西醫界的泰山北斗,相信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那我就要請教了,這五次治療不過都是普通的藥物治療,魏教授爲什麼要對她使用麻醉手段呢?”
魏明鶴和衆西醫都是一愕,這小子竟然是中西兼修,比他老師還難對付!
費知草和幾位老中醫也聽明白了,他們都是純正的中醫出身,自然對麻醉學瞭解不多,此前也就沒注意到這個問題,此刻聽到莊名揚的問題,都是精神一振,齊齊看向了魏明鶴,要看這個老對手如何解釋。
裴玉也擡頭冷冷地看向魏明鶴,她雖然知道這個老頭兒地位很高,絕不是她一箇中校能招惹起的,可是自從父親當年在對越戰場上爲國捐軀、母親也不久辭世後,她就和妹妹相依爲命,感情極深,若是這老頭兒真在治療妹妹時動了什麼歪念頭,就算事後被槍斃,她也要先取了他的命再說!
魏明鶴卻是不慌不忙,微笑着看了莊名揚一眼道:“這個問題提得好,倒是比你老師高明多了。年輕人,我魏明鶴向來光明磊落,也不怕實話告訴你,對裴璨施行麻醉,是我們研究後的結果。”
“在前兩次藥物治療的過程中,我們發現裴璨出現了精神紊亂現象,因此纔會在後面的治療中,對她施行麻醉……”
魏明鶴道:“你既然也瞭解西醫,就應該知道病人如果精神狀況不穩定,會在治療過程中出現難以預計的後果;而且病人當時的精神紊亂程度,已經達到了‘危險’標準,根本不可能通過普通的精神治療手段加以穩定,對其使用麻醉手段,也是正常的措施。”
費知草恍然大悟,指着魏明鶴道:“好啊你魏老鬼,我說怎麼第三次治療時病人這麼配合,原來你動了手腳。真是豈有此理!我也是治療組的,你們上麻醉手段,怎麼可以繞開我們?”
這次他和幾名中醫真是成了樣子貨,除了那手‘七星挽命’爲中醫界掙回些面子外,平時的治療,他們這幾名中醫根本就插不上手,都是隔着玻璃窗觀看的,因此不知道魏明鶴他們上麻醉手段。
“告訴你,你懂嗎?”
魏明鶴冷冷一笑,根本不屑搭理他,只是望着莊名揚道:“年輕人,現在你明白了?”
“我不明白!”
莊名揚斷然搖頭:“從裴璨的病史看,她從來沒有患過精神方面的疾病,這一點恐怕裴中校最有發言權了,裴中校,你妹妹是精神病嗎?”
裴玉聽着魏明鶴的講述,都快被氣得自燃了,聞言冷笑道:“誰說我妹妹是精神病,他本人就是精神病!”
“魏教授聽到了?”莊名揚道:“病人根本就沒有精神病史,各位前輩身爲專家學者,是不是應該搞清楚病人爲什麼在接受治療時,會出現精神紊亂現象呢?沒有搞清楚就玩什麼換血、手術,是不是對病人太不負責任了呢?”
“又或者……”
莊名揚看了看這羣臉色已經變得很不好看的專家們一眼:“各位專家老師已經找到了答案,卻因爲某種原因,故意不說出來,魏教授,有沒有這種事呢?”
“你……”
魏明鶴的臉色終於變了,雖然他問心無愧,但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是有着一些隱瞞,至少沒有與總參、和費知草這些人進行溝通、說明。
他是萬萬沒想到,莊名揚會如此細心,竟然看出了這個問題。
這次不用等到費知草這些中醫說話了,胡將軍和裴玉都是臉色一變,裴璨怎麼說也是爲了國家纔會中毒,是總參的‘女英雄’,如果真有人敢在治療過程中隱瞞事實,這件事就可以上升到政治的高度。
而且看魏明鶴他們的表情,顯然是被莊名揚說中了。
“魏教授是吧?”
裴玉忽然走前兩步,用冰冷的目光緊緊盯着魏明鶴:“有件事情我還沒告訴過您吧?我的手上,也有十幾條人命,並不介意多加上一條兩條……”
“裴中校,注意你的身份!”
胡將軍嘴裡訓斥着裴玉,目光卻停留在魏明鶴的臉上:“魏教授,您似乎應該給總參一個合理的解釋吧?否則就算是我,恐怕也彈壓不住同志們的怨氣啊?他們爲國家出生入死,個個都是無名英雄,如果有人欺騙這些‘英雄’,呵呵……”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