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長蘇剛走到迴廊處,便遇到前來找自己的落兒,他的表情一下回歸到往日的波瀾不驚,暗暗的帶着幾分疏離:“落兒,你找本王?”
“是這樣的,落兒看王爺最近一直忙於公事,擔心王爺的身體,所以特意給王爺熬了些補身子的湯送來……”落兒盈盈一福,依然是那副乖順的小模樣。
容長蘇目光停在落兒手中被燙傷的微微紅腫上,半晌,終於還是接過她手裡的湯,一勺一勺的舀了喝起來。落兒看到容長蘇居然把自己親手熬得湯喝了大半碗,眼中有水汽迷離。容長蘇放下碗,擡步就要離去。
“誒!”落兒一把拉住容長蘇的衣袖。
容長蘇的目光落在落兒拉着自己的手上,沉了沉。
“妾身知錯,妾身知錯!”落兒也感覺自己有些驕縱了,趕緊收回手,跪在地上一個勁的認錯。
容長蘇的表情有所緩和,但是依然淡漠:“怎麼了?還有事?”
落兒忸怩了一陣,小臉紅紅的,支支吾吾的說:“上次王爺回來的時候跟落兒說等您忙過了就去落兒的院裡跟落兒‘好好聊聊’,落兒等了這麼久了,也沒見着王爺,所以落兒今日就自己過來了……”
“你!”容長蘇恨不得一巴掌將眼前的落兒扇的遠遠的,這女人腦子裡一天到底裝的是些個什麼啊,怎麼於歡歡就沒有這麼主動過,可是他想到了鳳儀,原本出口的狠話變成了爲難的嘆息,“唉……算了,本王今日還有事!午飯你讓廚房給你做點自己喜歡吃的吧!還有以後不要隨便下廚,把自己整的滿身是傷,本王不喜歡你這樣,對了母后過世了,她走的時候讓我好好照顧你……”
落兒先是腦子一懵,心中悲涼——母后,您怎麼就這麼……
然後,她忽然感覺自己眼冒金星,幸福來的好像太突然,容長蘇從許她進門那一日開始,從來沒有對她這麼好過。她彷彿覺得自己這些年的孤苦等候已經找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彷彿看到了幸福的未來在向自己招手。
“落兒明白,落兒先行告退!”落兒心中那一份小女兒家的心思又被容長蘇的幾句話安撫得心裡美滋滋的。
容長蘇看了落兒一眼,繞過她,不緊不慢的離去。他對落兒如此,不過是因爲對鳳儀的一句承諾而已。
同一時間,魏先生的草廬卻是一派死氣沉沉。
最活潑跳脫的二小姐大人還在和周公約會中,所以此時,再也沒有人能阻止面具男的怒火。在草廬的東北一個偏僻的角落裡,約七八個人統統擠在書房模樣的房間裡,低着頭,一言不發。
房間的門窗都緊緊閉着,裡面的空氣顯得沉悶潮熱,一如裡面的人的心情。
面具男此時正坐在案臺上,他的左手邊放着丁秋剛呈上來的一疊情報,他的食指一層一層的碾壓着這些紙張,彷彿碾壓過衆人的心。
這裡面的所有人臉上都是一片死氣,他們恨不得直接切腹自盡,也不想要承受面具男無言的憤怒。連一向毫無表情的丁秋此時也有些受不了這樣稀薄的空氣,面色有些微微蒼白,也有些許淡淡的委屈。
“說吧……”面具男終於開口了,如雷霆霹靂在空中忽然炸開後飄到衆人耳中的淡淡尾音,讓人捉摸不透。他的目光往衆人身上一帶,最後停在了丁秋身上,他的濃眉輕斂,眼裡有些許失望,也有一絲盛怒在用力壓抑。
作爲東齊國最出色的工具,丁秋能夠讀懂主人的每一個表情,她低頭,雙膝一曲,跪在地上,向面具男請罪:“此事都是丁秋擅作主張,攔下所有情報沒有上報,請主人責罰?!”
“責罰?!丁秋,你說怎麼責罰啊?怎麼責罰!你說,你說,你說啊?!”面具男聲音陡然升高,內力卷着狂風將手中的一疊紙張狠狠砸在丁秋的臉上,他原本冷冽的雙眼已經被憤怒的火焰焚燒成一片火海,沒有一丁點殘留的理智。
丁秋跪在地上,甚至沒有運功抵禦,任由這如利刀一般的狂風在自己臉上劃下幾道口子,她自始至終都一動不動,穩穩的跪在面具男的面前,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一丁點的改變。
周圍幾人都滿身冷汗,一個個把腦袋壓得更低了,他們心中都有疑問,也都有委屈,可是他們從跟隨面具男開始,就被訓練成了軍人一般服從的屬下,他們的質疑永遠只能埋藏在心底。
“你知道這樣的錯是什麼樣的處罰嗎?擅自攔下這麼多消息,而且還是這麼重要的消息!丁秋,誰給你的膽子啊?!誰給你的?!”面具男一掌拍向地上穩穩跪着的丁秋,狂烈的吼道。
丁秋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掌拍的往一邊倒去,她似乎受了內傷,嘴角浸出幾絲鮮血,身體也微微有些軟弱無力。她的眼神依舊沒有任何變化,手指緊緊扣緊地面的泥土,又一點一點的爬會剛纔的地方,按照剛纔的姿勢,跪好。
“按北魏的律法,當處死!主人,請給丁秋一個痛快!”丁秋倔強的揚起頭,也許這麼多年,這是唯一一次她用這樣的目光看面具男。
面具男被丁秋這句話氣的不輕,正想發火……
“主人,屬下有話要說!”開口說話的這個男人叫鷹,也是面具男的部下,是負責訓練面具男手下的一隻殺手部隊,雖然是比步非煙功夫差一點的殺手,但卻擅長羣攻,懂得運用多人戰術,是丁秋一手訓練出來的。
面具男收回拍向丁秋的手,陰騖的眼神望向鷹:“你知道本座的性格,若是想給丁秋求情的話……”
“是,屬下知道主人的性格,屬下同時也記得主人說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件事丁秋有錯,可是歸根結底也是因爲主人!”鷹抱着必死的決心跪在地上,相鑑。
“鷹!閉嘴!”丁秋冷漠而又機械的阻止,一如往日那個冷血絕情的她。
鷹倔強的跪在地上,目光堅定的望着面具男,就算主人真的要丁秋和他死,那他也要死個明明白白。
面具男回到自己的案臺上,冷笑到:“那你倒是給本座說說,本座什麼時候說過讓丁秋擅自攔截消息?”
“主人是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可是主人說過‘這幾天二小姐受傷了,你想放下手中的事情,好好陪她幾天’這樣的話,也說過這幾天不想理會這些事情。
丁秋是不願意打擾你和二小姐僅有的幾天相處時間纔想等二小姐傷好了,再將情報遞給主人處理!而且當日我們幾個一致商議出兵長安,攬下東齊國大權,可是丁秋說‘我們都是主人的下屬,主人沒有命令,不準輕舉妄動’這才錯過了最好的時機!”鷹低低跪拜,停了半晌,觀察了一下面具男的表情。
然後,他接着說:“主人說過,做您的屬下,第一條就是忠誠,第二條就是服從!請問主人,像丁秋如此服從命令的屬下,有什麼錯?就算有錯,也罪不至死吧?”
面具男盯着鷹,表情從盛怒慢慢平息,他腦海裡有些記憶在漸漸清晰,他的確說過類似的話:“鷹,你是不是有點越矩了?我和丁秋的談話,你怎麼會知道?”
“屬下,屬下……”鷹低着頭,脖子有些微微粉色,支支吾吾的,半天沒有說清楚。
面具男冷哼一聲:“鷹,沒有本座的允許就擅自偷聽情報,上血蠶絲刑,可有意見?”
鷹眼裡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抖,最終還是低頭叩拜:“屬下領罰!”
“那天是本座帶有情緒,纔對丁秋說出那樣的話,今日又不分黑白責罰丁秋,本座也行血蠶絲刑,你們可有意見?”面具男目光一沉,嚴肅道。
“不可,主人……”丁秋那一向毫無表情的臉,此時也顯得慌張了起來。
其餘的人紛紛跪下,一個個都哀求面具男收回成命。
“本座是你們的主人,也是東齊國未來的帝王,若身不正,何以量度天下?”面具男黑着臉,堅持,“行刑!”
丁秋拗不過,只好站起來,指尖血蠶絲一閃,便朝面具男的背上割去……
“偏了!力道不夠,沒吃飯嗎?!”面具男怒聲朝丁秋吼道。
丁秋咬咬牙,十指飛轉,一張銀光編制的大網便朝面具男無聲無息的灑下,周圍的幾個屬下再一次從靈魂到對面具男臣服。
於歡歡醒來,看到面具男居然沒有在自己房間,小臉都快要笑出一朵花來。她萌萌的伸了一個攔腰,扣了扣自己的眼屎,一跟頭爬起來。
“人生兩大幸事,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爽啊!”她小心翼翼的不碰到自己臉上和肩上的繃帶,把衣服一點點穿好。邊穿邊抱怨,這古代的衣服一點都不適合病人穿,還是現代醫院的病號服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