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中永遠是最好的聊天時間,坐在副駕駛上的夢漪,右手微微地伸了些出去,彷彿在感受着風的溫度。
“這麼熱的天,也就你不願意在車裡吹着空調,非得把自己吹的跟個剛逃難回來的人一樣,真是受不了你。”
“你啊,一看就是少奶奶當久了,連生活習慣都變掉了。你忘了以前我們兩個經常一起坐在爸的卡車上,不管什麼季節,都會把車窗搖下了,一路唱着歌,又歡快又自由。現在想想,真是懷念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
看着心影閉上眼鏡,彷彿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的樣子,沫涵也不禁感慨了起來,“對啊!一眨眼,已經過去6年了。”
說着,沫涵很認真地叫了聲夢漪的名字,“漪兒!”
“嗯?!怎麼了?”
“他回來了,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
沫涵話裡那個輕描淡寫的‘他’指的是誰,夢漪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再次提起他,她的心還是會痛。明明已經過去了6年,可是,這6年來,老天爺連讓她忘掉他的機會都沒給她。作爲歐陽集團在美國的總裁,他歐陽澈的名字幾乎是三天兩頭地就會被搬上國內報紙的頭條。
倏地睜開眼睛,“6年前我們之間就已經結束了就算他回來了,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而且,他就快要結婚了,不是嗎?我不會去打擾他的生活。”
看到這樣假裝毫不在意的夢漪,沫涵就來氣,
“你能不能不要一副與世無爭,毫無所求的樣子?素素是他的女兒,你們之間怎麼可能一點關係也沒有?就算你真的已經不愛他了,那素素呢?你預備讓她一直當一個沒有爸爸的小孩兒嗎?”
“涵涵,素素出身的時候,我們不就已經都說好了的嗎?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的父親早在她剛出世的時候就已經車禍去世了!”
“現在想想,真不知道當初我爲什麼要答應你?你不覺得這麼做很荒唐嗎?她明明可以過着小公主的生活,被爸爸寵着,被媽媽愛着,可是你卻固執的連嘗試的機會都不肯去爭取爲什麼漪兒?我不相信你真的已經放下他了!如果你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了,爲什麼到現在都還單着?之前聚會的時候,我跟辰都變着法子想給你介紹不錯的老公人選,可每一次,你都是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人家。”
“我都跟你解釋多少回了,你們介紹的那些人,非富即貴,可是我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個普普通通的家庭。”
“你這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漪兒,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真的希望可以看到你幸福。如果你還愛着歐陽澈,現在他回來了,你應該給你自己也給他一個機會,當面把事情問清楚。當年他不告而別,歐陽賢軾又用你爸媽還有辰睿的公司相要挾,當時你爲了大家,沒有去找他。這我能理解,也因爲這樣,我跟辰一直都覺得虧欠你太多。可是現在,歐陽賢軾已經死了,如果你們還彼此相愛,誰也不可能再阻攔你們。但,如果你真的對他沒了任何的念想,拜託你對自己好一點,也對素素好一點,好好地談場戀愛,結婚吧!你也好,素素也好,都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婷姨跟景豪叔的年紀也大了,也該享受享受天倫之樂,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天都要替你跟孩子操心。”
夢漪就這麼坐在位置上,一聲不吭地聽着。她知道沫涵說的每一字都對,可她就是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從6年前,我就知道,我跟他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就算相愛又怎麼樣?我們經歷了那麼多,到最後,老天爺還是殘忍地把我們分開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有緣無分。我跟他,註定不可能走到一起。既然6年前已經寫好了的結局,6年之後,我又何苦要讓自己再痛苦一次?現在有素素陪在我身邊,我過的很幸福。之前在報紙上看到他要結婚的消息,我是真的想要替他開心,想要祝福他。等他結婚了,我們之間的孽緣,應該也就徹底地結束了吧?!”
都說女人的直覺是最準的,而沫涵的直覺,幾乎沒有一次失誤過,默默地搖了搖頭,“夢漪,你從以前不就一直說我的直覺是最準的嗎?!從知道歐陽澈回來的那一刻起,我心裡就一直有這種感覺,你跟他,不會就這麼結束。”
“你以爲自己是巫婆啊?還會預言我跟你保證,這次,我跟他,絕對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心傷中,夢漪還是擠出了一絲絲的微笑
屬於家人之間愉快的一天總是過的特別快。夢漪跟沫涵買菜回去之後,兩人就在廚房叮叮咚咚地準備起了午飯。之後的流程也沒什麼特別的,舒婷練完瑜伽回來,大家一起吃了飯,愜意地在花田旁享受了一個美好的下午。歡聲笑語中,大人們的心裡,貌似都藏了些心思。不知不覺,已經是下午3點半,趙辰睿抱着玩累了呼呼大睡的粟燁帶頭走了出來。
“景豪叔,婷姨,我們先回去了啊!說好了今天晚上回老宅跟媽一起吃飯,所以得提早回去收拾一下。”
一手捧着夢漪特地替她們打包好的花兒,一手拎着舒婷拿手的醬料,沫涵一臉的笑容。
“路上當心點!有空多帶粟燁過來!”
“知道了,婷姨!”
“我們走了!”
已經發動了汽車引擎的趙辰睿,瀟灑地在車裡朝着大家揮了揮手。
送走了這一家三口,舒婷看了看牆上的鐘,也是時候出發去接素素放學了,“這一天天的過的可真快,涵涵他們走了,我也該去接我的素素咯!”
說着,舒婷已經換好了鞋子,準備出發。
“媽,我去好了!”
“現在接送素素就是我生活中最大的樂趣,你也跟我搶?!你啊,就稍微歇歇吧,又買菜又燒菜的。弄弄那麼一大桌,一定累了。晚飯也不要再弄什麼了,直接把飯熱熱就行了,中午還有那麼多吃剩下的菜。”
“嗯!那好,我一會兒收拾收拾準備做晚飯,媽媽你路上小心點啊!”
“知道了!那我走了啊!”
看着舒婷走遠,安景豪也轉身回了屋子。他向來是個話不多的人,夢漪跟舒婷也早已經習慣了
下午3,4點的幼兒園門口,永遠是堵車的最佳場所,人擠人,車擠車,那場面,真叫一個壯觀。
坐在後排的歐陽澈和王焉苒正看着手裡的雜誌,突然的急剎車把這兩人都嚇了一跳。
“你怎麼回事?怎麼把車開到這麼堵的地方來了?不是當地人嗎?連路況都不熟悉嗎?”
從後視鏡裡看到總裁夫人生氣的樣子,年輕的司機小夥兒立刻道起了歉來,“對不起,對不起!因爲前面的路口在修路,車輛只能繞行,再加上現在是幼兒園放學的時間,所以這段路會比較堵,請您諒解。”
就這樣,汽車在車海中隨着大流,幾乎是一釐米一釐米地爬行着。不知不覺地也就過去了20分鐘,司機點剎車的腳都快有點麻木了,就在所有人都因爲這堵車弄得心慌焦慮的時候,一陣急剎車的聲音傳進了歐陽澈的耳朵裡。
下意識地撇頭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側面,一輛黑色的轎車前面,一個小女孩正跌坐在地上。或許是因爲堵車實在很嚴重,又或許是因爲小孩子跌坐在地上,真的太嬌小而顯得太不起眼。這樣的碰撞,竟然沒有人發現,又或者,發現了也都無動於衷。
如果就這麼讓小孩跌坐在地上,肯定得出事,
“把車門打開!”
歐陽澈的一句話驚到了車裡的兩個人。
“澈,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理會王焉苒,歐陽澈再次下達了指令,“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這個冷血的總裁他一個小司機怎敢得罪,哆哆嗦嗦地解了車門的鎖。歐陽澈下一秒就打開車門走了下去,徑直走到小女孩身邊,一把抱了起來。這一幕,讓司機跟王焉苒都看呆了,一向冷血無情,視人命爲草芥的歐陽總裁,竟然會查收一個陌生小孩子的生死。
看着懷裡只知道哭泣的小女孩,歐陽澈溫柔地抱着她走到了路邊的草坪地上,輕輕地放在了地上。很明顯的,小女孩的兩隻膝蓋都已經擦破了。
“你怎麼會一個人過馬路?你爸媽呢?”
“我沒有爸爸!”
小女孩一邊啜泣,一邊回答着。
“那你媽媽呢?”
“我不知道媽媽說過,放學後一定要在門口等大人來接。但是我等了好久好久,別的小朋友都已經回家了,可還是沒有人來接我。所以我就想自己回家。”
小女孩雖然忍不住傷口的疼痛在哭泣着,可她還是把話說的很清楚。這份冷靜,或許也是歐陽澈莫名地放心不下的原因。
“那你知道要怎麼回家嗎?”
看着眼前這個英俊的叔叔,小女孩乖巧地自己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可怎麼擦總還是會有更多的眼淚掉下來,
“我不知道”
所以說這就是小孩子的魅力,明明連回家的路都不認識,可還是會想要自己回家。小孩子的邏輯,也許在大人的世界裡永遠也無法理解。
“叔叔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安憶昔!”
“安憶昔小朋友,叔叔帶你回學校找你的老師好不好?”
雖然歐陽澈也想送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好好處理傷口。但是理智告訴她,如果那樣做,萬一孩子的家人來了,只會徒增誤會。所以,他選擇讓幼兒園自己去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好!”
歐陽澈抱起了小女孩,一步一步,朝着幼兒園走了過去。稍微一打聽,就找到了這位安憶昔小朋友的老師,
“小朋友的家長沒有來接,你們難道不應該看好了嗎?馬路上車裡那麼多,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眼見的年輕女老師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到了憶昔膝蓋上的擦痕,立馬道歉了起來,“這位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剛纔我就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就沒看見憶昔,還以爲是她外婆接走了。是我疏忽,沒有仔細確認。謝謝您好心帶她過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我會帶憶昔去醫護室處理傷口,然後通知她的家長過來。”
說着,女老師伸手示意歐陽澈把孩子交給她。
歐陽澈本就不習慣多管閒事,既然現在已經有人善後,那他沒必要在這裡浪費他寶貴的時間。小心地把孩子交到了老師手裡,轉身就要離開。
“叔叔,等一下!”
看到歐陽澈要離開,憶昔掙扎地從老師手裡放了下來,雖然膝蓋還是很疼,可她還是忍着痛,堅強地走到了歐陽澈面前。臉上依舊掛着道道的淚痕。
小手慢慢地打開了背後揹着的書包,從裡邊拿出了一個粉紅色的罌粟花,顯然,是紙做的手工製品,熱情地遞到了歐陽澈的面前,
“叔叔,謝謝你!媽媽說過,如果得到了好心人的幫助,要說謝謝!”說完,憶昔毫不怕生地牽起了歐陽澈的右手,把小手握着的那朵罌粟花放到了他的手心裡,
“這些紙花是媽媽折的,媽媽說,它們會保護我。現在我也送給叔叔一朵,這樣上帝爺爺也會保佑叔叔了!”
這些年來,這個小女孩應該是第一個對他毫無懼意,敢主動牽起他的手的人。也許,在小孩子的世界裡,本就沒什麼地位的尊卑,她只知道,這個好心的叔叔剛剛幫了她。
接過那朵紙花,歐陽澈蹲下了身子,衝着小女孩露出了慈愛的笑容,“憶昔是個堅強的好孩子,謝謝你的花,叔叔會好好保存着。再見!”
那朵粉色的罌粟在他轉身的瞬間,小心地被安放在了口袋裡。盛夏的下午4點半,空氣中依然翻滾着陣陣熱氣。在這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那朵罌粟花再次盛開在了他的心頭,只是那時的他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