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亞的屍體已經被擡了回來,看着臉色青白的他,高軒就有種堵的感覺,他真不明白,有什麼比人的生命要更加值得珍惜呢,一瓶農藥就結束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歷程,值得嗎?
周志亞的女兒哭成了淚人,可是她的丈夫卻是不依不饒起來,嚷嚷着要個說法,高軒這個分管領導必須出面跟他談一談下一步的賠償事宜,可是高軒年輕,人家根本不相信他,經過高軒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釋,在王澤州的把關下,最終同意補償三十萬,對方答應,只要拿到三十萬,就不再糾纏。
三十萬的支票遞到那人的手裡,高軒就有着濃濃的悲哀,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輕飄飄的嗎?而且從這對夫妻的眼裡根本沒有看到一點點的哀傷,恰恰相反,還有一絲竊喜,人性啊,竟是如此的卑劣。
擺平了這些,並不意味着事情到此爲止,縣委對王澤州作了黨內嚴重警告的處分,而高軒則被給予免職處分,至於獸醫站劉站長則是直接開除了公職。
在這個決定公開前,於真就暗裡替高軒張羅了起來,他找的人自然是他的父親於從榮,可是在這件事情上,於從榮也沒有辦法,大老闆很生氣,誰也不能去挑釁他的權威。於真也知道,父親在這事上的能量有限,隨即又打了電話給馮曉薇,把這事給說了,馮曉薇也吃了一驚,表示會跟她父親說說看,好不好周旋,但是得來的結果卻是沒辦法。雖然馮兆坤是市委組織部長,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能隨意左右一位縣委書記的意圖,況且在這件事情上,高軒這個分管領導確實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這個圈子裡玩這個遊戲,就必須遵守遊戲規則,馮兆坤也不能例外,所以他只能表示抱歉。
高軒被免職的消息傳出時,對整個順崗鎮的震動並不是太大,不過高軒的從政歷程確實太過傳奇了。從一個大學生村官到一位副科級的領導幹部,只用了半年時間,但是他下去的速度卻比上來的要更快,還不到半個月就被免職了。
跟高軒共過事的農業辦的工作人員都替他叫屈,這完全是無妄之災,真是睡覺的時候把腳給崴了,這周志亞也真是的,自己死了還害人。人民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同時,人民羣衆的力量也是微不足道的,他們也只能說說,說說而已,誰也幫不上忙。
王澤州特意找了高軒,跟他談了一次話,他的心裡也不好過,背了個處分,三年之內不得提拔,心裡也屈得很,畢竟他也只是剛剛上任不久,也是受害者,只是相對而言,高軒受的傷更重。
他對高軒進行了一番安撫,表示只是免職,相信上頭會考慮實際情況的。
高軒的情緒並沒有王澤州想像中的那麼低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王書記,您費心了。”
見高軒這個態度,王澤州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說了句:“機會還是有的。”
出來的時候,於真和胡海峰都來探望高軒,讓高軒不勝其煩,直接將他們趕了出去,然後關了手機,默然地走上了月亮山。
其時三月底,溫度很高,陽光普照,鳥語花香,高軒卻是沒有什麼好心情,說他不在乎,那完全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他非常不理解爲什麼對自己的處理這麼重,再大的處分他也會接受,但是直接免了職,讓他真的沒法子去面對。他是實實在在地想做一些事情的,可是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的理想夭折了,走在遍地花香的小徑上,他卻是一點也嗅不到花的香氣。
茫然中走了很久,由於不是週末,所以山上的人很少,漸漸的便看不到人了。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坐下來,高軒覺得全身都懶洋洋的,便躺了下去。不知道爲什麼,他這個時候想到的卻是向蔚,不過他隨即想到,如果向蔚在身邊的話,她恐怕也不會安慰自己,或許她從來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一個人,高軒還真想不出向蔚安慰人時會是什麼樣子。
坐了好一陣子,直到太陽漸漸西沉了,陽光漸漸淡了,身上也傳來絲絲的寒意了,高軒這才直起身來。這麼久的時間裡,他的想法已經有所改變,誠然,這樣的處罰對於他來說是無妄之災,但是這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工作不夠細緻呢,如果自己能夠多關心那些下崗職工一些,恐怕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想通了這些,高軒不由自嘲地笑了笑,想通了又怎麼樣,等待自己的還不知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忽然間,高軒發現,自己居然被王澤州的話打動了,還有機會嗎?
高軒不知道。
看着天色漸漸暗下去,高軒也加快了腳步,下意識地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手機被自己關了。
打開手機,裡面有好幾個未接電話,有於真的,有胡海峰的,還有很久沒有聯繫的程揚的,還有一個是胡柏闖打過來的,想來都是因爲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吧。
高軒不想去回電話,不過有一個馬龍打來的電話。高軒想了想,回了個電話過去,馬龍並不知道高軒身上的事情,笑着道:“高鎮,剛剛開會呢?”
“有事兒?”高軒的嘴角不由扯了一下,開會?開個雞巴會啊。
“我打算開個遊樂場,心裡有些拿不着底,想跟你商量一下。”馬龍一直不怎麼相信自己的腦子,開遊樂場不是件小事,所以他想聽聽高軒的主意。
“開遊樂場?”高軒有些意外,他還真有些不相信馬龍有這個經商的才能,考慮到裡面牽涉到很多事宜,不是電話裡一兩句就能說得清楚的,當即道,“我在月亮山,你來接我,我們見面再說。”
“好,你等着我,二十分鐘就到。”馬龍興沖沖地掛了電話。
高軒掛了手機,甩開步子下了山去,這個時候有點事情做做總比胡思亂想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