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聽了太后的話,在牀上嘆了口氣,示意王福全把那兩個布人燒了,另交待着不可將今日之事傳出去,王福全又點了點頭,給坐着的葉赫那拉氏上了碗茶水,葉赫那拉氏小心的把茶碗端在手心裡,她已是許久不曾聞這茶葉的香氣,自住冷宮起,每次渴了,不過是自己接了水去架在火上燒了,連茶碗也是缺角少沿,看着這八寶茶碗裡透着晶瑩的茶葉,她的眼睛又一次溼潤,被從高高在上的景仁宮拉下來住到陰溼的冷宮,自己的貓被剝了皮,四齊的慘死,自己吃糠咽菜如狗般的活着,二阿哥更是不曾去看自己一眼,而如今,卻突然得了旨意,傳自己來了養心殿,不但賜了座,另有新鮮的茶水,這種待遇若放以前,怕是沒有什麼稀奇,但時至今日,不免讓她分外唏噓。迴雪走上前去,輕輕撫了撫她的肩膀,皇上便看到了迴雪手上的傷疤,於是問太后道:“鬱嬪手上的傷,是不是當初你讓張家人乾的?”
太后聽了,看了看回雪的手,又一字一句的道:“當年哀家要爲太后,只烏雅.德林一個人百般反對,哀家本來想殺了她,可惜張家找的人是個蠢材,竟然沒得手。”皇上聽了更爲光火,懶的跟面前的這個女人再有絲毫的話,只冷冷的交待王福全道:“你把她帶到她應該呆的地方去吧。”皇上說着,冷冷的擺了擺手:“李嬤嬤侍候太后已久,就還讓她去跟着侍候吧。除此外的其它人,不得近前一步,明白嗎?”王福全聽了,嘴上答應着,明白皇上的意思是把太后軟禁在庵院裡度過餘年,便叫來了兩個當職的小太監。一起拖着太后去了,榮妃顯然是知道了太后被送往宮角處的庵院,以後就只能在那裡吃齋唸佛,了,自己輕易的除了這麼大個對手,再看看面前不似人樣的葉赫那拉氏,想來二阿哥以後更沒有什麼靠山,不禁喜上心頭,小宮女進來傳晚膳,迴雪跟榮妃便告退出來。葉赫那拉氏欲起身一起出來,被皇上一口叫住了,只得坐下來繼續假裝喝茶。
外面夜黑風高。迴雪裹緊了身上的衣服還是不禁打了個寒顫,剛走出養心殿,榮妃便笑吟吟的道:“妹妹如今是給素答應報了仇了,沒想到妹妹還有這般算計,姐姐真是自愧不如了。”
迴雪接過煙紫送來的手爐。摸着暖爐上的繡荷花罩子,淡淡的道:“榮妃娘娘道高一尺,又豈是我們可以比擬的,錢太醫欺瞞皇上,如今不過是罰了俸祿,看來皇上還是念及娘娘臉面的。”榮妃聽了臉上一紅道:“妹妹多心了。錢太醫不過是個本分的太醫,是給本宮醫治過疾病,但太醫就是太醫。娘娘就是娘娘,我們之間又何曾有過什麼?”
迴雪把那暖爐往胸前抱着驅了驅寒氣,聽榮妃如是說,知道她肯定不會承認,於是說道:“娘娘今日跑了一趟。看了這一出好戲,太后不是已經死了嗎?繪嬪估計也活不長了。您白撿了這麼大便宜,怎麼倒還跟臣妾賣乖?”榮妃聽了哈哈一笑,走近一步道:“太后,繪嬪是不足爲患了,可葉赫那拉氏,你也看到了,皇上都留她下來了,難道,你不緊張,不嫉妒?”
迴雪聽了,又是淡淡的道:“天子便是天下人的天子,娘娘不嫉妒,臣妾自然也不敢嫉妒。”榮妃聽了,也知道嘴上佔不了什麼便宜,於是便帶了凌雲回去。
風吹的更大,迴雪的衣角隨風揚了起來,髮絲被吹散,長長的頭髮便如水蛇一般貼在臉上,一時到了相印殿,便見王方等人在門口等着了,這讓迴雪有些感動,拿着同樣的份例,這些奴才卻格外的盡心,這麼冷的天,暗的夜,還能在宮門口這樣等着自己。
進到內室,見桌上已擺好了吃的,雖是寒冷天氣,桌上卻冒着熱氣,顯得這飯食是有熱過,迴雪坐在桌前,接過煙紫遞過來的粥,喝了兩口,眼淚便出來了,煙紫屏退了左右侍候的人,低聲對迴雪道:“主子想念素答應,但總是無力迴天,如今已爲素答應昭了雪,主子在宮裡的日子卻還是要過下去,萬不可這般模樣,讓皇上看見了,恐怕要不高興的。”迴雪聽了,對着煙紫點了點頭,雖然算是給姐姐報了仇,但心裡卻一時無法像榮妃那般興奮,人死不能復生,就算繪嬪死一千回,自己的姐姐也活不過來了,想到這,又有些記恨皇上,爲什麼那麼不分青紅皁白就給了姐姐鶴頂紅。
吃過晚飯,迴雪讓煙紫去小抽屜裡拿了十兩銀子揣在袖裡,交待她去儲秀宮把銀子交給掌事嬤嬤,煙紫不解,迴雪一邊脫去上衣,一邊掀着牀邊的簾子道:“等繪嬪失事,阿香定會被重新交到內務府,於其等內務府分配,不如讓掌事嬤嬤去接了阿香,讓掌事嬤嬤安排她活計,總強過去不三不四的人手下當差,這也算我們還她的清白。阿香雖跟錯了主子,但這不是她能選擇的,再說,她也不曾害我們。”煙紫聽了,接過銀子道:“若給掌事嬤嬤分配,總好過內務府分配,但主子爲什麼不把她要到相印殿侍候,或者把她交到永和宮岑小主那裡,反正岑小主那如今沒有多少婢女。”
迴雪此時已坐在牀上,錦被裡因薰了香,掀起時倒有一股子寧神的味道,她撫摸着放在牀上的自己的盤扣小褂道:“阿香這婢女雖不壞,但若跟了壞主子,她卻可以使壞,她是不會反抗的人,你沒發現嗎?所以不如苗初般安全,可心,因此不能把她派去永和宮,只是這次阿香幫了咱們一個忙,咱們總應該回報她一下,所以纔想讓你去找掌事嬤嬤,至於以後她怎麼樣,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只是你悄悄的去,悄悄的回,除掌事嬤嬤外不要讓別人知道這事,我不想節外生枝,讓別人以爲我們跟欣恩殿的人有勾結。”煙紫聽了,侍候迴雪躺在錦被裡,自己把銀子包好,吹熄了牀前的一盞燈,自己又另外提了一盞,纔出門向着儲秀宮而去。
天亮的晚了,迴雪睡的也有些沉,早上聽得窗戶外面一陣喧譁,忙坐起身來問煙紫是何事,煙紫見主子醒了,一面給迴雪穿衣服,一面低聲道:“今日早上宮裡傳的消息,說是太后因病歿了,衆大臣及親眷正一拔一拔的來祭奠呢。”迴雪聽了,打了個呵欠,又伸了伸腰,看了看自己的手,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想來這句話有時候還是可信的,這些進宮來的車馬,又有哪一個知道,太后其實並沒有死,而是在宮角處的庵院唸經呢,想來都有些可笑。
早上去養心殿給皇上請安,見王福全正垂手立在門外,迴雪欲上前,卻被王福全給擋了回來,正不解,便聽王福全道:“鬱主子,皇上如今正在裡面跟各位大臣說話呢,恐怕不方便見您。”
迴雪聽了王福全的話,在廊下停住了腳,今日的太陽頗好,雖然是早上,卻是透着分外耀眼奪目的光彩,見王福全的帽子上帶着一縷白布,便明白這是爲太后守喪了,於是問道:“皇上可是在跟大臣們商討太后喪儀的事?這麼興師動衆的。”
王福全搖了搖頭:“皇上昨晚沒睡好,跟葉赫那拉氏聊了大半夜的話,今日一大早又叫了大人們,唉,這身體可怎麼吃的消。”說着,往養心殿裡瞅了瞅,養心殿此時門正關着,見此情形,迴雪便欲轉身回去,卻聽到裡面皇上的聲音傳了出來:“各位愛卿,朕失了母后,頓感人生無常,心裡着實難過,可這讓朕更難過的,唉……”皇上似乎話裡有話,說話也是欲言又止。幾個大臣聽了,都說着些勸導的話,只聽皇上又道:“當初唐明皇的後,宮裡,有一個妃子,爲奪他的寵幸,便說自己懷有身孕,因這妃子家世顯赫,所以唐明皇只好忍氣吞聲,難道做皇帝的,真有這麼悲慘的情況嗎?難道大臣們真敢忤逆皇上的意思?太后仙去後,大家可否會同心同德共同輔助朕?”
只聽衆大臣跪倒在地的聲音,又有人道:“微臣們萬死不敢忤逆皇上。”
“臣等不敢。”
皇上聽了,半天沒有說話,過了一會,便讓王福全開了養心殿的兩扇門,想來是讓各位大人出去,只見衆大臣排成兩列,面色哀傷的往外走着,來到迴雪面前,一一行了禮,才下臺階而去,走在最後的一個臣子倒是多看了迴雪兩眼,眼裡滿含着不屑,迴雪往柱子邊讓了一讓,只見他大搖大擺的走過,徑直去了,王福全見他走遠,低聲對迴雪道:“鬱主子別生氣,這位大人是索綽羅.中遲,是繪嬪的阿瑪。”迴雪聽了,抱緊了手裡的暖爐,心裡不禁有些奇怪,看來太后跟繪嬪的事,索綽羅.中遲還是不知的,所以纔會如此傲慢,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索綽羅家已是日落西山,而他竟然還沒有查覺,難怪會生出繪嬪這種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