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迴雪便換上進宮時所做的深天藍百褶長裙及水色罩衣,杏黃小褂,又讓煙紫拿出木匣子裡的花梨木梳子,細細的給自己梳妝打扮了一番,另鬆鬆的挽了個嫦娥奔月髻,把白玉孔雀簪斜插在發間,今日是自己的姐姐素答應免禁足的日子,自己這個做妹妹的,無論如何要去延禧宮看望,又怕自已太過邋遢,在這大日子裡,失了身份跟姐姐的面子,所以清晨便坐在銅鏡前忙碌了起來。
待迴雪收拾妥當,正趕上儲秀宮的小宮女從小廚房裡把早飯端了進來,什麼白湯綠菜,倒也活色生香,迴雪只瞄了一眼,並無心思用飯,不顧煙紫在後面叫着,便急急的出了房間,剛走到儲秀宮大院,便遇到岑梨瀾在院裡的小石桌前坐着。岑梨瀾見迴雪從房裡出來,便笑着道:“帶我一起去延禧宮吧,素答應是你的姐姐,便也是我的姐姐。”迴雪聽了,點了點頭,便跟岑梨瀾一起出了儲秀宮,向着延禧宮而去。煙紫在房間裡見迴雪無心用早飯,便讓小宮女先把飯菜從木托盤上端下來一一放在桌上,自己又轉身合上了門,下了臺階,追着迴雪去了。
“在壽寧殿,繪貴人竟然幫着延禧宮說話,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岑梨瀾一邊急走着,一邊問道。
“是有點不尋常,按理說她跟我們並無深交,況且她是太后的人,犯不着爲我姐姐說話。”迴雪道。
“或許是皇上的意思呢,你忘記了嗎,前些日子,毫無徵兆的,皇上就寵幸了繪貴人好幾夜,而且賞了她不少東西,現在還讓她搬到別宮去住。這是多大榮耀,或許因此繪貴人才在太后面前如此做的。”岑梨瀾一邊說着,一邊想着,這個皇上原來也並不似先前在宮外想的那般冷血。
“但願是吧。”迴雪說着,加緊了腳下的步子。煙紫,可蕊也不便插嘴,便也一溜煙的跟在後面,一會功夫,四個人到了延禧宮門口,見延禧宮大門早已全開,有兩個打扮利索的小太監在門口守着,煙紫剛要上前通報,便聽到一個小太監喊着:“鬱貴人到,岑小主到。”說着,做了請的手勢,自己又向後退了兩步。迴雪心想,這倒是個懂事的奴才。便問道:“你叫什麼?”
“奴才叫王方,以前侍候皇后娘娘的。“迴雪聽了,點了點頭,便帶着岑梨瀾向院裡走去。
踏進院子,見整個大院打掃的一乾二淨,四角及中央另放放了幾個大水缸,滿滿的裝着清水,上面漂浮着些荷葉,因素答應的喘症宮裡人盡皆知,所以小宮女並未在水缸裡擺放荷花,怕的是素答應哪怕嗅到丁點的花粉,雖然是隻放了荷葉,看着卻也清新自然,綠油油的顏色倒也心曠神怡,內室門口站的小婢女聽到門口小太監的傳話,早把門簾子掀開,低眉順眼的請回雪跟岑梨瀾進屋說話。
迴雪跟岑梨瀾進得屋子,見素答應坐在榻前,另有皇后坐在一側,一邊的鏤空雕花椅子上坐着面容可掬的良妃,見二人進來,素答應從榻上站起來,迴雪又見了姐姐,不免眼中含淚,上去拉着姐姐手,讓她坐下,又跟岑梨瀾站在榻前,低低的給皇后並良妃行了禮,延禧宮的小婢女趕緊另搬了兩把椅子給迴雪,岑梨瀾坐了,才垂着手退了下去。
“本宮見這延禧宮只有苗初一個婢女,也太單了些,畢竟照顧不過來,所以讓內府務另派了太監二名,宮女四名來延禧宮侍候着,還有一個小太監叫王方,以前在本宮的景仁宮跟着,人機靈,也忠誠,本宮怕新來的太監宮女侍候不周,所以也把他調到延禧宮來聽候差遣。“皇后又陪着素答應說了會話,見迴雪盯着屋外的婢女看,於是說道。
“皇上娘娘真是有心。“迴雪回道。擡眼間,見榻上的小方桌上擺着些首飾布料,正不知可意,良妃便笑了笑道:”素答應這回免了禁足,內務府依例會送來衣料首飾,只是怕一時照應不周,而我這裡正好有些,所以就送過來,素答應妹妹不要嫌棄罷了。”
素答應聽了,又起身謝了謝,才坐下了。皇后看素答應身體還算好,也算鬆了口氣,幾人又坐着用了些茶,迴雪還未把茶碗放下,忽然見一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說是太后有請皇后娘娘到慈寧宮。皇后聽了,眉頭一皺,嘴上也不便說什麼,便道:“你先回吧,本宮馬上就到。”說着,取出帕子來擦了擦嘴角,又伸出手來拉着素答應的手道:“好生養幾天吧,要吃什麼,用什麼,這延禧宮沒有的,儘可去我那裡要來。”素答應聽了,趕緊的站起欲送皇后,皇后讓各人依舊坐着道:“本宮去慈寧宮,你們剛來不久,好生坐着說說話吧,這些日子,素答應怕是也悶了。”說着,便着了婢女四齊出了延禧宮,向着太后的慈寧宮去了。良妃見皇后出了延禧宮,心想着迴雪或許跟姐姐有好些話說,自己在這未免礙事,於是也找了個藉口,帶着婢女回自己的永和宮去了。
外面的太陽火紅的照着,皇后心裡此時七上八下,一時到了慈寧宮,見太后坐在榻上修剪着小方桌上的一盆粉紅月季,繪貴人乖乖的坐在另一側,只見太后手裡的剪刀走走停停,臉上也未見凌厲之色,心裡這才鬆了口氣,上前去給太后行過禮,繪貴人便起了身,讓皇后在太后一側坐了,自己去坐在榻前的椅子上。
“皇后跟繪貴人如今在宮裡都獨當一面了。哀家很是高興。”太后沒有擡頭,一邊咔嚓咔嚓使着剪刀,一邊說道。
“都是太后教誨有方。”皇后回道。
“皇上對我很好,好幾日都是去我的宮裡呢。”繪貴人以爲太后高興,又一陣賣弄。
太后聽了繪貴人的話,咔嚓幾聲把花盆裡開的好好的大朵月季一一剪折了枝椏,這些月季便像是被風吹落的一般,啪啪的落在小方桌上,太后見此才把剪刀放在桌上,讓李嬤嬤把過壽辰時收的壽禮拿上來一份,李嬤嬤轉身去了內室,一會功夫,雙手捧出一個木盒,皇后細看時,正是那日迴雪送給太后的東西,只見太后輕輕打開盒子,掀起明黃方布,一隻翡翠玉鐲子便安靜的躺在裡面。繪貴人一看盒裡的東西,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佩戴的鐲子,不禁喊道:“一模一樣,太后您不是說獨此一隻嗎?”
“這是先帝給哀家的,鬱貴人怎麼會有?”太后瞧了眼繪貴人道:“只有一種可能,皇上送給她的,或者說,先帝也給了皇上母妃一隻。”
“皇上不過是送她個鐲子,她也獻給您了。您是生氣先帝爺不但給了您,還給了皇上的母妃吧?”繪貴人嘟囔着。
“愚蠢之極。”太后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拿起木盒裡的翡翠玉鐲子,在眼前晃了晃,只聽啪的一聲,鐲子掉在地上,碎了一片,皇后看的吸了口氣,繪貴人見太后如此,也沒有說話。
“鬱貴人進宮這些日子,並未侍寢,可想也沒給皇上吹什麼枕邊風,倒是你碩繪,以爲陪了皇上幾個晚上,就能替素答應說話,你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還是以爲皇上很把你當回事?所以猴急的要跳出來替皇上當說客。”太后道。
“皇上是真心喜歡我的。”繪貴人不滿的道。
“你是站在哀家這邊的,如今卻爲素答應說起了話,現在好了,還免了她的禁足,你高興了。讓皇上也高興了,鬱貴人也高興了,你就等着,今晚皇上還寵幸你吧。還有你皇后,在壽寧宮,難道你猜不出哀家的意思?竟也敵我不分,你這菩薩心腸,早晚害了你。”太后生氣的道。
皇后跟繪貴人見太后如是說,嘴上也不敢反駁,只得低頭坐着,太后又訓了一會話,讓李嬤嬤端了碗奶自己喝了,歇了歇道:“你們自己惹出的窟窿,就等着看戲吧。”說完這句,便朝二人道:“都回吧,哀家瞧不得你們不中用。”皇后,繪貴人聽了,起身福了一福算是退禮。帶着各自婢女,出了慈寧宮往各自的寢宮去了。
“素答應,您就別坐着了。皇上有旨,今晚哪,要來您的延禧宮哪。”迴雪正在延禧宮陪着素答應說話,見王福全挑開內室的簾子進來,臉上堆笑的道:“真是要給素答應道喜了。”
素答應接過了王福全手裡的聖旨,又道了聲謝,讓小宮女送王福全出去,方把聖旨放在小方桌上,嘆了口氣。
“宮裡女人都靠着皇上的寵幸過日子,難道姐姐不高興?”迴雪問道。
素答應瞧了瞧門口,便用手撫摸着聖旨小聲道:“以前或許是,但被禁的這些天,我一個人想的很明白,寵幸,不過是虛無縹緲的東西,生不能帶來,死不能帶走,我只求阿瑪,你能平安度日,至於這寵幸,早已經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