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遠處,是在濃濃的深如墨染的夜色之中,泛着濃濃的崢嶸氣息的、相對而立的飛檐獸角。
冰雪覆蓋之下,色彩崢嶸的琉璃瓦片,昏昏淡淡,毫無色彩。燈光,在沒有月的夜晚,成了唯一的光源,而又有誰,正用眷戀十分的神色,望着自己夢裡面轉的良人……
小小的閣樓裡,有一個小小的窗口,窗子內的燈,是亮着的,彷彿黑夜的風向標一般,將眼前的路,幾乎點亮。
沒有人看到,小小的窗口前,正靜靜地佇立着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男子。那個男子,一身黑色的狐裘,利落挺拔的身材。在不停搖擺的燭光的照耀下,他的身上,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極淡的,溫暖的色調。
而他身上的氣質,則是絕冷的。彷彿是浸在雪中的寒梅,即便花瓣落下,也只能觸到一手一冰屑。
而他的眼睛,幾乎是一動不動地望着那個在小亭之中,獨自沉醉,獨自睡去的女子。風揚起掛在小亭四周的帷幕,點點拂到她的臉上。那樣的月白色的輕紗,被溫暖的燭光,輕輕地渲染着,泛着一種近乎溫暖的色澤。而它迅急的飄動,那樣的急切的拂揚,更象是在殷切勸導的勸慰者一般,輕輕地撫平那個獨醉的女子的肩膀,彷彿在輕輕地撫慰這痛苦得無可自拔的靈魂,以期讓這痛苦的靈魂,早日解脫。
那個男子看着,看着,眸子裡的痛苦和自責,彷彿寒風拂過的塞外原野一般,冷得透骨,冷得,彷彿是流動着的冰……
男子靜靜地佇立在窗口,任夜風拂動衣袂,身形,卻彷彿石雕一般,巋然不動。
雪隱,雪隱……
你可知道,你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你的絕望,就是他的絕望……
方寸之內,不過近在咫尺的距離,可是,就因爲他們所站的位面不同,就因爲雙方不是站在同一樣的高度,不是站在沒有歲月阻隔的荒漠,所以,即便男子用力地伸出了手,卻再也握不住他曾經視爲生命的東西……
雪隱,雪隱……
要怎麼樣,你才能不痛,要怎麼樣,你才能不苦?
有什麼東西,正從臉頰慢慢地滑落,男子痛苦地閉了閉眼睛,這才輕輕地轉過了頭。
小小的閣樓裡,裝飾奢華,空間也是空前的大。那裡,滿場的金黃色的裝飾,是自古帝王和未來的君主,才能擁有的尊貴,以及榮耀。
男子微微地轉過了頭,憔悴得猶如秋地荒涼般驚人的臉上,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痛間,和淡得極其淡漠的,冷冷笑意。可是,任他千般憔悴,任他萬般頹廢。他的宇眉之間,驕傲仍在,高貴仍在,就彷彿是跌落泥潭裡的花瓣一般,失去顏色,也不過是暫時的事。
此時的他,眸子黯淡,靜靜望着那個坐在不遠處,一直靜靜地望着自己的溫文男子,靜靜地展顏一笑,開口:“皇弟,你帶我來這裡,就是專程要看她痛的,是麼?”
“既然你已經看到你想要看到的,那麼,剩下的,是否可以放手?”
“皇兄此言差矣……”一直靜默地坐在錦凳上的溫文少年站起身來,和烈昊天並肩而立,如玉般溫潤的臉上,帶着不明意味的莫測的笑意。他說:“我知道,皇兄對她,是日也想,夜也想,所以,我就帶皇兄來看看她,一聊相思之苦啊……”
烈殞天的話,說到最後,開始字字如冰。他的狹長的眸子,靜靜地望着那個醉倒在石几上的少年元帥,忽然之間冷冷地笑了起來:“皇兄,你知道的,這才只是個開始——事情遠遠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而皇弟我,必定要令這個女子萬劫不復……”
彷彿生生地忍受着某種挫折的烈殞天,用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靜靜地望着烈昊天,如海般深的眸子裡,彷彿有靜默的火,在無聲地燃燒。
他重申道:“皇兄,這,才只不過是開始而已……”
是啊,這才只不過是開始而已。而他隻手搏弈天下,所選中的對手,就是這個少年的男子。
既然兩個人,都喜歡着同一個人。既然兩個人的心裡,都是因爲那個的痛而痛,那麼,他們是否有必要,堂而皇之地戰,堂堂正正地將對方踩在腳下?
烈殞天忽然微微地冷笑起來,他以他的愛發誓,他必定要這女子,爲了自己的錯愛,而痛苦一生,痛不欲生……
“皇弟,你這又是何必?”烈昊天無聲地嘆息。錯的,都是他呵……
是他,先去招惹了這個女子,又是他,因爲愛意難抑,搶先表白,可是,誰能料到,他心心念念要守護的人,卻在獨自忍受痛苦……
“皇兄,你不懂……”看到烈昊天臉上的痛苦之色,彷彿看到了令自己滿意的答案一樣。烈殞天一片猙獰的臉上,忽然浮出了極其艱難的微弱笑意。明亮的燈光下,一片明黃如水,在那樣的泛着高貴以及冷漠的色調裡,那個一身溫文如瘦竹一樣的俊秀男子,微微地側了側頭,眸子裡的瘋狂散去,眼神一片澄澈,他望着烈昊天,微笑:“皇兄,你也是愛過人的人,當然知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會有多麼的痛……”
愛一個永遠都註定無法得到的人,本身就是一種瘋狂,本身,就是一種無法釋懷的執念。那樣的愛,就彷彿開在黃泉路上的彼岸花一般,越是開得濃烈,就越來越毒。越是開得明豔,就要用越多的血,還有痛苦來澆灌。
因爲,那是一種開在血和痛苦裡的執念,執念不散,長開不衰……
明亮的燈光下,烈殞天的手心握緊,再握緊,狹長而且清秀的眸子裡,有點點碎金般的光芒,那樣的光芒,更象是他碎在無助歲月裡的希望。點點碎開,點點,化爲霧水……
漢霄蒼茫,牽住繁華哀傷。彎眉間,命中註定,山河永寂。
烈殞天仰過頭去,將喉嚨裡即將涌出的熱流吞下,忽然之間,冷冷地笑了起來。隨着笑聲,那個眉間脈脈如水的男子的眼裡,忽然閃出了狠毒的、決絕的、還有冷漠冷酷得彷彿冰雪一樣的光芒,烈烈刺目。他說:“那麼,我有多麼的痛,我就會讓她,以十倍,甚至二十倍的痛來歸還……”
我有多痛,我就會讓她,以十倍,甚至二十倍的痛來歸還……
烈殞天的話裡,有痛到無法釋懷的執念,還有瘋狂。他望着烈昊天冷然決絕的臉,心,又再一次碎了一地……
痛到盡頭,痛不欲生。可是,這種幾乎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痛,如果沒有身受,如果沒有極致的煎熬,又有誰會知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煎熬……
“我早說過,她,必不是你所想像的樣子……”烈昊天無言轉身,留給烈火殞天一個冰冷的背影。他喃喃地重申:“皇弟,你記住,你可以讓她痛,卻絕對不能傷她分毫,如若你敢食言,那麼,你就會再也得不到,你這一生夢寐以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