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冤枉的?
洛雪隱的話,不啻是一枚重磅炸彈。
不但是藍瞳的淨水湛,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見過不知醜的,卻沒有見過,如此不知醜的。這落府的二小姐,還真不是蓋的,如此不知羞恥的話都說的出來……
燈光下,淨水湛的臉色由青變紅,再由紅變白,最後變成奇異的灰。
他冷冷一“哼”,五指如爪般張開,隻身子一動,就來到洛雪隱的面前,然後手掌倒揮,就向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擊去。
那一擊,挾着雷霆之怒,那一擊,帶着必殺的冷意。狂怒之中的淨水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與其留着這女子丟人現眼,倒不如提前送她上去本天……
洛雪隱的身子,幾乎在淨水湛動的同時,就快速地向後移去。
然而,這具身體的反應,實在比不上前世。於是,閃避無效,眼看男子的手掌,已經貼上了心口……
她腳下迅速變幻,身子一側,不退反進,在貼上淨水湛身體的一剎那,一直蜷縮着的左手,毫無聲息地送出。手心裡,是一枚細細的針,可以在近距離制住即將發飆的男人……
不論前生後世,有人敢對着她狂,她就敢讓他去見閻王……
然而,洛雪隱還是低估了淨水湛的能力。更是高估了這具身體的反應。
就在她手心的銀針貼上他的膻中穴時,淨水湛的手腕已經欺來。他握着她纖細的手腕,用力一翻,再一轉,洛雪隱只捱到他肌膚的銀針,就露了出來。
他望着那枚寒光閃閃的銀針,再望望慧黠百出的狡猾女子,冷聲說道“你這jian人……”
說完,左手倒轉,一個耳光迎面而來。
只聽“啪”的一聲,洛雪隱立時眼冒金星,右頰飛快地腫了起來。她勉強擡頭,五個手指印清晰呈現的面龐上。一剎那,恨意和怒意彷彿燎原之火,在她的心裡,無休止地蔓延起來。她紅腫的臉,也開始變得冷若冰霜:“這一巴掌,我記下了……”
這一巴掌,我記下了,假以時日,我索要的代價,希望你能給得起……
淨水湛神色冷漠,嘲弄且鄙夷,他仰頭向天,驀地發出刺耳的嗤笑,笑聲未歇,他的右手又再擡起,然後不假思索地又剮了過來:“既然要記,也不在乎讓你記多一掌……”
“不過,要報仇,怕只能等到下一世了!”
混和了真氣的巴掌,打得洛雪隱的身子折羽蝶兒一般的乍起又落,斷線風箏般的身子,在空中劃過半個弧形,然後直直地向紅木雕花的牀柱撞去。
痛,如潮水般襲來,一剎那的窒息感令她忽然無法呼吸。覆着身體的輕紗散開了,露出了被撞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肌膚。她微微喘息着,任如水的長髮覆住了紅腫的雙頰。心中的恨意秋草一般地瘋長——淨水湛是吧,她記下了!
她有些艱難地起身,拖着散開的輕紗,來到淨水湛面前時,用幾乎噴火的眸子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洛雪隱發誓,不雪今日之恥,誓不爲人!”
“你不必再枉想爲人……”淨水湛望着臉頰腫得不成樣子,脣角依舊滲血,卻依舊莊嚴地對他宣誓的洛雪隱,冷冷地笑着,冰藍的眸子裡全是凍結一切的冷意:“因爲你絕對活不過今晚……”
洛雪隱驀地狂笑起來,若在前世,有誰,試問有誰敢在她有面前如此狂妄……
她右膝一提,直向淨水湛胯下頂去,就在淨水湛凝神躲避之時,她的右手閃電般地揮出,只聽“啪啪”兩個耳光打在淨水湛的臉上。
那兩聲脆響,擊碎沉沉黑夜。那樣的不絕於耳的聲音,令四周的火光都滯了一滯。
所有的下人全都呆住了。他們全部都驚愕萬分地望着淨水湛被打腫的臉頰,開始面面相覷。
聲東擊西,一招中的。
這女子,她還真的敢……
再也想不到洛雪隱出手會如此迅捷,淨水湛眼中藍芒如四散的螢光,逐漸變成血紅。每一分怒意都隨着呼吸,每一縷,都帶着致命的恨意和怒意,在空氣中徘徊飄散。他咬緊牙關,仰望長天,不怒反笑道:“很好……很好!”
很好……
生平第一次被人折了鋒芒的淨水湛,每一個字眼,都帶着靜默的瘋狂和必殺的決絕。彷彿一頭暴怒的獅子一般,額上青筋暴出,眼珠也變成恐怖的血紅。他冷笑:“這爪子如此尖利,本王替你折了它……”
隨着話音,他鷹隼一般地探手,只一個晃眼,就抓住她未及收回的手腕,用力一扭,再一折。只聽“咔嚓”一聲,骨頭錯位的裂帛聲如送入耳鼓中的鍼芒,每一寸,都驚心動魄。
手腕無聲地耷拉下去,所有人隻眼睜睜地看着,準備迎接女子的哀嚎和哭叫,甚至毫無尊嚴的求饒。
因爲,在他們的眼裡,沒有一個人,能承受如此折斷手腕的痛。
然而,沒有聲音。
洛雪隱拖着被折斷的手腕,痛得幾乎昏厥。冷汗從她的額上、身上漫了出來。一剎那,她痛不欲生。然而,再一觸到淨水湛幾乎充血的眸子,再想起他殘酷暴戾的手段,她硬生生地忍着,倒吸着氣,虛弱地冷笑:“王爺端的是好威風啊,不過,這威風,也只會對女人耍而已……”
風摧桂花折,猶有香數裡。
洛雪隱的聲音,虛弱而且低啞。那樣輕微顫抖着的語調,彷彿滲入沙堆的水滴,一揮而散,卻剛好夠所有人的聽得清清楚楚。她強忍着斷骨的痛,覆着一層冷汗的額頭,彷彿沾滿細碎的珠子,熠熠閃爍。
她勉強扯了扯脣,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在燈下冷笑,眼神,詭異且陰森。她說:“有你這樣只會欺負女人的王爺,可真是你國主的福氣啊!”
“我發誓,今生,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發誓,遇神殺神,遇佛弒佛,今生,絕對不會放過你。
顯然,在淨水湛的眼裡,洛雪隱的威脅,還不夠份量,她的恨,也只能令他嗤之以鼻。
他毫不留情地冷笑:“牙尖嘴利的東西!”
他一邊說,一邊毫不憐惜地執起落雪隱的右腕,又是“咔嚓”一聲,然後隨手一拋,將她破絮般地扔到地上,用下人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後隨手拋下,望着已陷入短暫昏厥的女子,冷冷地說了句:“爪子折了,我看你還怎麼逞能!”
重蹈覆轍的痛楚較之第一次,顯得更重,更痛。身體承受的痛覺,明顯已經到了極限。
重重燈火之下,已經說不出話來的洛雪隱,就在短暫而且清晰的昏迷中,閉了閉眼。
然後,掙扎着再一次,緩緩站直了身體。而她的臉上,竟然是笑着的,似嫵媚,似平淡,更似不屑。而隱藏在眸子深處刀鋒般的狠厲,和毫不掩飾的鄙夷,使蜂擁而上的家丁彷彿從夏走到了冬,徹頭徹尾都是透骨的冷還有恐懼。彷彿這個已經被折去了手腕的女子,下一刻就會變成洪水猛獸,生生地將他們撕裂一般。
洛雪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她只冷冷地望着那個殘無人道的男子,不讓一絲怒意流泄出來。這男子,她記下了,假以時日,她要用他的一切,雪今日之恥……
冷風吹過窗櫺,帶來細碎的哽咽。
那個片刻前,還狠狠地折磨着她的男子,只留給她一個冰涼而且高貴的背影。她靜靜地望着那背影,彷彿要將這一切,都刻入腦海,然後,放到心裡。
王爺,你可要等着我啊……
淨水湛冷冷地掃了一眼已經亂七八糟的牀鋪,還有被撕下了半的紗帳,眸子裡,依舊是毫不原諒的冷漠。他彈了彈手指,堅毅的脣乍開乍合,吐出比冰更冷的字眼:“來人,將這jian人給本王綁起來……”
洛雪隱,這是你自找的……
酷烈的手段,強勢的氣度。那個暴虐的男子冰山似的眼神,生生地嚇到了滿屋的家丁。此時,聽到他的命令,大家又面面相覷之後,才七手八腳地將那個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聲呻吟的女子,結實地綁縛起來。
這個二小姐,還真能挺啊,雙手都折斷了,卻硬是連一聲都不肯出……
折梅般的手腕,無力地垂下,層層捆綁在拇指粗的繩索裡,就好象魔鬼的詛咒和束縛,在失去了自由的同時,也失去了想要掙脫的意識。
整個過程,洛雪隱都沒有掙扎。如水的髮絲垂下,遮住了她紅腫的臉。而她還是淡淡地笑着,聽之任之。
一側的男子,早就嚇得面色如土,只是將求救的眸光望向了門口,那裡,一抹白色的衣袂正在夜風之中輕輕飄蕩,每一分擺動,彷彿都還帶着說不出的魅惑和神秘。側臉躲在陰影裡的年輕男子,幾乎和黑暗融爲一體。而他望着淨水湛的暴行,還是淡然且不屑地笑着,冷眼旁觀。
只穿着短褲的男子擡頭,嘴脣張開,想要求救,然而,更快的,一縷指風彈來,封住了他的啞穴。他絕望地望着家丁手中的繩索,還有雙手盡折的落雪隱,開始驚恐萬狀。
他不是事先答應過自己的嗎?
他曾經答應過的啊……
任由家丁將自己綁緊,洛雪隱還是淡淡地笑,淡淡地搖頭,黑白如陽春白雪的眸子裡,有冰和火輪翻壓過。她仰望窗外,那裡,一片黑暗,只是黑暗的背後,可是星與月的光輝?
她收回眸光,輕輕地吐出字眼:“初一的星,十五的月,每一分光輝,都是我的詛咒——王爺,你可要等着我回來啊!”
“我必將用你的血,洗清我所忍受的一切!”
然而,淨水湛只冷冷扯了扯脣,冷地背過身去,不看,不答。
這個天下,恨他的人,絕非她一個。而那樣的威脅和詛咒,他已聽得太多,多得他早已麻木不仁。
而他真的很期待,真的有一天,有人會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面前,高高地對他舉起復仇的利刃。
若真有那一天的話……
他很期待!
紅燭燃盡,蠟淚滂沱,那樣凝結在案几上的血紅,彷彿字字沾血帶淚的詛咒,正在揭開即將血腥的一幕。
正在這時,門被“撲通”一聲撞開了。一個身着大紅嫁衣的人影快速地跑了進來,轉眼已來到淨水湛的面前,一把拉起他,用幾近顫抖的聲音問道:“湛,求求你,放了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