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他位高權重,是上層社會謙謙君子,是被人眼中最理想的情人與丈夫的表率,所以,對於這種不能說出的禁忌感情,他比她更害怕,更擔心她會任性妄爲給他帶來麻煩。
這纔有了他操縱一切,親自將她送入地獄的一切事情。
他一手建立她的全部生活,也親自摧毀她一切的信念與世界觀,摧毀她所有的希望與期盼,餘下的,只有仇恨!
直到現在,她才真正明白,仇恨是沒有用的,只會讓她周而復始,內心壓抑痛苦,真正能解脫的便是撤底放下,徹底遠離。
佛家常說,無慾則罡,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大名府之於她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但他們之間的事讓她最終徹悟,明白世事真諦,從而能真正放下,真正解脫!
餘下的人生要好好活着,纔不枉他們的厚待,感激他們,成全了她。
方艾伊想到這裡,微勾脣角,淡淡的問:“左微,你說,人死後入土爲安,就真的能安息嗎?”
左微俊臉一僵,沒有答話。
軒轅楓若有所思,也沒有搭腔。
方艾伊也不需要有人回答,像是問話又像是自語,說道:“他若真能放下,便能安息吧。我若也能放下,心纔會真正的安寧吧,你說對嗎?”
又是一陣死寂的沉默,只有風聲過隙的沙沙聲響。
良久,方艾伊深深的嘆一口氣,她原本信的是天主教,因爲那些經歷,摧毀了她所相信的一切,包括信仰。
然而,現在的她覺得,無論信或不信,無論信耶穌還是佛祖,那都無所謂,內心的平靜安寧纔是最終的收穫。
擡起右手,在胸前畫個十字,閉目道:“願主保佑你!”又雙手合十:“願佛祖也保佑你!”
“你在做什麼?”
軒轅楓輕聲上前,將手中的披風披上她瘦弱的肩膀。他自然知道這地下躺着的是個男人,他不認識的男人,又看她奇怪的動作,忍不住出聲問道。
“你怎麼在這裡?”方艾伊回頭,奇怪的看一眼眼前的男人,再看左微,左微面無表情的站着,不敢與她對視,沉默以對。
“是我讓他們不要打擾的,聽說你沒有用早膳就跑出來吹風,過來看看,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不宜到處亂跑。”軒轅楓原本想質問想苛責的話,在看到她慘白憔悴的臉時,忍不住自然而然的柔和起來,她終究是個姑娘,心裡總是對她有些憐惜的。
方艾伊奇怪的看他,覺得今天的軒轅楓跟她之前認識的大徑相庭,一時間有點適應不過來。
他不是應該冷酷而霸道的命令她趕緊回去,乖乖等着他娶她的嗎?
他不是應該不動聲色的刁難她,讓她難堪的嗎?
怎麼幾天不見,他轉性了不成,還是說,這只是長得像軒轅楓的另外一個人。
方艾伊瞪着大眼睛,帶點憨傻的問道:“你想幹嘛?”
軒轅楓不悅,看她衝他有點迷惑的眨眼睛,彆扭說道:“這話該我問你吧,出來夠久的了,眼看天要下雨,跟我回去。”
方艾伊扯一下脣角,道:“回去哪裡?”
“自然是客棧,回去好好休息,我們還要在這裡待上幾日,你也好好調養調養身體,”
“然後等着嫁給你?”方艾伊回身懶懶的問。
可能是站得久了有些麻木,挪動的腳步一個踉蹌,身體晃了晃,急忙擡手扶靠住旁邊的樹幹,而且她現在這身體也太過虛弱,沒有力氣,她索性靠着休息一會兒。
“你嫁給我是遲早的事,都拖了三年,也不急了,回去再說。”軒轅楓走過來,彎腰將她抱起。
方艾伊心裡驚呼一下,面上卻輕斥:“你幹什麼,我自己會走。”掙扎着要下來,卻被他樓的更緊了些。
軒轅楓眉心微蹙,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瘦,幾乎是骨瘦如柴了,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麼養活自己的啊,心中微恙。
心生不悅,連帶的口氣也不善:“別亂動!如果你想大家跟着你淋雨的話,就慢慢走回去,可是以你現在的樣子,你認爲你能走出這片樹林嗎?”
“……”靠!老子是沒有力氣,又不是斷手斷腳,爬也能爬出樹林吧!方艾伊腹誹。
面上卻再沒說什麼,他願意當免費的人力車,就隨他一回好了,而她現在也確實沒有力氣。
擡起手臂,勾住他的脖頸,往他懷裡偎依了一下,不再廢話,直接用行動表達了她的意願。
軒轅楓脣角輕勾,心情很好的抱緊她,朝樹林外等候的馬車走去。
他們之間,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相處,只是一想到她剛纔爲了那個死去的男人黯然神傷,心裡還是很不是滋味的。
回到客棧,靈珠伺候她吃了點東西,也沒有什麼事情,就真睡覺休息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原本解開了心結,決定放下一切,心無旁騖,按理說是可以睡個安穩覺的,但是她的夢中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很多很雜又很模糊,有一個極淡的煙影一直在腦海裡飄飄蕩蕩,就像是沒有落根的浮萍,在識海里遊離……
渾渾噩噩的睡了兩個時辰,出了一身虛汗,懶懶的起身。
靈珠在房間的外面打點,聽到動靜,進房間來,問:“姑娘是要起來嗎,睡得可好?”
“嗯。有沒有熱水,我想清洗一下。”方艾伊搭了件外套,斜靠在椅子上坐會兒。
這睡覺比不睡還要累,也不痛不酸,就是沒有力氣,是怎麼回事?難道是昨天小雪讓她失血過多,耗了元神嗎?
“有的,我這就吩咐下去,姑娘稍等。”靈珠又拿了一件小而薄的棉被,輕輕搭在她的膝蓋上,笑着回話,然後離開房間。
一番收拾,總算精神些,打算出去走走。
左微在門口,一身清爽,修長提拔站得筆直,見方艾伊出來,躬身行禮:“公主。”
“有事嗎?”
————今天完畢,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