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小憩片刻,範文英帶着王建勳和韓如品又開了公堂,命衙役去將嫌犯帶來繼續審問。
歌玉孚經過牢頭和獄卒的簡單料理,傷處的血已經止住,並且不知道是誰好心,居然還給他的後背抹上了一層薄薄的藥膏,防止傷口潰爛發膿,還兼止痛作用。
所以,他很快便清醒了過來,下午的庭審時也被帶到了公堂之上,勉勉強強地立在那裡,精神倒還好。
那琴也留了下來,她並沒有回住處,原本第二日就要回離開京城回家鄉的她,也因爲歌飛飛的這件案子,而決定再延遲幾在,等案子審結之後再回家。
下午開堂後,範文英改變了上午的作風,命人叫來了仵作:
“昨日皇宮裡被人殺死的胡公公,可是你驗的屍?”
仵作恭敬地回道:“回範大人和王大人、韓大人,是的。”
“你驗的結果如何?胡公公的致命傷在哪一處?除此之外,全身可還有其他傷口?”
“回三位大人,胡公公全身只有一處傷口,這處傷口也是他的致命傷,就在頸下喉結處,可以說是一擊斃命。”
範文英摸着鬍子沉吟着問道:“你可否判斷得出,是由何利器所殺?”
仵作躬了躬身,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左右兩邊的歌飛飛和那琴瞟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回答:
“據屬下判斷,刺死胡公公的利器既非刀也非劍,從它的傷口形狀來看,應是尖銳之物所扎,由於正好紮在頸部血管上,導致失血過多而亡。”
“你怎麼說話這麼彎彎繞繞!快直說,究竟是什麼樣的尖銳之物能造成胡公公之死?”
王建勳忍不住插了一嘴,臉上的表情頗似不耐煩,嫌自己部門裡的仵作說話太婆婆媽媽。
仵作本來並不能確認兇器究竟是何物,只判斷出是尖銳之物,所以一開始不願言有,但被頂頭上司這麼一逼問,他只好硬着頭皮,斟酌着說道:
“回大人,並非屬下不願明說,只是這尖銳之物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屬下覺得,一個婦人取下頭上的簪子刺死胡公公這事,總令人覺得有些不靠譜,所以,屬下猜想,或許這尖銳之物是另外一種不常見之物也不是不可能,故而屬下不敢貿然下斷語,請大人原諒。”
他這一番囉哩囉嗦的話聽得急性子的王建勳更不耐煩了,揮了揮手,又要批評他兩句,範文英及時地開了口: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刺死胡公公的兇器,最大的可能是婦人頭上的簪子?”
“是的,範大人,屬下認爲兇器是簪子的可能性最大,但不能最終確定,僅供大人們審案時參考。”
範文英的眼睛裡露出滿意的神色,他扭頭看向右下首端坐的歌飛飛,一臉嚴肅地說道:
“潯王妃,可否將你頭上的簪子等首飾取下來,讓仵作驗一驗?”
雖然這句話是問句,可他卻說得極其肯定,不容置喙。
堂上衆人的眼睛立即這位王妃看了過去,面露好奇的探詢,
只有韓如品和那琴面露不滿。
韓如品嘴脣張了張,剛說了個“你”字,歌飛飛便擡眸朝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這一眼便將他欲說的話給壓了下去。
“既然三位大人將我做爲頭號嫌犯,我少不得要自證清白了,如果不將頭上的飾物給你們驗證,我的罪名只怕就會坐實了,也罷,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取給你們就是。”
歌飛飛平素不喜戴首飾,昨日因爲是新皇登基,又要參加盛大的宮宴,所以她纔打扮得相當正式和隆重,橘子給她梳的是雍容華貴的飛天髻,上面插滿了各種玉簪金步搖瑪瑙釵等首飾。
她將頭上的這些飾物一一取下,早有衙役端着一個圓盤將她頭上的飾物裝了,呈給公堂之上的三位大人過目後,又端到了仵作跟前。
仵作將托盤裡的釵飾一一拿起,放在眼前仔細察看着,又一一搖着頭放下,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托盤裡的一件鏍金絲鑲翡翠玉簪上。
這隻金玉簪與市面上常見的簪子不同,它是由一整塊條形狀的翡翠雕刻而成,花樣簡單卻非常精美,但爲了防止翡翠不小心被弄斷,簪身上包了半圈薄如蟬翼的凹形金託,直到簪尾,這層金質的外裹便形成了一個又圓又尖的錐形尾端,尾端微微上翹,有一個小小的弧形,可以方便更好地固定住頭髮。
仵作將這根金玉簪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察看着,雙眼放光,欲言又止,悄悄地向歌飛飛瞟了兩眼,見她不以爲然地端坐在椅子上,似乎毫不在意,一點都不膽怯害怕。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公堂內的人都敏銳地觀察到了仵作的異常,各人心裡轉着心思,範文英依舊第一個打破沉悶,問道:
“怎麼樣?可有什麼發現?本相告誡你,若你發現了對破案有利的線索,不得隱瞞,必須一五一十彙報,否則,這件由皇上和潯王督派下來、指定了審結期限的大案子,其後果就得由你負責了!”
韓如品立即不滿地抗議:“範丞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逼近仵作立即下一個他自己也無法肯定的判斷嗎?沒有十足的把握,有些話說出來,是會害死無辜的好人的!”
他這話是暗示給仵作聽的,希望他不要亂說話,否則,因爲他的一個誤判將會導致案子審理的結果與事實有着極大的出入,更有甚至會放過真兇冤枉好人。
仵作聽懂了韓如品的話,他的眉眼立即垂了下去,嘴裡唯唯喏喏地答應着,不知如何是好了。
一邊是範丞相,很明顯是在逼問他結果,一邊是韓寺卿,也很明顯是在警告他不要說錯話。
他這個小小的仵作還真是不好當啊!
正猶豫間,便聽得範文英將驚堂木重重一拍,嚇得他一個激棱,不敢擡頭向上望,只聽得當朝的權相從鼻子裡冷哼一聲,說話的聲音如同冰窖,既尖銳又刺耳:
“韓大人,皇上委派本相親自掛帥,你和王尚書二人從旁協助,我們三人共同審理此案,此案的主審官是本相,你不過是個助手罷了,本相在
這公堂之上的話便是命令,不知韓大人出於何種心理處處與本相作對,你已經嚴重干擾到本相的正常審案秩序和思路了!
“如果韓大人對本相的審理流程和審理方式有任何不滿,不必在公堂之上當着嫌犯和下屬的面表達出來,你可以進宮向皇上稟明,申請此案由你主審!只要皇上答應了你的請求,本相決無二話,即刻退出!請吧,韓大人!”
他這話說得可是相當不客氣了,當着衆衙役和歌飛飛、那琴還有王建勳的面,頗有些惱羞成怒,吹鬍子瞪眼的,臉黑得似煤炭。
韓如品撇了撇嘴,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範大人此言差矣!雖說此次審案是由您帶頭,您是主審,可是,我和王大人也是皇上欽定的會審官,我們並不是您以爲的是您的助手,我們是有發言權和審判權的,對於您的某些說法有異議並提出來,完全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希望範大人不要誤會。”
王建勳一看韓如品和範文英槓起來了,趕緊出來打圓場:
“啊哈哈,韓大人,現在是在公堂之上,大家都是爲了儘快審清真相結案嘛,範大人和你意見相左,這很正常,我看不如這樣,這個仵作是我的手下,我對他頗爲了解,我們也不逼迫他,讓他自己自願決定是否說結論,他若有把握自然會說,沒有把握的事,諒他也不敢亂說!”
韓如品知道王建勳是偏向範文英一邊的,橫眉瞪了他一眼,正要發話,歌飛飛倒是開口說話了:
“這位仵作兄弟,你就實話實說好了,不管最終的真相到底如何,麻煩你將驗證釵飾的結論說出來,否則,上面幾位大人因爲你的猶豫遲疑而爭論,可就不太好了。”
她不想要韓如品爲了她得罪範文英,畢竟人家是朝廷第一大臣,又是三朝元老,韓如品一個小小的寺卿得罪了他,對他的前途不太好。
仵作見這位潯王妃不但美麗動人,還這般善解人意,心下甚是感激。
他也是個正直誠實之人,當下,便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說道:
“謝潯王妃體諒,我便將我觀察驗證得來的結果說一下吧,屬下不敢保證百分百正確,不過大概也有個七八成的可能性而已。”
頓了頓,見歌飛飛和公堂上的三位大人皆向自己目不轉睛地看來,仵作清了清喉嚨,這才舉着那根金鑲玉簪,說:
“屬下仔細檢查過這根簪子,與胡公公頸子上的傷口形狀幾乎完全一致,屬下斷定,胡公公就是由這一類型的簪子或形似簪子之物所殺!”
那琴雖然早有猜測,但仵作這麼明確地說歌飛飛的簪子疑似兇器,還是讓她吃了一驚。
她刷地一下站起身,皺眉問道:“你這話可當真?難道你就沒有看走眼的時候?”
仵作見自己被人懷疑,不由梗了脖子,自信又自負地回道:
“我絕不會看走眼!不信,可以請衙役將胡公公的屍身擡到公堂上來,我將這枚簪子在他的傷口上一比劃,你們就能一目瞭然,清清楚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