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離明意一米的地方,他停了下來,眼神刻意放柔,開口道:“小意,你過來。”
顧明意的眼神,流着悲傷,她沒有回答,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墨君夜心底的火,不受控制的竄起來,眸光的暗光凌厲。
顧明意看着他的樣子,心,悶疼。
常品希挑眉,鬆開顧明意,將手在額頭上摸了摸,輕輕嘆出一口氣後,他開口道:“學長,以後小意這兩字,希望你能改個稱呼。”
“什麼意思?”墨君夜的心,絞痛。
常品希坦然一笑,伸手握住明意的,十指緊扣。
臭小子,故意挑釁是吧?
墨君夜的眼神一眯,就在他想一拳揮上去的時候,有什麼東西在他眼底閃過。
他的身體一僵,眼中的怒意似要衝破天際。
十指緊扣的手上,各自在無名指上,套着鑽戒,鑽石透着鋒利的光芒,直直刺入墨君夜的心。
他們……
“學長,我們已經訂婚,婚禮應該在三個月之後,你如果有空,可以早點來,希望可以見證我們幸福的時刻。”
拳頭,用力的揮出,重重的落在常品希的臉上,他頹然倒地。
顧明意一個踉蹌,差一點摔倒,“墨君夜,你幹什麼打人。”
話音剛落,手已經被墨君夜抓住,她本能的掙扎一下,卻被抓得更緊。
常品希從地上爬起來,剛要有所行動,秦凡的大手落在他身上,“小子,別動。”
“你……”
“就算你們兩個訂婚了,但有些話不說清楚,今天誰也別想走開。”秦凡的聲音,透着冰冷,眼神中的暗涌已經在奔涌。
以常品希以往出手的手段,這麼迅速的訂婚,一定是有貓膩的,他不得不多個心眼。
“你以爲你攔得住我?”常品希挑眉,眼裡的銳鋒如刀。
“不相信的話,可以試一下。”秦凡冷笑,嘴角高高揚起。
顧明意見兩人扛上了,看向墨君夜的眼睛帶着怒意。
他想幹什麼,憑什麼這樣對常品希?
“品希,你到車裡等我。”
常品希擦了下嘴角的血跡,冷冷地瞪了秦凡一眼,隨即展顏笑道:“那……小意,我在車裡等你,有什麼事情,你給我打電話。”
“嗯,我一會就來。”顧明意一臉的歉意。
這是她和墨君夜的恩怨,卻把他給牽了進來,真的太對不起他了。
常品希優雅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墨君夜面前,挑釁道:“學長,做人要願賭服輸。你最好不要對我的未婚妻動什麼腦筋,不然的話……對上我,你也一定會很頭疼。”
墨君夜眸光一暗,毫不客氣地還瞪過去,眼中沒有半分懼意。
視線在空中交匯,迸出最強烈的火光。
然後,常品希淡笑一聲,目光繾綣的在明意的臉上掃過,轉身,離去。
顧明意看着這對上的兩個人,心臟忽然快速跳動,竟有些不知所措。
墨君夜生氣的模樣,讓她覺得下面的話,很難說出口,便是,再難她也必須說。
“墨君夜,我……”
“你訂婚了?”墨君夜不想聽到其它,目光直射進她的眼裡。
顧明意咬着脣瓣,艱難的點點頭,“我訂婚了。”
“爲什麼?”
心口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痛不可擋,墨君夜握着的拳頭,青筋爆出,太陽穴突突的跳。
那天夜裡,那上懸崖,她真的忘了他說什麼了嗎?
她難道連這短短的幾天,都不肯等嗎?
顧明意看着他臉上的憤怒,有種萬箭穿心的感覺。
他問爲什麼?
“說,爲什麼?”墨君夜一聲怒吼,雙眼凝視着他。
明意張了張嘴,“墨君夜,你別這樣,你冷靜一些。”
“我特麼怎麼冷靜?”
墨君夜爆了句粗口,突然伸手,冰冷的指尖握住了她的手,“小意,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戒指是你戴着玩的。”
說完,他稍稍一用勁,將女人拉進懷裡,頭埋在她的發間,低喃道:“現在事情弄清楚了,我媽媽不是你媽媽殺的,我們要以在一起了,沒有任何阻隔,小意,我們在一起吧。”
那一拉,讓顧明意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他的胸肌上,感受到那一瞬他有力的心跳,以及沾染在衣服上的淡淡的味香。
那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彷彿期盼了很久,顧明意的眼眶有了溫潤。
“對不起,墨君夜,晚了,一切都晚了。”
墨君夜的身子重重一顫,突然鬆開她,她在說什麼,她真的和他訂婚了?
“顧明意,你就這麼等不及嗎,就這麼想另尋新歡嗎?你忘了,你還有一個兒子,阿澤,你想讓阿澤沒有媽媽嗎?”
男人無情的言語,讓顧明意隱隱有了怒意。
怪她嗎?
她沒有做過努力嗎?
明意用力的咬着牙關,儘量使自己平靜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從包裡拿出一本泛了黃的日記本。
“墨君夜,話說得公平點。就在六天前,我打開了一個保險櫃,那是我媽媽留下來的,保險櫃裡只有這本日記本,我看完,沒有停留一秒鐘,立刻打電話給你。你關機了。”
六天前?
墨君夜躁動的心,突然安靜下來。那個時候他和恕恕在溫泉村度假,手機沒電了,自動關機。
“我不死心,我要第一時間告訴你真相?於是,我又打通了墨家的電話。”
顧明意想着那冰冷的話語,她臉上的笑意更冷了,“是你的舅舅接的。我說我有急事找你,我說我媽媽不是兇手……可是,有人信嗎?有人相信我嗎?”
女人連聲的質問,讓墨君夜啞然,他甚至有些恍惚。這麼多天,他從來不知道有這樣一通電話,如果知道的話……
“我聯繫不到你,沒有人相信我,墨君夜,你要我怎麼辦?”
顧明意臉上的淚,一滴滴落下來,心口已經痛到了完全的麻木。
她也有自尊,也有情緒,也會傷,也會痛。
“那件事情發生後,你可有回過頭看過我,認認真真的聽我說句話,我不是要替自己的媽媽辯解,但是墨爺爺這樣個睿智的人,怎麼可能讓你和一個兇手的孩子生孩子,那天,我等了你整整一夜,你回來了嗎?”
淚落下來,一顆顆像是灼燒在墨君夜的心上,痛得他眩暈。
“沒錯,現在真相水落石出了,可是你已經有展恕恕,我也訂了婚,我們彼此放過彼此吧,不要再糾纏了。”
不要再糾纏?
爲什麼她說得這樣清鬆,墨君夜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臉上滿是痛楚。
“墨君夜,我盡力了!”
她用盡了全力追隨他的腳步,努力跟上他的節奏,但是,還是不能走下去。
墨君夜猛的睜開眼睛,徹骨的痛意,讓他的俊臉微微有此變形。
他沒有說話,就是這樣死死地看着她,似要將她一切,映在心裡。
顧明意淚眼朦朧地看着他,深埋在心裡的委屈,痛苦,愛意,都不約而同的齊齊涌出來,氾濫成災。
淚落得更兇了。
墨君夜,一切,都太遲了。
把日記本輕輕放在他的手上,明意嘴角綻放一個澀澀的笑容,“這裡面,有我媽媽真正的死因,還有墨爺爺爲什麼要逼你和我生孩子的原因。如果有空,你可以看一看。”
並不很厚的日記本落在手裡,墨君夜卻覺得有千金重,苦苦查了許久的真相,到最後只是落在這一本小小的日記本里,多麼可笑。
那麼他一生的幸福呢?
顧明意擦了把眼淚,被眼淚沖刷過的眼睛,亮的如天邊星辰,蒼白的小臉上,那一抹笑意動人。
“墨君夜,祝你和展恕恕幸福,替我和阿澤說一聲,不管媽媽嫁給了誰,他永遠是我心中的唯一。”
“小意!”
墨君夜伸手抓住她,“你真的要扔下他嗎?”
還有我。
顧明意的眼淚又不爭氣的落了下來,她掙脫開他的手,莞爾一笑,“再見!”
轉身,離開,脊背挺得直直。
無人知道,顧明意此刻已淚流滿面,她根本不敢回頭看他一眼,哪怕是短短的一秒鐘。
因爲只要一眼,她所有的勇氣,都會被那個男人痛苦的樣子而磨光。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不是嗎。
……
秦凡看着身旁的兄弟,冰冷的眼中透着濃濃的同情。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一種情最折磨人,那麼無疑是阿夜面臨的這一種。
相愛的兩個人,因爲長輩的恩怨情仇,不得不分開。兩人努力的尋着找事情的真相,卻因爲各種的因差陽錯,只能生生分開。
這世界,還真他孃的操蛋啊!
“阿夜!”他晦澀的叫了一聲。
墨君夜沒有動,胸口中,那顆心似乎停止了跳動,他努力的想讓它恢復,卻發現自己除了痛以外,沒有任何的感覺。
這種痛,讓他覺得有些可笑,彷彿又回到了幾個月前。
不,甚至比幾個月前更痛了。
這些年來,雖然他沒有和其他女人真正發展過什麼,但也,也曾經有過零星的一些。
然而那些女人,根本喚不起他一點的興趣。
偏偏那個女人……讓他嚐遍了感情裡的酸甜苦辣,並且,最後給他來了個凌遲一刀。
可是,這一刀爲什麼不再刺得深點?
“阿夜?”秦凡又叫了一聲,聲音裡有濃濃的擔心。
墨君夜緩緩回過神,目光挪到他的身上,慘然一笑,“秦凡,是我做錯了嗎?”
秦凡語塞,淡定的搖了搖頭,“誰也沒有錯,只是造化弄人,阿夜,別的兄弟幫不上你什麼忙,你想醉,兄弟陪你一醉;你想打拳,兄弟陪你打拳……”
“不用!”
墨君夜生硬的打斷了他,“我想一個人靜靜。”
“阿夜!”
秦凡又想說什麼,深吸一口氣後,到底沒有說出口,“好吧,記得我隨時都在。”
話音剛落,手術室的護士匆匆出來,口罩甚至還沒有脫下,“墨少,需要籤一份手術同意書。”
墨君夜的臉一下子變了,“我爺爺怎樣?”
“情況不是太好,需要有心理準備。楚醫生說會盡全力,楚老夫人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巧的是,昨天剛到了幾個M國的專家,楚醫生也已經通知他們過來了。”
墨君夜將筆記本放入口袋,鎮定自若道:“好,我立刻跟你去。阿離,通知小叔。”
“是,少爺!”
阿離看着自家少爺的側顏,不知爲何,心裡莫名有的向分涼意。
顧小姐訂婚了,墨老爺子病危,少爺還能如此的鎮定自若,他的心裡,一定很痛,很痛。
……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着。
夜色一點點深了下來,清冷的走廊前,墨君夜、墨安晏叔侄倆安靜的坐着。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許久,墨安晏轉過頭看他,道:“許美玲的事情我聽說了,來之前,我已經命人給她弄了塊墓地。”
墨君夜眉頭一皺,冷冷的道:“小叔的心,還真是軟。”
墨安晏搖搖頭,“談不上,他到底是墨凜的生母,墨凜不可能做一輩子的牢,早晚一天會出來,許美玲的死因瞞不住。別的我不怕,我就怕他恨你入骨,所以……”
“我從來不怕任何人恨我。”
“你是不怕,但是我怕。這種被人惦記,報復的感覺有什麼好的,如果不是許美玲,你和顧明意又怎麼會……”
墨安晏嘆了口氣,又道:“再好的感情,也經不起那些錯亂複雜的事情,人,還是活得單純點好。所以,你別怪小叔自作主張。”
墨君夜的目光轉過去,沉默以對。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燈突然熄滅。
叔侄同時敏捷的站起來。
楚笑扶着楚老夫人走出來,老夫人掉下口罩,一臉的疲倦。
“老夫人,爸爸他……怎麼樣了?”
楚老夫人點點頭,“今天多虧了這幾位國外的專家,我們在搶救的過程中,用了外國極爲先進的一些醫療手段,不然……極險。”
墨君夜的臉上,有一絲動容,他的眼裡泛起一層霧氣。
爺爺,還在!
“也算是因禍得福,可能是因爲強烈的刺激的原因,我們檢查出老爺子的腦電波有活躍的跡象。”
“老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墨安晏追問。
楚笑笑道:“墨叔叔,也就是說,墨爺爺很有可能會醒過來。”
“這個可能性是多少?”
“百分之七十!”
這一句話,讓一向沉穩的墨安晏都興奮起來,“阿夜,阿夜,你聽見了沒有。”
墨君夜點點頭,臉上沒有任何的表呢,“你們先聊,我去陪着爺爺。”
“哎……”
楚笑一臉的驚訝,這傢伙怎麼黑着臉,一言不發的就走了。
“笑笑!”
一個低沉冰冷的聲音,在幾米之外響起,“別去打擾他,讓他靜一靜。”
楚笑對上秦凡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睛,愣住了。
爲什麼要靜一靜?
剛剛發生了什麼?
……
楚氏醫院的門口。
一個身形嬌小的護士急匆匆的走出來。
她四下張望了下,走到無人處撥通了電話。
“喂,顧小姐。”
“……”
“五分鐘前,墨老爺子脫離了危險。”
“……”
“對,對,放心吧。我選掛了。”
顧明意掛了電話,深深吸出一口氣,就在這時,一隻手撫上她的腰間。
“剛剛誰的電話?”
明意的身體微頓一下,“是個朋友的。走吧,太晚了,我得回家了,這頓晚餐很豐盛。”
常品希烙在她腰上的手,重了幾分,低頭,將脣落在她的耳畔,“我們訂婚了,小意……那個家是不是可以不用回了?”
顧明意心尖,微顫,慌亂道:“我……我……”
常呂希看着她一下子飛紅的臉蛋,笑道:“別緊張,我不是老虎,就算是,也是隻溫柔的老虎。”
顧明意僵了一瞬,而後,扯脣笑了笑,故作鎮定道:“可是,現在這隻考慮要吃我?我該怎麼辦?”
“就看你願意不願意……給他吃?”男人的聲音蠱惑而曖昧,讓人充滿了遐想。
顧明意的臉,又紅了,她鼓足勇氣開口,一隻修長的手指卻落在了她的脣上。
“今天趕了一天的飛機,時差還沒有倒過來,而且又被別人打了一拳,狀態一定很差,所以爲了有一個美妙的夜晚,我決定……改天!”
改天兩個字一出口,顧明意暗暗鬆出一口。
她不是個笨人,很清楚這種藉口拿出來用,只是怕她爲難。
她感激一笑,“謝謝你,品希。”
“謝我做什麼,你要記住,老虎始終是老虎。”
常品希拿起椅背上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低頭,又補了一句,“永遠的肉食動物。”
顧明意只覺得一顆心,沉了沉,迎上他曖昧的目光,咬咬牙,意味深長的道了一句:“我會努力的。”
……
回到顧家。
顧明意洗完澡躺在牀上,睜眼怔忡的盯着天花板,卻是毫無睡意。
窗外,突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一聲聲的敲打着玻璃。
她起身,走到窗前掀了掀窗簾。
夜色陰沉無比。
她靜靜的站了一會,從抽屜裡翻出一方精緻的盒子,打開,拿出裡面的戒指。
這戒指是墨君夜送給她的。
再留在這裡已經不合適,是時候找個機會還給他。
顧明意手一翻,將戒指握在掌心中,冰冷鑽石刺上來,她的心中一痛。
……
ICU的病房裡。
牀上的老人依舊戴着氧氣罩,呼吸平衡。
墨君夜坐在牀前,手裡拿着日記本,一頁一頁的翻看。
突然。
牀前的老人眼皮掀了一下,似有心靈感應似的,墨君夜猛的擡起頭,彎下腰,低低的喚了一聲,“爺爺,爺爺……”
眼皮再次動了下,一雙渾濁的眼睛緩緩睜開。
墨君夜幾乎要喜極而泣。
“爺爺,你醒了。”
“阿……夜!”
蒼老的聲音像是隔了幾個世紀一樣響起,墨君夜心中一痛,眼淚落了下來,“爺爺!”
墨老爺子看着這個悲傷的孫子,想要擡起手,像小時候一樣,摸一摸他的腦袋,卻發現,手上根本使不出任何的勁。
“哭什麼?”
墨君夜抓住他的手,將臉深埋進他的手中,“我以爲,再也聽不到爺爺說話了。”
“老天,不收我。”墨老爺子察覺到手心的溼潤,心裡酸澀。
他這個孫子,心性從來堅定,天大的事情別說是哭,就是讓他皺一下眉頭,都難。
出了什麼事?
他沒有問,任由他將悲傷宣泄。
墨君夜平復好情緒,再擡起頭時,臉上已一片平靜,他緩緩開口,將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一一說出來。
許久,一聲悠長嘆息聲,在病房裡響起。
墨老爺子蒼白的臉上,透出一絲怒意,怒意慢慢褪去,盡是無盡的悔意。
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親孫子會和那個女人,設計這樣一個驚天的計謀,他更沒有想到的是,爲了這個計謀,那個畜生……竟然要他死。
“阿夜,爺爺我很後悔,也對不起你的母親。”
墨老爺子痛心的閉上了眼睛。
“當年,你母親從樓梯上摔下來,後腦着地,血從後腦勺慢慢溢出來。我趕來的時候,她的氣息已經很弱了。我立刻查明瞭事情,扣住了許美玲和青煙。”
“你媽媽到底沒有搶救過來,僅僅送到醫院半個小時後,就去世了,一句話都沒有留下,你爸爸傷心欲絕,衝回家就要將許美玲那個女人殺死。是爺爺死死攔住了她。”
塵封的往事,從一個老人的嘴裡緩緩說出來,更染上了幾分悲涼的意味。墨君夜只覺得心口痛意難擋。
“爺爺,殺人償命,你爲什麼要攔?”
墨老爺擡起眼睛,深深地看着孫子,搖搖頭道:“一屍兩命啊,更何況她懷的還是你爸爸的孩子,是墨家的骨肉。墨氏一族,血脈一向單薄,你媽媽在生你時,因爲難產傷了子宮,醫生說她已經不能生產。”
墨君夜身體猛的一顫,眼中透出驚訝。
墨老爺子凝視着他,聲音充滿悔意,“孩子是無辜的。爲了墨氏一脈,我和你爸爸商量再三,決定把事情隱瞞下來,讓許美玲生下這個孩子。而青煙作爲唯一的目擊證人,我必須讓她封口,畢竟,這對咱們墨家來說,是一場醜聞。於是,我找她去談,希望用錢來收買。誰知……”
突然的停頓,讓墨君夜心中一緊。
墨老爺子苦笑連連,“誰知這個女人有她自己的打算。”
“是什麼?”
“她說她已經得了癌症,是晚期,活不了多久。還說,自己的女兒並非是陶斐的,陶斐的性子並不像婚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溫柔無害,她怕自己死後,陶家對女兒不好,想爲女兒留一條後路。”
墨君夜此刻心裡的震驚,不亞於地震,他動了動脣,卻沒有說話。
“於是,她和我談條件。阿夜,爺爺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在爺爺面前談條件,但是她做到了。”
“她的條件是,用自己的死換墨家對小意的照顧。不僅僅是這樣。”
墨老爺子眼中露出敬佩,“她想要的更深遠,也更多。她要墨家讓她女兒進門,護她女兒一世平安。”
墨君夜眼中暗沉一閃,“爺爺,你答應了?”
“我沒有答應。墨家的門第,怎麼可能允許一個不明身份的私生女進門。她又說如果不進門也可以,但希望女兒能懷上墨家的孩子,如果兩人有緣,那麼再談婚事也不遲。”
墨老爺暗了口氣,“我想想,只是一個孩子,並不是婚姻,就同意了。有緣,無緣,只看你們的緣份。”
“所以,她回到家,就自殺了。”
“我沒有想到她能決絕到如此程度。這個女人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墨老爺看着孫子英俊的臉,深嘆一口氣,道:“現在你明白,爲什麼我逼着你和她生孩子了吧。雖然她已經死了,但墨家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墨君夜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他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
“兩個月後,許美玲生下孩子,我留下了孩子,把她安排到了小島上,今生不許她回國。誰知道她……早知道這樣,當年我就應該……”
墨老爺子一想到許美玲做的那些事,氣息不穩,連喘了幾聲幾道,才道:“阿夜,墨家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媽媽。你爸爸也一直生活在悔恨當中,在一次酗酒後,出了車禍!”
墨老爺子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這種痛,天底下有幾個父母能體會到。
多少夜裡,他夢到兒子支離破碎的躺在那裡,就生生的被夢驚醒,然後長久的失眠。
墨君夜如同木樁一樣坐在那裡,聽着爺爺說出來的往事,不知道臉上,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不知道該恨誰,不知道是誰的錯,可是,卻要他來承擔這樣的後果。
墨老爺子雖然醒過來了,卻十分虛弱。
醫生護士立刻進來檢查他的情況,墨君夜站在衆人的後面,面色木然。
他失去了太多的東西,就因爲上一輩的恩怨情仇,他父母早逝,唯一愛上的女人,現在,去已經跟別人訂婚了……
墨君夜的心裡,一瞬間是充滿了恨意的。
如果能點知道這些,如果沒有這些莫名其妙的誤會,事情又怎麼會變成這樣?
墨老爺子的目光,一直沒有從墨君夜的臉上移開。
這個他從來看重的孫子的臉上,那樣茫然痛恨的表情,讓他心裡也十分難以承受。
這是他驕傲的孫子,此刻卻如同被丟棄的稚兒,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墨老爺子接受了檢查,其他的人都慢慢出去,病房裡,又只剩下他們爺孫兩人。
“阿夜,當初不告訴你,一是墨家出了這樣的事情,如果說出來,會影響墨家的聲譽,二是,爺爺也不想讓你失望,看到你和青煙的女兒在一起,從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
墨爺爺聲音很微弱,墨君夜緩緩擡頭,看着爺爺虛弱的樣子,眼裡如同一潭死水。
爲了墨家的聲譽,他的媽媽連死了,都沒辦法懲治兇手。
因爲爺爺的固執,他被矇在鼓裡,對心愛的女人冷眼相向,將她看成是殺母仇人的女兒!
現在真相大白,又有什麼用?
或許,爺爺當初有他的想法,爲了墨家,他能夠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媽媽。
墨君夜身爲墨家的人,能夠理解,卻,不能夠接受……
墨君夜眼裡的木然,讓墨老爺子心裡一片酸楚,他知道,這個從來敬重仰慕他的孫子,已經再也不會如同之前一樣跟他毫無嫌隙的親近了。
他雖然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可是,他只是在彌補對他媽媽的愧疚,怎麼可能能替代得了?
“阿夜,如果爺爺能早點告訴你……”
墨老爺子慢慢停了口,晚了,阿夜剛剛提到了陶意……,不,她現在叫顧明意了,她和常家的小子,似乎已經在一起了。
墨老爺子的眼睛緩緩閉上,是他,做錯了嗎……?
“爸!”
病房門忽然被推開,墨安晏的身形帶着一股風闖了進來。
能看得出來,他眼眶微微泛紅,聽到老爺子醒過來的消息,實在讓他太過激動。
“爸,你沒事了嗎?”
墨安晏走到牀邊,墨老爺子的目光卻落在墨君夜的身上。
墨君夜見到小叔來了,沒說什麼,慢慢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爸……?”
墨安晏聽見老爺子重重地看了口氣,轉頭看去,正好看到墨君夜離開的背影。
“安晏,是我,對不起阿夜。”
“爸,現在說這些,也無濟於事了。”
他笑了笑,“您只是站在您的角度,做了您認爲正確的事情而已,後面的這些事,誰也沒有想到的。”
墨老爺子默不作聲,是啊,原本以爲,這件事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阿夜也永遠不會有這些煩惱,誰知……
墨老爺子的眼睛忽然眯起來,“墨凜呢?他現在,在哪裡?”
“已經交給警方了,沒有意外的話,這輩子,他都不會從裡面出來。”
一想到墨凜竟然給老爺子下毒,墨安晏眼裡的冷冽寒意便壓抑不住。
“爸,這是我同意的,就算墨凜身上流的墨家的血液,這一次也絕不能股息。”
墨老爺子輕輕的,點了點頭。
當初爲了墨家的血脈,他才做了那麼多,到頭來……
墨老爺子臉色疲憊地閉上了眼睛,“我累了,要休息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給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