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由火山灰化作的肥沃土壤上，齊麟心中那種不真實感變得越發得強烈了。
雖然這裡是虛擬世界，但在現實之中卻是有着相差無幾的參照物，齊麟實在無法相信這麼一座茂密的森林究竟是怎麼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山腹之中生長起來的。
冰霜巨龍的巢穴似乎位於森林的深處，那條被它龐大身軀壓出來的、足有十米寬的通道幾乎縱貫了整片森林。
齊麟半蹲着身體在植物間迅速穿行着，呼出的氣體不斷地在透明樹脂製成的呼吸面罩上形成一層薄薄的白霧，隨後又迅速消融——整個火山山腹之內都充斥着一種劇毒的氣體，這些氣體是那些變異植物所排放出來的，只要不小心吸入到呼吸道內，便會立即導致毛細血管充血腫脹，呼吸道粘膜出血等症狀，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甚至可以使人窒息死亡。
齊麟一直摸到了那條通道的旁邊，這時，他發現了一個之前在洞穴上方所沒有注意到的線索——在這條通道上面，滴落着少許幾點暗紅色的血跡，這些血跡已經處在了一個半凝固的狀態之中，根據時間來判斷，顯然就是不久前從冰霜巨龍身上灑落下來的。
“冰霜巨龍受傷了？”這是齊麟腦袋裡面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然而他又很快將這個念頭否決掉了——冰霜巨龍的體表在這個虛擬程序之中是“無法被破壞”的，壓根就不存在受傷的可能性。
“難道是獵物的血？”
齊麟用手指佔了一點血漿，然後掀開了呼吸面罩，用舌頭輕輕舔了一下沾着血漿的指尖。
頓時，齊麟的整條舌頭加上大半張臉都陷入了麻痹之中，眼角也開始劇烈地抽搐了起來——血液之中含有濃度極高的神經毒素，僅僅只是這麼一丁點，就讓齊麟暫時變成了一個面癱……
不僅如此，血液之中蘊含的輻射能量也十分之高，要不是齊麟及時壓制住了蠢蠢欲動的聚能旋渦，不然這時候他的行蹤恐怕就要被冰霜巨龍給感知到了。
“這是冰霜巨龍的血吧？”齊麟向主腦問道，光是一點血跡就有如此強大的能量和毒性，相比這滴血的主人實力也絕對不會弱到哪裡去，除了冰霜巨龍之外，齊麟實在是想不到在這裡還有哪種能夠達到這個等級的變異生物了。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因爲我也……”主腦剛說到一半就沒了下文，要不是這個虛擬的訓練程序還在運轉，齊麟甚至都會以爲他是宕機了。
只不過在這半句話裡，主腦卻是已經暴露出了很多關鍵的信息，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主腦纔會強行中斷和齊麟的對話。
“因爲你也沒有獲得冰霜巨龍的血液樣本……對吧？”齊麟很快就幫主腦補全了那沒有說出口的剩下半句話。
主腦依舊保持着沉默，但這個時候，沉默就基本等於是默認了。
“既然你沒有得到過冰霜巨龍的血液樣本，那麼以這個虛擬程序的設計風格來看，冰霜巨龍的血液最多就是蘊含着大量的輻射能量，而不是有什麼神經毒素之類的東西出現——對於那些認知度爲零的數據，你寧可讓你保持着空白的狀態，或者乾脆加上一個‘無法破壞’的BUG屬性，也絕對不會畫蛇添足一樣在裡面增添什麼額外的東西，這不符合你作爲一個AI嚴謹的行事風格。”
“不得不說，很精彩的推理。”主腦終於是不再裝死了，語氣之中卻是充滿了人性化的氣餒情緒。
“所以，這個血液來自於另外一種變異生物，這種變異生物很強，就算沒有A級也至少有B機以上的水準，而就在不久前，冰霜巨龍和這種未知的變異生物發生了一場戰鬥，當然，由於‘BUG’的存在，冰霜巨龍在這個世界裡基本是無敵了，戰鬥的結果自然也就不用多說了。”
“好吧，這血液來自於一頭六翼級別的白化蝙蝠，這是一種變種蝙蝠，同樣生活在天山山脈地區，在舊時代，患有白化病的蝙蝠往往是因爲基因序列之中出現了缺陷，這些變異個體一般都活不長，但這種白化蝙蝠之所以會變成白色，那僅僅只是爲了適應冰天雪地之中的環境而已……除此之外，它們的實力還會隨着年齡的增長而不斷變強，每跨過一個等級，就會額外多長出一對翅膀，雙翼級別的白化蝙蝠大概等同於D級的變異生物，六翼就差不多是B級。”
“怎麼聽上去這個等級劃分有點像是早年奇幻小說裡天使的設定啊？一般翅膀越多的實力就越強……”
“差不多吧。”主腦並沒有對齊麟的這個比喻發表什麼異議，繼續說道，“這是我在天山山脈地區發現的另一種高階變異生物，這也是這個世界裡唯一能對冰霜巨龍造成有效傷害的生物，但是由於它們本身實力不如冰霜巨龍，體內又蘊含着大量的輻射能量，因此也被冰霜巨龍當成了最喜歡捕食的獵物。”
“能對冰霜巨龍造成有效傷害？冰霜巨龍的體表不是不可破壞的嗎？……難道白化蝙蝠的攻擊可以直接穿透皮膚？超聲波？”
“對，就是超聲波，沒有經過變異的蝙蝠就可以使用超聲波來進行定位，而白化蝙蝠的發聲器官在經過進化之後更是被加強了上千倍，就好像舊時代一些醫療設備可以使用超聲波震碎結石病人體內的病竈一樣，白化蝙蝠發出的超聲波可以直接隔着冰霜巨龍的體表撕開它皮膚下的肌肉。”
能傷到冰霜巨龍，但僅僅只是傷到而已，白化蝙蝠的超聲波對於冰霜巨龍來說並不致命，除非幾百只白化蝙蝠一起圍攻冰霜巨龍才行……當然，這種情況是絕對不會發生的……根據主腦提供的數據，白化蝙蝠本身的數量也十分稀少，這隻六翼級別的白化蝙蝠甚至要比冰霜巨龍還要罕見。
“既然是六翼級別的，那麼實力肯定要比一般的白化蝙蝠強很多咯？那麼我是不是可以認爲冰霜巨龍此刻應該已經受傷了呢？”
“雖然很不想將這些信息透露給你，但是既然你都分析到這個程度了，那麼我也就和你直說了——那頭六翼白化蝙蝠在死之前給冰霜巨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冰霜巨龍的右腿肌肉嚴重撕裂，已經無法支撐起它全身的重量，因此，如果你要正面面對冰霜巨龍的話，我會建議你儘量往左靠，也就是讓自己處在冰霜巨龍的右側，它右轉的動作靈敏度會下降不少，能夠給你爭取到不少的反應時間。”
“明白。”齊麟曾經在二手市場上面淘到過一個幾十年前生產的PSP遊戲機，雖然那臺PSP的搖桿已經換過了不知道多少個，按鍵也磨損得十分嚴重，便面的黑色烤漆更是全部脫落，但是遊戲機本身卻還能正常運行，一張16GB的儲存卡里下載的幾個遊戲陪着齊麟在戰壕和碉堡裡面度過了很長的一段時光。
在那幾款遊戲裡面，便又一款十分有名的《怪物獵人P3》，在這款遊戲裡面有着幾十種不同的怪物，每一種怪物都有着幾種乃至十幾種固定的招式，而這些招式大多都有一些可供玩家躲避的死角，齊麟清楚地記得裡面有一種叫做迅龍的怪物，在對面這種怪物的時候最好的站位便是站在玩家角色的右邊、迅龍視角的左邊，因爲迅龍的甩尾攻擊只會從左往右甩，撲擊的時候也都是右爪先一步向前探出，站在這個位置上，可以會玩家爭取到更多的反應時間。
（PS，由於年代久遠作者也忘了是不是迅龍、究竟是左邊還有右邊了，反正印象裡有這種安全點站位打法的。）
而這個虛擬的訓練程序同樣也可以看做是一個遊戲，只不過怪物的招式要比那款幾十年前的掌機遊戲要多一些罷了……而主腦提供的這個信息，正如同怪物獵人裡面的那個安全點一樣，雖然不是完全的死角，但卻也是一個十分關鍵的要素。
齊麟的目的，就是要將那枚便攜式核彈頭想辦法“塞”進冰霜巨龍的體內，無論是從嘴巴還是從菊花，或者是別的什麼地方，總之，他是必須得要接近冰霜巨龍的。
以冰霜巨龍的力量，只需要揮動一下翅膀，就可以把齊麟拍成肉醬，這對於齊麟的走位要求和反應能力要求十分之高，但現在齊麟知道了冰霜巨龍的右腿受傷了，所有需要以右腿作爲身體支撐點的動作都會受到影響，那麼無疑是將遊戲的難度下降了好幾個等級……
……
……
第六區，執政官辦公室。
“也就是說，你親自到這裡來，只是爲了履行之前的那份貿易合同？”穿着一身便裝的秦看着坐在面前的雷韻，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神色。
“不僅僅是爲了這個，我還希望可以繼續和第六區進行交易，我可以通過物流辦的‘綠色通道’將你們需要的貨物送進來，除了槍械的部件，還有……”
雷韻的話還沒說完，就便秦給打斷了。
“這是走私，風險很大，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我是一個商人，商人逐利，這有什麼不對嗎？”雷韻眨了眨眼，反問道。
“商人逐利是什麼問題，但問題是這筆生意的利潤還沒有大到可以讓雷家鋌而走險的地步吧？”
“不是雷家，而是我，現在我是以個人的身份在和你談話，秦先生。”
“……”
秦用肘部支撐着辦公桌，雙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在一起，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說道：“你應該聽你叔叔的話，和我還有的我的第六區一刀兩斷，中止一些貿易往來和聯繫，這纔是最聰明也最正確的選擇。”
“你和我叔叔聯繫過？……不，不對……你竊聽了我的電話？！”雷韻臉色微變。
“有那個必要嗎？這種事情不是隨便猜一下就能猜出來了嗎”秦聳了聳肩，“以現在雷家的態度來看，他們是打算徹底和我劃清界線了，在這種情況下，雷霆的態度還用得着我多說嗎？”
“……雷家的態度並不表示我的態度，只要利益大於風險，那麼我就不會放棄這筆生意。”雷韻有些倔強地說道。
“那麼……雷小姐，對於風險和利益之間的衡量，你知道該怎麼去判斷嗎？你怎麼就能確定，這筆生意的利益，就一定能大過所需要冒的風險呢？”秦眯起了眼睛，問道。
“這也正是我親自來到這裡原因，我要對這起交易進行一次‘風險評估’，那麼……你現在能告訴我，第六區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第六區發生了什麼？難道雷小姐你看不到嗎？”
“難道你真的要造反？”雷韻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儘管她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但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似乎都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可能性。
“造反……開什麼玩笑，我爲什麼要造反……至於這些佈置，你只需要當作是‘派系鬥爭’就好了。”
“派系鬥爭？”雷韻愣了一下，雖說無論是在大家族還是財團的內部，甚至是組織和聯盟自重，派系鬥爭的戲碼都屢見不鮮，但不管怎麼說都不至於上升到武力解決問題的地步啊……如果真的要動用武力了的話，那麼和叛變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說，如果雷小姐你無法理解的話，我建議你還是早點回去吧……這裡不適合你，另外，我十分欣賞你作爲一個生意人的契約精神，親自將這最後一批貨物送達第六區，這批貨的貨款我會雙倍付給你，不過從此之後，我們之間將不會再有任何貿易往來。”
秦剛剛說完，他桌面上的PDA就突然亮了起來，他低頭一看，瞬間眉頭就皺攏到了一起。
那是一條助手發過來的簡訊，就在十分鐘前，之前幾家和第六區暗中簽訂禁運貨物貿易協議的財團都紛紛反悔，不僅撕毀了協議，撤回了那幾批正準備偷運過來的貨物，還吞下了第六區發過去的定金。
“事情發生了一點變故……我想，雷小姐我們現在或許可以好好談談後續的合作事宜。”雖然很不情願，但似乎目前能夠爲第六區提供那些急缺物資的，也只有這個坐在面前的年輕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