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原諒你不愛我,但我不會原諒你傷害我的尊嚴!
——楊一
莞爾接到艾爲的電話,十分意外。
他什麼也沒說,好像只是確認她是否在家。莞爾從他的聲音裡,察覺到出事了,她心神不安地坐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面有車聲,趕緊跑到陽臺上張望,一輛紅色出租車停在樓前,小柔從車上走下來,接着是艾爲。她急忙跑出去,在電梯口等着。
電梯門開了,小柔走了出來,她像霜打了似的,面呈菜色,她一句話也不說,像個影子似的飄了進去。
艾爲站在電梯裡沒出來,“莞爾姐,拜託你好好照顧她。”
莞爾顧不上他,趕緊進屋去看小柔,只見她呆坐在沙發上,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膝蓋,好像上面寫着字似的。
“小柔,你怎麼了?生病了嗎?哪不舒服?”莞爾輕聲問。
她微微搖了下頭,“給我一杯水,我渴了。”
莞爾倒了杯水給她。她一仰頭咕嚕咕嚕全喝了。莞爾又將杯子倒滿,“你餓了吧?我給你弄點吃的。”
她又搖搖頭,“我想睡覺,我困了。”
莞爾去臥室把牀鋪好,又拿了套乾淨的睡衣,小柔困極了,躺在牀上昏沉沉地睡去。
莞爾趕緊給簡雪打電話,告訴她小柔回來了。她立馬就趕過來了,見小柔在睡覺,氣得嚷嚷起來:“她可真行,還有心思睡覺,也不怕楊一來找她算賬,這回可把他害苦了!”
簡雪這麼一說,倒提醒了莞爾,剛纔見小柔的樣子,以爲她和艾爲吵架了,沒往楊一身上想。
“興許已經算完賬了,一回來就像霜打了似的。”
“不會吧,這麼快就見面了?”簡雪疑惑地道,“艾爲呢,他去哪兒了?”
“他把小柔送來,門都沒進就走了。你說這兩個人,哪像談戀愛的樣子?”
“不對呀,我在三亞親眼看到他們好得像蜜糖似的,恨不得粘成一塊。我給艾爲打電話,問問怎麼回事。”簡雪掏出手機,電話響了半天沒人接。
艾爲送完小柔就回家了,從在分局門口見到她起,她一句話也沒說。他不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但他知道,他們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他心煩意亂,靠在沙發上吸菸,菸灰缸裡堆滿了菸蒂,電話一直響個不停,他看也不看。
艾爲電話打不通,簡雪就給楊一打,這回一打就通了。
“簡雪,你好。”楊一客氣地道,他對簡雪的怨氣已經消了,人家爲他跑了一趟三亞,回來又陪他去酒吧買醉,就算有錯也抵銷了,何況也沒什麼錯。他冷靜下來想,小柔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做什麼,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不應該遷怒於別人。
“楊一,你怎麼樣?挺好的吧。”簡雪寒暄道,沒敢直接問。
“我能怎麼樣?還那樣。”楊一甕聲甕氣地道,這幾天連着急帶窩火,扁桃腺發炎了,咽喉腫痛,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更痛。
“你感冒了呀?沒事吧?”簡雪聽出他聲音不對勁,關心地問。
“沒事,離死還挺遠的呢。”
簡雪沒耐性再聊,把話轉入正題:“你見到小柔了嗎?”
“我上哪去見她?她不是在三亞瀟灑嗎?”楊一氣呼呼地道,他現在一聽她名字就來氣。
“她回藍城了,你不知道嗎?”
“她回藍城了?”楊一怔住了,隨即道,“這和我有什麼關係,你以後別跟我提她,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她!”
“怎麼沒關係?你們現在從法律上講還是夫妻關係。”
楊一被激怒了,“誰和她是夫妻?我明天就去和她離。你告訴她,明天上午九點,我在民政局門口等她。你別忘了啊,沒事我掛了。”
“喂喂,楊一,你先別掛。”
“還有什麼事?”楊一有些不耐煩了。
“沒事就不能和你聊會兒天呀,你忘了那天喝酒把我喝醉了,我難受好幾天呢!你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
楊一語氣緩和下來:“那天的事謝謝你,我欠你個人情,以後一定還。我現在嗓子痛,不和你說了,等會兒還得去輸液。”
“用不用我陪你去呀!你一個人去行嗎?”簡雪殷勤地道。
她說話一向很衝,很少這樣溫婉,楊一不禁有些警覺,“你不是有什麼事吧?有事直說,別拐彎抹角的,這不是你的風格呀。”
“那個——”簡雪頓了一下,慢吞吞地道,“明天先別去民政局了,你現在身體不好,好好在家休養,等病好了再說吧。”
“不行,明天就去,早辦早了,我一天都不想拖下去!”
“你急什麼呀?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一兩天!小柔今天剛回來,狀況不太好,好像也病了。你就緩兩天吧。”
“她好不好和我沒關係,反正明天一定得辦!你告訴她,如果她敢不去,我就去法院起訴離婚!”
“喂喂,楊一,”簡雪還想勸說,他把電話掛了。“這傢伙,還來犟脾氣了!等兩天能怎麼了,還怕賴上他呀!”
簡雪的話莞爾都聽到了,楊一說什麼雖沒聽到,但也猜出分,“算了吧,老實人上來犟勁,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反正也不能複合了,離就離吧,拖着也沒用。”
簡雪只得作罷,七年姻緣,就這麼散了,一向崇尚單身的她也不覺有些鬱悶。
“對了,小柔父母還不知道她回來,趕緊打個電話吧。”莞爾說。
簡雪又往小柔家打電話:“阿姨您好,我是阿雪,小柔回來了。”
“她回來幹什麼?讓她走吧,以後永遠不要回這個家!”
“阿姨,您別生氣了,小柔這麼做也有苦衷,她在莞爾家呢,怕您不放心先告訴一聲。”簡雪耐着性子勸了幾句,才把電話掛了,自嘲地道,“這是幹嗎呀,怎麼都衝我來了,我又沒做什麼!”
“誰讓我們是好朋友了,這種時候就得多擔待點。”莞爾嘆氣道。
直到傍晚小柔還在睡,莞爾要去酒吧,她做好飯,和簡雪兩人先吃,囑咐她吃完飯別走,留在這陪小柔。
“我覺得她好像不對勁,不像是戀人間鬧情緒。”莞爾疑慮重重地說。
“有什麼不對勁,戀愛不都是打打鬧鬧,打完了好,好完了再打嗎?不打不鬧反倒不正常,你看她和楊一安安靜靜的,結果怎麼樣,Over了!”
“她和艾爲還在激情期,不到開戰的時候。不會是有別的事吧?”
兩人說話的當兒,小柔其實已經醒了,她現在誰也不想見,就想一個人呆着,清靜一會兒。她躺在牀上裝睡,直到內急要去洗手間,纔不得已起來。莞爾已經走了,簡雪在客廳看書,聽到房間有動靜趕緊跑過來,“小柔,你可真行,這些天光顧玩了,沒時間睡覺是吧,這下都補回來了!”
小柔顧不上說話,急忙溜進洗手間,磨蹭了好一會兒纔出來。簡雪招呼她吃飯,她在餐桌旁坐下,望着飯菜發呆。
“快吃呀,想什麼呢?怎麼一回來就不高興?你和艾爲吵架了?”
小柔搖搖頭,生怕她再問什麼,拿起筷子,埋頭吃飯。
簡雪偏偏問個不停:“路大維昨天被收審了,你知不知道?”
小柔低着頭,機械地咀嚼着莞爾精心烹製的美食,在她嘴裡像木頭似的,感覺不到任何滋味。
簡雪見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不禁有些驚訝,“你已經知道了?聽說有證人提供新的證據,出事前路大維去過別墅天台,你知道是誰嗎?”
小柔眼前浮現出在分局做筆錄的一幕,就覺胸口發悶,她放下筷子,“求求你,別問了,行嗎?”
簡雪滿懷疑慮地看着她,“你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現在心裡很亂,以後再告訴你。你幫我打個電話給楊一,問他明天有沒有時間,我們去民政局解除婚約。”
簡雪看着她,不知說什麼好,心裡暗自道,這兩人結婚總趕不上點兒,離婚倒挺心有靈犀的。
第二天一早,簡雪先陪小柔回家取戶口本,母親看到她,本想發脾氣,見她一臉憔悴的樣子,又心軟了。小柔不願去單位開介紹信,莞爾幫她準備了一份。手續全了,她們驅車去民政局。本來就趕時間,路上還堵車,下立交橋時遇到一新手,差點兒追尾,明明是對方的錯,卻蠻不講理,把責任推到她們身上。把簡雪惹急了,氣得罵道:“你會不會開車啊?不會開車老實在家呆着,出來亂闖什麼?”
“你管我在哪兒呆着,這馬路又不是你家的。我車上不寫了嗎,‘新手上路,請勿吻我’,你沒看到啊?”小姑娘年紀不大,大概是被父母寵壞了,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新手怎麼了?告訴你,姐的駕照是買的,你看着辦吧!”
莞爾把簡雪拽上車:“算了,別吵了,趕緊走吧,楊一來電話催了。”
到民政局已經九點半了,楊一等得不耐煩了。他虎着個臉,把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拿出來,小柔看都沒看,就在上面簽了字,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民政局那幢灰色大樓。
簡雪和莞爾在車裡等着,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真走到這一步,心裡還是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莞爾掏出煙,遞給簡雪一支,“這回你當不成bridesmaid(伴娘)了。”
簡雪望着對面的灰色大樓,感嘆道:“陪人結婚叫伴娘,陪人離婚叫什麼?”
莞爾吐了口煙霧,“離婚不比結婚,又不是什麼好事,都是偷偷摸摸揹着人來辦,誰還會大張旗鼓,請人做伴呀?”
“唉,人真是很奇怪,在生就有死,有分就有合,爲什麼不能一視同仁,非得分個好壞呢?其實分手不一定是悲劇,該分手硬撐着不分,纔是真正的悲劇。”
“話是這麼說,但是終結一段感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已經習慣了彼此,熟悉了對方,分開意味着一切又得從頭開始。”
“是啊,很多人就是因爲沒有勇氣重新開始,所以寧願維持現狀,守着半死不活的婚姻。所以我挺佩服小柔的,其實她和楊一的關係還沒惡化到非分不可,她只是有些不甘心,想抓住青春的尾巴瘋狂地愛一次,瘋過了,也就平靜了。”
“她是平靜了,現在輪到楊一發狂了。唉,這兩個人,可能就是沒有夫妻緣。”莞爾長嘆口氣,低頭看看錶,“已經進去半小時了,不知辦沒辦呢。”
“應該不會這麼快吧。”簡雪說。
話音剛落,就見兩人從樓裡走出來。她們趕緊下車,迎上前去。楊一車停在對面,他衝簡雪和莞爾點點頭,轉身往相反方向走去。
“楊一,”簡雪叫住他,“一起吃個飯吧,大家朋友一場。”
楊一轉過身,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我這人沒那麼大氣量,不會和傷害我的人做朋友。”
“你們好了七年,做不成夫妻,也不要成敵人吧!”
楊一看着她,話卻是說給小柔的:“你放心,我亦不會和她成敵人,從現在起,我們就是陌生人。”
楊一轉身要走,一直默不作聲的小柔突然開口道:“楊一,對不起!”
楊一背對着她,半晌,轉過身來,終於把憋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小柔看着他,緩緩地道,“你已經不愛我了。你的聲音告訴了我,你那天對我說,我們結婚吧,就好像在說,我們吃飯去吧。”
“我——”楊一頓住了,有些惱火地道,“不管怎麼說,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可你呢,你傷害了我的尊嚴!對男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尊嚴更重要!我可以原諒你不愛我,但絕不原諒你傷害我做爲男人的尊嚴!”
小柔愧疚地低下頭,“對不起,我不知道怎樣才能補償你,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棄屬於我的一半財產。”說罷,她從包裡拿出雙方簽字的離婚協議,撕成碎片,扔到地上。
楊一望着滿地碎紙片,譏諷地笑了,“你這什麼意思?你想陷我於不義是吧?我楊一不是那種人。你們倆——”他指着簡雪和莞爾,“可以做證,我在協議上寫明把房款一半還給她,一共20萬。我一分都不會少!”
“好了,你們別吵了,”莞爾勸慰道,“我們找個地方,大家坐下來好好談,有什麼怨氣都說出來,不然憋在心裡更難受。”
“要說的話我都說完了,沒什麼可說的了!”楊一冷冷地道,轉身而去。
簡雪望着他的背影,聳了聳肩,“哼,現在的男人真是,分手也沒有風度,一起吃頓飯怎麼了,又沒說讓你埋單!”
莞爾其實挺同情楊一的,替他開脫道:“他是被動分手,心情不好,就別難爲他了。走吧,小柔,我請你吃飯,慶祝你重獲自由。”
小柔淡淡地一笑:“改天吧,改天我請你們。我現在要回單位。”
簡雪瞪了她一眼,嗔怒道:“藍小柔同志,你就是再敬業,也不能剛辦完離婚,就去單位工作吧。今天休息一天,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莞爾也詫異地看着她,“是啊,都快中午了,先去吃飯吧,有什麼急事嗎,非得現在回單位?”
小柔點點頭:“是,我要回單位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