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打開周曉福的盒子,精巧設計的18k金墜子卻好似妖魔鬼怪一般,每一次亮相都能把季飛顏嚇個半死。
心想着昨晚怎麼就糊里糊塗地收下了呢?回家一查淘寶,代購價都要近兩千塊,她季飛顏是犯了什麼毛病,居然就不明不白地收下了!
不行,今天一定要還給周陛!
於是抱着必死的決心,隔天一早的文學選讀課,季飛顏早早就佔好了座位,正經危坐地等待着周陛老師的到臨。可偏偏周陛又是踏着上課鈴聲進教室的,一站上講臺就攤開書本:
“各位同學早,今天我們的主題是魏爾倫。這位法國詩人的家境十分優渥,但是……”
季飛顏的眼睛從書本上,偷偷地挪到周陛的臉上,看着他神色如常,語氣沉穩依舊,絲毫沒有酒醉的模樣。她這才放心了些,卻不期然地與周陛四目相對。周陛就微笑起來,放下書本道:
“季飛顏同學,不如你來朗讀一下這首《秋歌》。”
季飛顏於是站起來,微微向周陛一笑。他讓她預習,所以她一早就讀得妥妥的,
“蕭瑟秋天,提琴幽咽
聲聲情
單調頹喪,
深深刺傷我的心
……”
……
下課了,鈴聲響起,周陛合上書本,笑着對諸位同學道再見。
季飛顏在座位上收拾着課本紙筆,幽幽地瞧着幾個女孩兒又圍了上去,團着周陛問這問那。
但是今天,季飛顏是絕不會走的。
她口袋裡裝着那個周曉福的盒子,收拾完揹包後,就靜靜地坐在講臺前的座位上,一雙眼睛定定地望着周陛的方向。
周陛注意到了今天好似塑像般的季飛顏,於是對幾個女孩兒說:
“還有問題的話,可以發信給我的教師郵箱,我還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幾個女學生只得點點頭,周陛偷偷對季飛顏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教室。
季飛顏是先出去的,在教學樓旁的梧桐樹下靜靜等着。待到周陛一出來她就迎上去,想了好半天的臺詞,但因爲看見周陛一張含笑的臉,頓時變得結結巴巴了起來:
“周老師……我……昨晚那個盒子……”
倒是周陛淡定不少,微笑道:
“季飛顏同學下午要去圖書館實習吧,不如我們一起吃個午飯?校外的西餐廳如何?周老師請客。”
季飛顏瞪着眼猶豫了半天,卻見周陛已經朝自己勾勾手指,率先地往校外走去。季飛顏只得提步追上,邊追邊喊:
“周老師,你等等我……”
……
“季飛顏同學,想吃什麼?”周陛攤開菜單,禮貌地問她。
季飛顏對西餐廳的菜式瞭如指掌,隨口就點了奶油培根意麪和檸檬茶,卻聽周陛笑道:
“薯條要來一份嗎?上次在西餐廳,我看你的薯條吃得乾乾淨淨。”
啊,原來他有留心她。
季飛顏眨眨眼:“……要。”
……
服務員收走了菜單。在等待餐點上桌的時間裡,季飛顏穩了穩呼吸,終於對周陛說:
“周老師,其實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很抱歉!”卻是周陛沉穩地截住了她的話頭。
“咦……啊,沒什麼。”
“我的朋友不在家,找你喝酒已經不妥,還硬是把墜子轉送給你,你一定很困擾吧。”周陛這麼說着,雙手撐在桌上,眼神誠懇。
季飛顏愣了一會兒,一股說不清楚是慶幸,還是失落的心情在身體裡蔓延。但,她隨即清醒地對自己說:這樣不是很好嗎?原來周老師和自己一樣困擾。
於是,她裂了下嘴脣,微笑起來:
“我就知道周老師喝啤酒糊塗了,那麼貴的墜子就隨意轉送給了我!現在酒醒了,後悔了吧。其實我已經在網上查過了,周老師買了沒幾天,保存完好的話,可以無條件退貨的啦。”
“原來如此。”周陛點點頭。
季飛顏就笑道:“任何一家周曉福的門店,憑着□□就可以退貨……兩千塊呢,何必打了水漂……周老師,你以後可要冷靜一點喲!”
“恩,謝謝你,季飛顏同學。”
於是,就還給他,然後一切就結束了。
季飛顏吸了吸鼻子,伸手進口袋裡:
“X大學過兩條馬路就有周曉福珠寶的門店,你可以去那裡退貨……咦……咦……盒子呢!”
季飛顏的手在口袋裡淘了個空,頓時驚恐起來。她慌忙地摸遍了自己渾身上下的口袋,摸得大汗淋漓,依舊一一無果。
怎麼辦!
怎麼辦!!!
她趕緊白着臉拉開揹包,一通亂摸後,幾乎要把揹包裡所有的東西都掏空出來,但依舊找不到。
“周老師……我明明記得下課的時候我把盒子塞在口袋裡,準備隨時還給你的……可,怎麼就不見了呢……”
“掉在路上了?”周陛問道。
“啊……很有可能!可能是剛纔追着老師來西餐廳的路上,從口袋裡掉出去了!我這就回去找找,老師你在這兒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周陛說着,拿起公文包。
“可……剛剛點了菜。”
“讓他們打包,等我們回來。”
……
於是周陛陪着季飛顏一路回到X大學,從校門口一路垂着腦袋尋尋覓覓地回到教學一號樓,又匆匆趕回教室翻找。季飛顏急得一張臉憋得通紅通紅,手心裡全是冷汗,彎着腰在一條條課桌下翻找着,可依舊是……無果。
季飛顏累了,跌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一顆淚珠子就落下來。她咧着嘴,抽抽搭搭道:
“周老師,對不起,墜子,我給弄丟了。”
周陛原本在講臺下翻看着,陡然聽見季飛顏哭了,他錯愕地轉身趕到季飛顏身邊,挨着她也坐下了。嘆了口氣,周陛忽然說:
“不見就不見了。兩千塊,也不是什麼很值錢的東西。”
“可……可那不是屬於我的,是周老師的東西,我把你的東西弄丟了。”季飛顏覺得慚愧,哭哭啼啼地別過臉去。
“沒關係,昨晚我不是已經送給你了嗎?那已經是屬於你的了,你只是丟了自己的墜子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昨晚周老師是喝酒糊塗了,今天不就來問我討回去了嗎?我卻不爭氣地給搞沒了……”
“季飛顏!”周陛卻喊她,忘了加上‘同學’二字,“昨天晚上我是真心想要送給你的,而今天又想問你討回來……是因爲,我怕我唐突地送給你,會給你造成困擾。”
季飛顏聽了,心顫了顫,擡手擦了擦眼角,回頭道:
“……給我造成,困擾?”
“你……”周陛卻有些不好意思了,“季飛顏同學,畢竟是我的學生。我怕你誤會,或者,讓你周圍的人誤會。其實因爲季飛顏同學幫了我很多,又總是爲我保守秘密。所以對我沒有意義的墜子,我原本是真心實意地想要送給你的。”
“周老師……”季飛顏訥訥地,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擁有衆多秘密的兩個人,季飛顏與周陛。
他兩次在星空的伴送下陪她回家,她陪他在失落的時候喝下一罐冰鎮的啤酒。
但,他們畢竟還是老師與學生。
周陛在酒醒之後,明白的不僅僅是自己與韓相宜的徹底告別,更有自己與季飛顏的,過於親近。
周陛頓了頓,繼續道:
“所以,我並非在意那枚墜子的價值。而是單純害怕給季飛顏同學造成困擾。所以,若是季飛顏同學能夠理解……那枚墜子只是我對你的一種……感謝,那麼我無意要收回來,哪怕丟失了,你也不用太自責。”
好半天,見季飛顏沒有回答。周陛有些不安地皺眉道:
“你……懂了嗎?”
“我懂了。”季飛顏點點頭,紅紅溼溼的眼角又落下一顆眼淚。但應該是最後一顆了,“我懂了,我丟了個自己的墜子。所以我不需要太自責。”
“很好。所以別哭了,笑一個如何?”
季飛顏聞言,向着周陛淡淡一笑。
梨花帶雨的臉龐上,勾起兩隻淺淺的梨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