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門出來,前面果然是有人來往的街道,抓她的人似乎已經離去,並沒有出現。鬱青青卻早已不在意這些,只是回過頭,看着身後的紅漆大門,然後目光緩緩移上,便看到那大門上方覆着蛛絲的匾額。上果的然。
“端王府”幾個字幾乎被灰塵遮得看不見,一隻蜘蛛從扁額後方爬出來,然後牽出絲,從這頭,到那頭。
端王府,這破敗得好像廢宅的地方竟是個王府,那個冷冷的,從頭至尾都不曾正眼看過她一眼的白衣男子竟是個王爺,那她的陸煜呢?
她不相信,不相信他與陸煜毫無關係,他們連聲音都那麼像,怎麼會毫無關係呢?可他如果是陸煜,他爲什麼不理她?還是他像電視小說裡說的那樣,失憶了?
“呀,你這姑娘,在這裡做什麼?是與家中僕人失散了嗎?”一個身形微胖的大嬸走過來,看着她幾分疑惑幾分擔憂。
鬱青青立刻從失魂落魄中回過神來,連忙道:“大嬸,你知道這端王府是怎麼回事麼?這裡面住着端王?”
大嬸看看也露出疑惑來:“端王?端王不是被廢了嗎?不過他以前好像是端王來着,後來竟然想造|反,就被廢了,關在這兒呢!”
“被廢,關在這兒?”鬱青青大吃一驚,“他是被關在這兒?”
“可不是,哎呀你別待在這兒,這裡面有個老太監,要看見你在這兒站着,會出來趕你的,他性情古怪着,一丁點兒不高興就會動手。”大嬸一邊說着,一邊將她往臺階下拉,鬱青青卻一把抓住她,立刻道:“大嬸你還知道什麼?端王,端王他叫什麼,他是一開始是端王,一開始就在京城嗎?他的誰?他的腿是怎麼回事?”
大嬸被她問得一陣莫名其妙,好半晌才道:“哎呀,我哪裡懂這些啦,反正他是關在這裡就是了,你是專門來找他的啊,這裡不是說誰也不能進麼,怎麼還能找?”大嬸說着又將她身上穿着看了看,發覺她是個富貴人家的人,並不像是普通女人,似乎覺得自己多管閒事了,只說道:“他們男人們最懂這些了,我不懂,你去問他們吧。”說着就轉身離去。
鬱青青怔怔站在原地,再一次轉過頭去看身後的紅漆大門。。
端王,你是誰?爲什麼,你和陸煜長着一樣的面孔,爲什麼在這個世界,我卻偏偏碰到一個和陸煜如此相似的人?
她往前方看去,只見前方有個擺地攤賣雜貨的,心裡便想到大嬸那句“男人們最懂這些”,帶着心中的訝異與失落,一步步往那雜貨攤主而去。
“王妃--”
就在她走到街道中間時,一陣驚呼聲傳來,今日載她出來的車伕喜極而泣地衝到她面前,神情萬分激動道:“王妃,可算找到您了,可算找到您了,您怎麼轉到這裡來了,可嚇死小的了!”
她看看車伕,又緩緩將目光投向雜貨攤主,還沒開口,車伕便着急道:“王妃,時間不早了,您快上馬車,小的快送您去錦園吧,再晚王爺要怪罪了!”
鬱青青沉默着,跟着他往前而去。
馬車所在的地方,並沒離此處多遠,只是她之前在巷子後繞了許多路而已,其實往前面走,不過幾步的距離,車伕出來找她,丫環等在馬車旁,見她過來,神色立刻就鬆了下來。
“王妃,太好了,還好您沒走遠!”丫環說着就扶她上馬車,待她坐好,車伕拿了馬鞭正要繼續前行,她突然撩開車簾,開口道:“你們知道端王麼?”
“端王?”丫環看向車伕,車伕想了想,回道:“王妃是說剛纔那端王府嗎?以前是端王,孝桓皇帝的長子,叫秦煜,現在已經不是端王了,被關端王府呢!”
“秦……”鬱青青幾乎說不出話來,艱難道:“你說,他……他叫秦煜?他叫秦煜?”
車伕點頭:“是啊,小的記得沒錯,是叫秦煜。”
她突然有些想哭的感覺,忍不住捂了嘴,顫聲自語道:“他叫秦煜,他竟然叫秦煜……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丫環覺察出異樣來,看着她輕輕問:“王妃,您怎麼了?”
鬱青青立刻又問車伕:“他一直在京城裡?一直就是皇子?他……他的腿怎麼了?”
車伕回道:“這個就怪他自己了。他是孝桓皇帝的長子,沒想到卻膽大地在孝桓皇帝駕崩時謀反,想奪皇位,好在被咱們王爺發現,抓住了,這謀反的罪本來是斬一萬次都不夠了,王爺仁慈,沒把他怎麼樣,只是廢了他的腿把他關進他自己的王府了。”
鬱青青的心瞬間冰涼,涼着,也疼着。
他的腿廢了,就是說,再也好不了了嗎?他還那麼年輕,卻只能坐在輪椅上一個人住在那樣死氣沉沉的荒園裡孤苦一生?
什麼造|反,一切都是秦悅的欲加之罪!姚舜英並不瞭解政治,可她腦海裡卻能依姚舜英的記憶記起當時秦悅回京時的動盪。那個時候姚舜英只知道激動秦悅再次回來,並沒有去想父親姚航滿面的愁容是怎麼回事,家裡一同在朝中做官的叔伯怎麼突然之間走動得那麼頻繁,現在鬱青青想來,卻能知道那個時候,應該正是秦悅開始清除異己把持京中大權的時候。果然不久,僅僅九歲的小皇子登基做了皇帝,秦悅成了攝政王,有人起,自然要有人落,她猜想,那個時候落得最慘的,便是皇長子秦煜了。
因爲他是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秦煜要扶別人,自然要把這個最有資格的皇位繼承人除去,所以,秦煜,便有了造|反的罪名。
她沉默着一聲不發,車伕終於忍不住道:“王妃坐好,小的要趕路了。”
說着正要舉起馬鞭,沒想到鬱青青卻突然開口:“我不去了,回王府。”
“王妃?”車伕與丫環同時震驚,睜大眼睛看着她,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她目光沉靜,一動不動看向車伕:“原路返回,我不去錦園了,我要回王府。”
“王妃,這怎麼可以,王爺……”
“你若不回,我自己走亦可。”未等車伕說完她就要下車去,丫環急忙將她攔住:“王妃,您,您怎麼了,要是王爺怪罪……”
“王爺怪罪自會有我承擔,不關你們的事。可你們要是不聽,我自己回去有個什麼閃失,或是待會跳車摔到了,那可就麻煩了,你們別忘了如今的王爺可還待我這王妃不錯。”
“可是……爲什麼,都已經到這裡來了?”
“不爲什麼。”鬱青青淡淡道:“就算有爲什麼,那也是我同王爺的事,與你們無關,再不轉頭,我下車了。”
兩個下人沉默了一陣,不再說什麼,車伕往前行了幾步,到路口處轉了個頭,沿了原路往王府而去。
錦園內,秦悅躊躇半晌,終於還是從亭中的桌上拿起蠟燭,走到水邊將岸上的荷花燈點燃,然後端了荷花燈放入水中。
燈影在花瓣中跳動,照得那片片花瓣透出鮮豔的紅來,不是真花,卻比真花更美。那花瓣上的紅色照在蕩着粼粼波光的水上,映出紅紅的一片,襯上水面上的花燈,更添了幾分妖嬈。
點完一盞,放入水中,再點下一盞,再放入水中。
秦悅的心裡,也不知自己是想點,還是不想點。
如果她過來只看到了煙花,哪怕煙花再絢爛驚豔,那也只是他爲證明自己有本事,煙花的意義,不過是一場賭約,她讀不出其他的東西來;如果她過來不只看到了煙花還看到了滿池塘的荷花燈,她一定會猜出別的意思來,他不知道這意思,讓不讓她猜出。
在猶豫的時候,其實他早已作好了決定,要不然他就不會一早就準備了大量的荷花燈,不會將地點安排在這河邊,也不會真的過來開始點。
她的確在話語中對他不屑着,可他看得明白,她心中並非如此。
此一着,或許她能摒除表面上那固執的不在意,對他流露中他期待的那份情感。
荷花燈一盞又一盞在池塘中亮起,看着那水中的道道紅影,秦悅一笑,加快了手上的燃燈的動作。
天終於將最後一絲光亮退去,與她約定的時間已到,秦悅也放完最後的燈。
池塘中早已飄滿朵朵紅豔荷花,美麗夢幻,如同仙境。
岸上還留有最後一盞,他想着女子多半喜歡許願,興許她也會喜歡。如果在她的世界裡早已沒有荷燈許願這一習慣,那這第一次,她應是新鮮高興的吧。
晚風襲來,拂起園中陣陣幽香,秦悅回到涼亭中,將手裡的蠟燭放下。園中黑暗隱秘處早已架好了煙花,只要他將亭中這蠟燭吹滅,下人們便會將引線點燃,按順序讓煙花在天空簇簇綻放。
他看一看通往這邊的小徑,心中竟有微微的緊張之感。
這感覺着實陌生,並非處於生命危急關頭之時的緊張,而是一種,淡淡的,帶着愉悅的忐忑之感,似乎隨時,她的腳步聲會從那小徑處傳來,隨時,她的身影會出現在他面前。
今天的更新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