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宮中。
司徒長隆慌慌張張地從龍榻上爬了起來,前後兩拔刺客都未能取他性命,他每日每夜都提心吊膽,生怕又有刺客進宮。
可是他以少女之精血來修練長生不老,已非一日之事,此時自覺已得其中之精髓,捨不得中斷,所以仍然在從各地搜刮美貌少女入宮,供他淫|樂。處|女之血,染紅一張又一張白色錦帕,他都懸於榻邊,以助興致。
此時兩名少女正跪坐起來,一身淤青,慘不忍睹,又不敢下來,只盯着他的身影看着。他光|着身子跳下龍榻,一面擡手,讓侍女服侍他穿上龍袍,一面粗聲喝斥着太監。
“去傳大將軍前來見駕,不是說吳國大軍還在邊境?爲何突然到了皇城之外?”
“皇上,奴才這就去傳大將軍進來。”太監不敢多言,轉身就跑。
司徒長隆扭頭看了一眼在龍榻上瑟瑟發抖的女子,怒火遷來,大步過去,一把揪住了其中一人的長髮,硬生生把這可憐的女子拖了下來,一腳踹過去,恨恨罵道:
“全是你們這些賤婢,居然出賣朕。”
“皇上饒命。”少女無緣無故捱了打,又不敢反抗,在地上蜷成一團,哭得慘兮兮的。
“來人,拖下去,亂棍打死。”司徒長隆大吼一聲,外面立刻跑進來幾個大太監,把兩個女孩子拖了下去。
大殿裡靜了,司徒長隆端起了桌上的茶水,仰頭倒進嘴中,一抹嘴,那眼裡的獸|意之光更加亮了。司徒端霞出賣他,把皇宮地形都畫給了慕容烈,若非他機警,他的命早沒了。這些女人,一個個全都忘恩負義,親哥哥都不幫,去幫一個外人。
他恨然揚手,把茶壺往上重重一摔,茶壺在地毯上滾了幾圈,才碰到椅腳停了下來。
“皇上,大將軍來了。”太監在外面稟報一聲,司徒長隆擡頭看去,他全副武裝,一身盔甲,正一臉焦急地大步進來。
“皇上,並非吳國的人,而是慕容絕的三千鐵騎正在攻城。”大將軍抱了拳,匆匆報道。
“什麼?三千人就敢來攻城?他瘋了,腦子壞掉了?去,給我把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司徒長隆惱怒地一揮手,袖子都揮到了大將軍的臉上去了。
大將軍緊鎖了眉,低聲說道:“回皇上的話,這三千鐵騎似有不妥,居然不像常人,中箭而不死,勇猛異常啊。”
“怎麼可能?難道他帶的是鐵做的人?朕要親自去看看,小小慕容絕,不過是個喪家之犬,還想打我魏國的主意,今日朕要親手砍了他。”司徒長隆快步走到牆邊,取下牆上懸掛的寶劍,用力拔出劍來,那冰寒的光泛着殺氣,在夜色裡鋥鳴出聲。
“皇上保重,讓臣去便可。”大將軍連忙勸阻。
“朕要親自督戰,看他慕容小兒怎麼死的!”他不聽勸阻,快步往大殿外奔去。隱隱的,又有爆炸聲傳來,染紅半邊天的火光讓他更加惱怒,慕容絕率三千人就敢來攻他魏國皇城,也太小看他司徒長隆了。
大將軍無力阻攔,只得帶着侍衛護着他往外走。戰馬牽來,司徒長隆翻身上馬,卻差點被長衫給絆了一跤,氣得他揮起寶劍,把龍袍下襬給削了一半,明黃的布片拋出去,很快被風捲跑,像片殘葉跌到了地上。
一行人匆匆往城門處奔去,天上的月亮都被城門處燃起的火光給映得妖紅妖紅的,馬蹄聲急促,更讓這夜色增添了幾分恐慌。沿街兩邊的院落都亮起了燭光,有人打開門悄悄張望,也有人慌慌張張地拎着包袱往外跑。
司徒長隆看着這出逃的人,怒火中燒,一揚手,長劍就擲了過去,狠狠穿過那人的身體,慘叫聲中,鮮血噴濺。侍衛跑上前去,拔出了劍,捧給司徒長隆,他一雙陰鷙的眼睛,掃過了嚇得瑟瑟發抖的人君,冷冷地說道:
“全拖到城門處,就拿他們當擋箭盾牌。”
“饒命啊,大人……”他未戴王冠,龍袍又削了一半,百姓不知他是王,只以爲是去打仗的將軍,紛紛跪下來,請求他饒命。
司徒長隆不爲所動,繮繩一緊,策以往前疾奔而去,身後求饒聲漸小,前方的火光也漸小了,他猶豫了一下,放慢了速度。
突然,一道身影從一側的房屋頂上躍下,銀藍的發在月色下泛着冷寒的光,夜風拂來,把他的袍袖鼓起,如同地獄修羅一般,渾身都散發着奪人魂魄的殺氣。
“池映梓?”待看清眼前的人,司徒長隆大驚失色,手裡的劍握得緊緊的,渾身的毛孔在瞬間擴張到最大的程度,一身冷汗直涌。
池映梓,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難纏的人物!他比慕容烈還要可怕!
慕容烈他是帝王,有些事必須要從面上做,那是要征服天下的霸氣,而且他身系吳國天下,不可能親自前來刺殺司徒長隆。
可池映梓不同,他隱於暗處,又擅長奇毒,一身武功更深不可測,這天下幾乎無人可敵。別說司徒長隆了,便是慕容烈前來,硬碰硬的打,也只能勉強和他打個平手。爲了征服天下而練的武功,和爲了復仇而練的武功,狠絕程度自然是不同的。
此時司徒長隆一抖繮繩,調頭就跑,想逃回宮中,鑽進自己的安全如鐵鑄成的屋子裡。那些侍衛雖然害怕,可還是隻能迎上前來,企圖攔住池映梓。
池映梓微低着下巴,慢步往前走來,每前進一步,那些侍衛就後退一步,手裡的刀劍抖動不停,就跟握着廢鐵似的,根本不敢貿然出手。
“跪下求饒者,得全屍。”池映梓緩緩擡起了眼睛,那雙狹長烏黑的眼睛裡,寒光閃爍。
他不需要三千死士,也不需要碧落門人。他不碰女人,是因爲在功成之前,碰女人便會墮入魔道,他還不想成爲真正的惡魔。
可是顏千夏讓他破了規矩,他被司徒長隆的人圍在湖心小島,渾身上下都被媚|藥焚燒着,魔氣衝擊着他的五臟六腑,七經八脈,血管都快爆炸。
他突出了人羣,衝進竹林,那些人被竹林困住,他卻到了山腳之下,凰門的另一分壇所在。凰門早在兩年前就已經被他握在手中,凰門女子多美多媚,以往是公開標價,賣於各皇族,用於刺探情報之用,以及完成別人不可能完成的刺殺任務,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女間|諜,因爲價格太過昂貴,所以能出得起價錢的人少之又少。
他在凰門裡,用一天一夜時間,御|女數人,才解了這藥性,可也讓這魔氣入襲,魔功大成。
以往的他,因爲恨而想報仇,而現在的他,已經抹去了暖意人情,腦中只有四個字,殺戮、掠奪……
他要奪取他想奪取的一切。
他要殺盡他想要殺的所有人。
他的步子很緩很緩,似是怕要踩痛了這青磚的小道,月光在他腳下鋪展開來,像抹了層亮粉似的,兩邊屋檐下的燈籠輕垂着,酒肆旗幟輕飄,明明是很美好的風景,卻在此時浸泡着濃濃的血腥味兒。
“既然都是死,兄弟們一起上,殺了他,他也沒有三頭六臂……”終於有人大喊了一聲,可惜,也只喊了一句而已,衆人都未看清出他是如何行動的,只覺得眼前藍光一閃,池映梓已經閃身到了那人的面前,鮮血如同泉水一般,從他的嘴裡汩汩噴出……接着整個人就跟個架子一樣,散了!
沒人再敢上前來了,誰不想活命呢?有人丟了兵器就逃,有人跪下來求饒,有人嚇得不知動彈,有人甚至尿了褲子。
沒人能活下來的,就像池映梓說的,求饒的,不過是死得痛快一些,少受罪罷了。
城門已經從裡面打開,碧落門人很快就拿下了城樓,他們可不講什麼對陣不對陣,規矩不規矩,投降不投降,逢人便殺,數百守城軍很快就死了個盡光。
魏國絕大多數軍隊都調去了邊境,被慕容烈的軍|隊拖住,守城的不過數千人而已,現在都被慕容絕的人纏住,正在殊死拼殺,顧不上進宮護駕。
皇宮的那幾百人,根本不是池映梓和碧落門人的對手,池映梓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往司徒長隆的帝宮走去。
拿下魏宮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他會拿下夏國,和慕容烈分庭抗衡。
有預言說三年之類,必有暴君一統天下,誰說一定是慕容烈呢?茴羌的小王子,池映梓,他一樣能霸主天下,只要他現在樂意去當這個天下之王,他就一定可以。
他是這樣自信,這樣冷靜。
銀藍的錦衣在風裡烈烈,銀藍的長髮在風裡輕舞,他脣角輕抿,他長睫輕垂,惹得急於逃命的宮女們都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看着這從天而降的美男子。
他從來都是這樣風華絕代地存在着,若不是滅族之痛,他還是那個如月亮般美好的小王子,睡在藍色的花海里,不會踏足這片土地半步。
一個又一個宮女倒在了血泊中,至死還在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鮮血把世間最好的白玉鋪就的地面都染紅了,一大團一大團地泅開,連成了血的湖泊。
池映梓已經到了帝宮前面,仰頭看向了那塊金匾,一揮袖,金匾就跌落下來,在他腳下碎成了片。
又有侍衛從四面涌來,箭雨紛飛地往他身上射去,他只管往帝宮裡走,碧落門人揮舞兵器,爲他擋落毒箭,斬殺敵侍。
帝宮中美豔的宮女們尖叫着,在他面前四下逃竄,不時有瓷器碎裂的聲音傳來,又不時有人跌倒,燭火點着了金紗簾,火勢順風,一竄而起。
他也不怕,直接走向了火光熊熊的大殿,司徒長隆的寢宮。司徒長隆在這裡設了許多機關,什麼絲網鐵籠,毒箭飛鏢,地坑火藥,現在統統失了效,他遇上了設機關的祖宗,池映梓。
兩個人還是碰面了,就在司徒長隆龍榻下的暗室裡,司徒長隆絕望地抱着手裡的盾牌,一頭髮凌亂糾結着,雙目赤紅似要滴出血來。
“池映梓,我們無怨無仇,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舉了舉盾牌,哆哆嗦嗦地樣子顯得太沒出息。池映梓只淺淺笑了笑,這一笑,讓司徒長隆還有些失神,畢竟是太美的男人,就算是帶着殺氣,也是美的。
“司徒長隆,今日一切是你自找的。”池映梓開口了,這聲音也低醇動聽,如最美的樂器奏出的樂聲,迷人心魄。
“朕、我何時找你了?”
司徒長隆越加沒出息,說話都結巴起來,說的話更讓人好笑。池映梓輕輕地偏了偏頭,手指捲了一縷銀藍的長髮,擡眸看向他。
“選吧,怎麼死?”
“你、我和你拼了……”司徒長隆手一拋,把盾牌丟向了池映梓,調頭就往暗室外面跑。盾牌還沒捱到池映梓的身,就見他一揮袖,掌風把盾牌給掃了回來,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後背上,就像有萬斤巨石砸到一般,他嘴中一腥,一口血就吐了出來,人直接撲到了地上。
“拖出去吧。”池映梓從他的身上跨過去,淡淡地說了一句,碧落門人立刻進來,把這個才登基不到一年的荒|淫君主像爛驢一樣拖了出去。
“主上,爲何不登基爲帝,要讓那個廢物作皇帝?”近衛跟到他的身後,輕聲問了一句。
他頭也不擡,淡然地說了句,“廢物有廢物的用處,準備迎新國主進城。”
“那邊境的魏軍要不要停戰?”
“慕容絕登基之後,讓他增派兵力,繼續打,耗着的是魏國和吳國的兵力財力,慕容烈一定會撤兵。”他終於看向了吳國的方向,那裡還有一個人,在他的心臟裡佔據着角落,死死抓着他的血肉,不肯放開。
或者,這是他僅餘的一絲溫情了。
“屬下明白了。”近衛抱了拳,大步往宮門處奔去,準備迎接慕容絕進城。
司徒長隆都落進了池映梓的手裡,守軍也不打了,器械投降,只一夜的時間,魏國皇都就易了主。
半個時辰之後,吳國的探子便匆匆出了城,趕回吳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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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千夏站了有兩個時辰了,慕容烈說,她酒醒之後不許坐着,得站到他回來爲止。可是都亥時了,還不見他的身影。而且,就算她沒踏出宮門,也能感受到宮中氣氛緊張,似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她在木棉樹下繞了一圈又一圈,又見到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回來,捧着幾軸卷冊要出去,她連忙上前去,攔住小公公問道:
“公公,怎麼急匆匆的?皇上又頭疼了嗎?”
“不是,是國之大事,小五姑娘不要問。”小公公搖搖頭,繞過她,快步走了。若非很大的事,奴才們不會有這種表情,顏千夏問不出原因,又不得出去,只能在院中乾站着。
木棉花一朵朵地頂在枝頭,月光抹在豔麗的花瓣上,風一吹,便搖曳不停。她伸手輕輕撫了一下花枝,轉身往帝宮的小廚房走去。
反正是閒着,他正爲國事操勞,就去爲他做點好吃的吧。早點當上嬪妃,早點把晴晴抱過來親手照料。
老媽以前常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可惜上輩子的她沒能領會貫通這個重要精神指示,現在看看,這些古代女人倒是個個精通此道,瞧那個顏殊月,還有司徒端霞,就最愛給慕容烈煮這個燉那個的,真是煩人。
“小五姑娘,您要下廚?”跟着她的兩個宮女訝然地看着她。
“嗯。”顏千夏點頭,提着裙襬,邁進了上輩子都未曾進過幾回的領地——廚房!
皇帝的廚房就是與衆不同,連竈臺都金燦燦的,也不怕被火給融化了!她這裡摸摸,那裡看看,不知從何下手。
對於一個不精於此道的女人、尤其是不會把這種竈點着的女人來說,這簡直比練習寫大字還難千百倍。
她盯着一筐筐的新鮮蔬菜看着,腦子裡閃過了紅樓夢裡描寫的菜餚,一道雞汁茄子多達十幾道工序,一根茄子要用七隻雞來配……她可做不了那種菜。她愁下了小臉,都這個時辰了,不如給他煮道甜湯吧,滋陰養顏……不,是滋|陽壯|腎……
“兩位姐姐,有沒有雞腳?”她左右看了一圈兒,拿了一隻紫砂陶罐捧在手裡。
“鳳爪?有的。”宮女對望了一眼,幫她拿了一小碟出來。
多麼文藝的稱呼啊!顏千夏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接過了鳳爪,準備煮一道花生鳳爪節瓜湯,這個強身健骨最好了,讓慕容烈養得壯壯的,保護她和晴晴寶貝。
“麻煩姐姐幫我生火吧,我不會這個。”她開始剝花生,又脆嘣嘣地向兩個女暗衛提要求。宮女連忙上前來,把竈火給她拔燃了。陶罐裡很快就鼓起了泡泡,把雞腳和花生丟下去之後,她又開始削節瓜。
門口有宮女悄悄地往裡面看,她擡頭看了一眼,是端貴妃的那個心腹,叫巧兒的姑娘。她心思沉了沉,她讓端貴妃抱走小晴晴,是怕殊月下毒手,可是現在進了棲霞宮,她倒是更難見到晴晴了。
若巧兒告訴端貴妃,自己巴結討好慕容烈,這事便麻煩了,得想個法子把巧兒打發掉。她想着,又苦笑起來,初來這個宮中時,她最恨最怕的就是勾心鬥角,不想兜兜轉轉,還是逃不開這條路。
因想得入神,鋒利的菜刀一下就劃到了指頭,痛得她連忙丟開了菜刀,低頭一瞧,只見皮肉翻開,血正往外涌出來,她把手指頭放進嘴裡用力吮着,伸手從懷裡掏小藥瓶。
“小五姑娘,奴婢來做吧。”宮女上前來,想替她切節瓜。
“不用了,我自己來。”顏千夏搖頭,給指頭上灑了藥粉,又用手帕包住,繼續切菜。多少傷痛都經歷過了,不怕這小小的一刀。就像慕容烈,多少痛苦也爲她承受過了,他喝她這一碗湯,應該的。
子時快到了,湯也熬得香濃沁脾,她沒什麼手藝,只是憑着記憶,很用心去做這道湯,希望他能品得出她的真心而已。
竈火映到她的臉上,紅通通的。外面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是一個小宮女過來告訴她,慕容烈傳她去御書房。
她連忙端起了紫砂罐,用大盤子託着,跟着小宮女往外走。
宮燈盞盞亮着,明明後宮有佳人無數,可是此時靜若無人之地,只有幾人的裙襬在風裡摩挲出聲。
御書房外跪了好些人,從窗戶糊的輕紗上看過去,有好幾道身影在輕晃着。她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端着托盤進去。
“姑娘,快些吧。”小宮女催促了一聲。
她只有打消掉雜念,端着湯,大步邁進了御書房。房中有數人,顏殊月也在,書案上已經擺了一盅湯,很香,一聞就知道放了好材料,不像她,煮雞腳給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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