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安定捆好雲慕,扛在肩上就走。
他還不信真治不服一個小女子,任她多兇多狡滑,落進他的手中,他就辦法治住她。
現在是白天,他能清晰地看到眼前一切,前面是個狹長的山澗,並沒有霧,小屋前就是那些木柱,柱上的白骨在陽光下看更加恐怖。
這本來就是谷中女子用來嚇退冒犯者的地方,也是進五彩池的第一道機關。爲了誘慕容安定出來,雲慕纔不惜打開機關。
慕容安定可不知道這些他看到這些白骨,更覺得雲慕的歹毒,心裡再無一絲憐惜之意。他分辯了一下方位,大步往山澗中走去。
池安寧這時候已經在谷中困了一整晚,機關難破,雲慕故意困住他,好專心對付慕容安定。此時見到他扛着雲慕進來,不由得一怔。
“你捉住她了?”
“一個惡毒妖女,還抓不住她?”
慕容安定冷笑,把雲慕丟到了地上。
池安寧看到雲慕的樣子,眉頓時緊擰起來,彎下腰,手在她腕上一摸,立刻扭頭看向慕容安定,
“不對,她不是你打傷的,她中了劇毒,若不趕快救,只怕活不過一柱香的時間。”
慕容安定蹲下來,輕輕拉開她的裙子,只見兩|條|腿,一條像玉雕般的勻稱完美,另一條卻恐怖焦黑。
“她早上出去了一下,難道是那時候出的事?”
慕容安定把她的裙子放下,一臉凝重。
這女人武功不賴,有誰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裡重傷她。
“先回五彩池,據我觀察,她離不開那裡,每天必須靠吃密雲樹葉,飲五彩池水才能保持體力,她已經出來一整夜了,現在又受重傷,只怕元氣已快耗盡。”
池安寧把她抱起來,大步往山谷中走去。
機關已經全部打開了,他們不知出了什麼事,只能加快腳步,疾奔回五彩池的領地。
遠遠的,就聽到了有慘呼聲不絕於耳,二人心一沉,衝進去一看,只見五彩池中倒了不少紅衣婢女,活着的也在地上苦苦掙扎,鮮血把五彩池水都染紅了,密雲樹倒下不少,還有不少壯漢正在殘殺這些女子,砍倒密雲樹,從這些男人的裝束上看,正是前晚來刺殺他們的黑衣人。
“不要過去,先躲起來。”
慕容安定拉住池安寧,這些黑衣人來歷不明,他們不能被這些黑衣人纏上,耽誤救醉蝶和笑晴的時間,這些紅衣女子全是妖女的手下,死活與他無關。
池安寧眉一擰,手臂震開他的手,把雲慕往他懷裡一放,低聲說道:
“你身爲帝君,應以天下蒼生爲念,不管是好是惡,都是生命,你在這裡,我去去就回。”
“你一個人怎麼打?”
慕容安定惱了,莫非池安寧也看中了這妖女?居然爲了妖女要去範險。
“放心。”
池安寧劃破手指,滴血在劍鋒上,那血沿着劍鋒一直往下,灌滿劍上的凹槽,看得慕容安定直擰眉,恨不能一掌劈暈他。
要用這樣自殘的方式嗎?
池安寧滴完血,飛身躍出,長劍在空中劃出血色之弧,黑衣人被他偷襲,反身撲過來,池安寧左撲右竄,劍鋒只管往那些人身上劃去。
沒一會兒,黑衣人基本上都被他用劍劃開了衣衫,沾到了他的鮮血,然後開始瘋狂地反撲向他。
正在慕容安定看不下去,準備上前接應的時候,那些黑衣人一個一個地倒了下去,只有池安寧一人拎着血劍站在滿地的血泊之中。
此時雲慕醒了,看到眼前的慘狀,一聲厲呼,開始拼命掙起起來。
“你們兩個臭男人,狗東西,居然敢傷我門人,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閉嘴,是我大哥救了你的這些門人。”
慕容安定拉起她,把她拖到了那些黑衣人面前,冷冷地喝斥。
雲慕看着滿地掙扎呻|吟的姐妹們,五內俱焚,淒厲地尖嘯了起來……
“雲影,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一定會殺了你!”
“先管好自己吧,出了五彩池,你還算什麼?”
慕容安定見她幾乎陷入癲狂,伸手就點了她的穴,她軟軟地跌回他的懷裡,兩滴晶瑩的淚從她的眼角落下,折射着濃豔血光。
“先抱她進屋,爲她解毒療傷。”
池安寧低聲說了句,和慕容安定一起,帶着雲慕進了她的小竹樓。
她傷情極重,有兩枚鏢幾乎快刺到心臟,必須用刀取出。池安寧找到了酒,飲了一口,噴在她的胸前,然後用火消毒小刀。
“摁住她的手腳,如果你還想從她嘴裡知道笑晴的下落。”
他擡頭,掃了一眼一臉不情願的慕容安定。
慕容安定這才走過來,摁住了雲慕的手腳。
池安寧握着刀,輕輕劃下——
“嗯……”
雲慕在昏迷中都劇烈地顫抖起來,讓她原本就可怖的臉更加猙獰可怕,慕容安定立刻就厭惡地轉開了臉。
“雲姑娘,我必須爲你取出毒鏢,爲你刮骨去毒,你要忍耐。”
池安寧低低地說着,慕容安定驚訝地發現雲慕居然自己控制住了,她已經痛得醒來,倔強地死咬下脣,睜眼看了一眼池安寧,又快速閉上,雙拳緊緊地握着,看得慕容安定又轉開了臉。
這麼死倔的女人,比男人還要強悍的女人,他實在入不了眼。
“我會報仇。”
良久,她突然斷斷續續地說了句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池安寧看了她一眼,取出毒鏢,用酒爲她洗着創口,縫合……她再沒發出一點聲音。
這是個太倔強的女子了!池安寧從心底裡佩服,這樣的手術,連男人都未必能忍下來,可她卻默默地承受下來。
活下來的婢女們打掃了血染的場地,把黑衣人殺死,丟出谷外,重新封閉五彩池。
忙到大半夜,整個五彩池裡還是瀰漫着厚重的血腥味兒,不少婢女開始哭,三三兩兩地坐在密雲樹下,淚水沾衣,哭聲驚醒了雲慕。
她掙扎着走到了窗口,看着窗外的情形,一時間又激動起來,胸口一痛,差點沒栽到地上。
“雲姑娘小心。”
池安寧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她擡眼看去,只見池安寧和慕容安定一前一後站在窗外的密雲樹下,她閉了閉眼睛,轉身回到竹牀上。
若不是她爭強好勝,圖一時之快,和慕容安定鬥架,怎麼會爲姐妹們招來如此大禍,她都沒臉繼續在這裡呆下去。
她一定要抓回雲影,爲死去的姐妹討回公道。
兄弟二人站在外面,看着她倔強單薄的身影,一時間也不知怎麼辦,慕容定安想進來逼問她,可見池安寧一副關切的樣子,又只好退開。
末了,悶悶地說了一句,“權醉蝶你還娶不娶?”
池安寧扭頭看他,沉聲回道:
“安定,不要義氣用事,也不要被憤怒和偏執迷失了你的判斷。”
呵,他又錯了!
慕容安定氣惱地走開,留池安寧獨自站在密雲樹下,仰頭看着月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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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你什麼時候回來呀?”
“慕兒姐姐,不要走好不好?”
“慕兒姐姐,我們不要報仇了,我們不要分開……你真的不能出去啊,你不飲五彩水,每日會很痛苦的!”
婢女們哭成一片,雲慕輕抿着脣角,垂着長睫,一言不發地站着,直到哭聲越來越大了,她才擡起頭來,慢慢地環視了一下四周,目光落在一個圓臉女子身上。
“雲葉,你暫代我職,若一個月內我還未歸,你就去暗房取聖女仗,以後,就由你來保護姐妹們。”
“慕兒姐姐,我們不要報仇,求求你,留下來。”
雲葉上前來,緊緊地拉住她的手,懇求她。
“我必須去,龍珠從我手中丟失,姐妹因爲我之罪死去,我若不找回龍珠,殺掉雲影,我一生難安。”
雲慕輕輕地拂開雲葉的手,轉身就走。
她的武器就是那條銀亮的鏈刀,此時就纏在她的腰上,比任何金玉都要耀眼。她背上揹着一隻長約一米、手臂粗細竹筒,裡面是她的五彩水,足可讓她支持一月。
她的步子很快,很堅定,儘管她胸口的傷正痛得厲害。
可是她雲慕絕不能當窩囊廢,眼睜睜看着五彩池敗在她的手中。
池安寧和慕容安定就在前方等她,見她過來,這才轉身往前走。
“你們會帶路?”
她嘲諷一句,加快步伐,從兄弟二人身邊擦過,走到最前方。她不許自己在這兩個男人面前露出絲毫怯意,儘管她要去的地方,是她十四年都未涉足的險惡紅塵。
三歲來到這裡,她都要忘了外面是什麼樣子,也忘了自己原本叫什麼,家在哪裡,爹孃長什麼模樣……
她紅衫如火,背影挺拔如孤傲的青竹。
這是兄弟二人見過的,第三個能把紅衣穿出這種風采的人,另兩個當然是慕容晴樂和千機,慕容晴樂是霸道刁蠻,而云慕是可以燒燬一切的烈火!
陽光刺目而來。
雲慕不適地遮了遮眼睛,從懷裡拿出頭紗,遮住臉。
雖久不涉人世,可有關美醜的事她還是知道的,她不想引來別人的注意,被再罵幾聲醜女。儘管容顏的美醜於她來說,並不重要,可畢竟她是女人,不想被人當成醜八怪來看。
出了五彩池,遠遠的,慕容安定和池安定發現了幾道熟悉的身影。
是年易他們!
“主子。”
年易和祀人大步奔來,遇刺那夜失散,他們在山中已經轉了好幾日,走又不敢走,找又找不到,正急得想跳崖呢。
“少主。”
珍兒一見池安寧,淚水一涌而出,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用力地抱住了池安寧的腰,哭得唏哩嘩啦。
“少主,幸虧你沒事,否則珍兒真要隨少主去了。”
“好了,別哭。”
池安寧輕輕拉開她,看向年易他們。
幾天不見,這幾個人就像從深山裡鑽出的野人,鬍子拉茬,雙目赤紅,偏還有濃重的黑眼圈,衣服也破破爛爛的,貴族氣息一掃而空。
“哭完了就下山。”
雲慕瞟了一眼幾人,冷冷地說了一句。
“她是誰?”
珍兒立刻提高警惕,死盯住了雲慕。
“她是雲慕,她會帶我們找到醉蝶和笑晴,走吧,先去找地方歇一下。”
池安寧擋開珍兒的視線,這丫頭,只要有人靠近他,就跟斗雞似的豎起了羽毛,遇神啄神,遇鬼啄鬼,可雲慕可不是好惹的,只怕珍兒碰不到她一根手指頭,自己先起了滿頭包。
爲維持和平,池安寧只有拉開和雲慕的距離,讓慕容安定看緊她。
“爲什麼是我?年易你去。”
慕容安定悶悶不樂。
“年易打不過她。”
池安寧說了一句,聽似表揚,高帽子一扣,慕容安定只有緊走了幾步,不遠不近地吊在雲慕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