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佈下天羅地網,今日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碧落門人前來送死!你的藍色之珠,朕已經丟進火裡燒了,你就去地底下陪你的瑤華島族民吧!”
慕容烈的劍,直刺向池映梓的眉心。一張銀絲大網從天而降,將生死場罩住,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衝不出來。
幾名暗衛站在銀絲大網外,橫刀護在顏千夏的面前。
“娘娘,請回宮。”
“你們下去幫忙,不要管我,不要讓他受傷。”顏千夏一面往城樓下跑,一面對着幾個暗衛大喊。
暗衛們沒聽,他們的任務就是護住顏千夏。
生死場上,暗衛和碧落門人,慕容烈和池映梓越鬥越激烈。
“慕容皇帝,功夫不錯。”池映梓脣角輕揚着,諷刺了一句。
“彼此。”慕容烈冷冷回道,一劍刺向池映梓的胸口。他若真的步步、回回都被池映梓算計,他就不叫慕容烈了。
從第一次弄傷顏千夏開始,他就開始完全相信顏千夏的話,合歡散他不是沒有見識過,他不是沒有節制的人,怎麼會如此蠻橫地對待女人,尤其是他深愛的女人?所以他纔會令人將殊月鎖進高牆,藍色之珠也早已換成了普通之珠。他開始按時服用顏千夏的藥,開始刻意沉心靜氣,顏千夏晚上悄悄起牀去爲他熬製湯藥,他就會起來運功打坐,撇去心中日益深濃的浮躁感。
是,這幾天是他演戲給池映梓看,逼顏千夏來看行刑,也是讓池映梓看,他在宮中多年,肯定布了眼線,否則不會這麼清楚地知道宮中發生的事。
他故意暴躁,故意第二次弄傷顏千夏,只是顏千夏若深想,一定會感覺到第二次絕不如第一次那樣猛烈,演戲和真正失去理智畢竟不同,他根本沒敢太猛烈。可正因爲她沒深想,才讓池映梓真的以爲慕容烈已經中計。
黑白二色,在衆人眼前舞成凌利的繚亂,池映梓的武功果然超出慕容烈的想像,他自認天下沒有幾個對手,可是池映梓明顯比他要高出一籌。
慕容烈只有越攻越猛,完全是置生死於外的打法,讓池映梓了片刻的慌亂,但是他畢竟是池映梓,臥薪嚐膽、認賊作父二十載,若無把握,他怎麼會開始他的復仇計劃?
他一揮袖子,細如絨毛的短針,密雨一樣飛向慕容烈,慕容烈閃身要躲的時候,那些針又突然變了方向,飛向了剛跑下城樓的顏千夏的後背。
池映梓可以不要顏千夏的命,慕容烈卻不能不要,這纔是他的致命弱點。他心一揪,想都未想,轉身就撲向了顏千夏。此時他顧得身前,顧不了身後,在顏千夏的尖叫聲中,細密的銀針全打進了他的身體,穿胸而過!
慕容烈扭頭看向池映梓,他已經立於了鐵柱之上,又拉開了手裡的長弓,弓上有三箭,碧落門人前赴後繼,用血肉之軀拼死爲他撕開這條血路,讓他有機會再射出這三箭。
這種慘烈,讓暗衛們都覺得有些心驚膽戰。
猙獰的鋥鳴聲響,三箭齊發,射向的,卻是另一個方向,三箭都射在了城樓上,幾聲爆炸猛地響起,連地都被爆炸震得動了起來,宮牆生生被炸出了一道出口。
池映梓此時又飛撲前來,一把擊退了受傷的慕容烈,雙手生生撕開了銀絲網,抓住了顏千夏,往炸開的城門處躍去。
慕容烈現在信顏千夏了,池映梓到底有多厲害!他以爲他佈下的陷阱能困住他,想不到碧落門人粉身碎骨也會救他出去,更要承認,論武功,池映梓無人可敵。
“慕容烈,晴晴……”懷裡的小晴晴掉了出去,顏千夏大駭,尖叫聲把自己的耳膜都快震破了,她看到幾名暗衛同時閃身過來,接住了小公主,慕容烈卻退了好幾步,砸到了龍柱之上。
大風起了,一匹純金色的俊馬疾馳過來,池映梓翻身躍上,帶着顏千夏往城外衝去。
碧落門人拼死斷後,攔住了暗衛,爲他拖延了時間,暗衛只得眼睜睜看着池映梓帶着顏千夏消失在視線之外。
“池映梓,你混帳,讓我下去。”顏千夏在他懷裡掙扎着,尖厲地叫喊着。
“別喊了,你不是一直想和我走嗎?以後就跟着我,我看他對你也就這麼樣,否則不會拿你當誘餌來捉我。”池映梓也不急,慢吞吞地說道:“你就和我一起,看着他怎麼被肝火灸燒而死。”
“池映梓,你這個混蛋,你纔要被燒死,你差點摔死我的小晴兒!你這回,根本是故意讓我捉到的對不對?”顏千夏快瘋了,在他的懷裡越掙越厲害。
“對也不對。”池映梓反正是不鬆不緊的攬着她,她掙不脫,又不會太靠近他的胸膛。他的胸膛特別燙,隔着一指的距離,也烤得顏千夏的背上全是汗。
金色的馬一直往西境邊界奔去,那裡有廣闊的海,有曾經美輪美奐的瑤華島,如今只長着一種植物的地方,那種植物叫做,暗藍之咒。
池映梓突然就想回家了,他付出這麼多,卻在此時想退卻,想回到那片藍色的花海之中,就那樣躺着,什麼事都不想,聞着花香,聽着海浪,靜靜地、慢慢地死去。
全都是……因爲懷裡這個女子。
她讓他變得優柔寡斷,變得不像他。他那把銀針,再準一點,顏千夏必死,可是他看到顏千夏當時驚恐的眼神,忍不住地手抖了起來。
她以爲只有她記得那首歌嗎?不,池映梓死也不會忘掉她唱的那首歌。婉轉的、獨特的,刻進骨頭裡的歌聲。他隨時都會哼唱出來,甚至常常在夢裡想起。
帶着仇恨活着,他很累,卻又無法忘記仇恨。失去父母族人,失去家園,被仇人當成奴才養大,看着仇人們每天耀武揚威……錐心的思念和疼痛呵,讓他幾乎瘋狂。
他無法再等了,他要復仇,爲慘死的族人們。
突然,金色的馬高揚起了前蹄,嘶鳴起來。池映梓眯了眯狹長的眼睛,看向前方。
殘陽若血,濃重地抹在天際。
紅衣紅馬,白玉琵琶,千機橫立於路中間,一隻手往前指來,風華無雙,“放下她。”
“好啊。”池映梓脣角一揚,白袖揮起,一片赤橙的煙霧瀰漫,顏千夏幾乎只來得及眨了眨眼睛,就軟軟地倒進了他的懷裡。
“千機,你想要她,得有個理由啊。”池映梓攬緊了顏千夏,低聲說道:“你還欠我一次人情未還,怎麼,想反悔?”
“你……受死……”千機手指一彈,音波凌厲擊向池映梓的眉心。
“有膽量,有進益。”池映梓伸出兩指,像剪子一般在眉心一剪,一臉嘲笑。爲活命而練功,和爲復仇而練功相比較,自然是後者更加狠,更加不要命地練。池映梓這二十五年什麼苦都吃過了,爲的就是讓自己天下無敵。
千機不是他的對手,幾十招之後,又漸落了下風。池映梓卻並不傷他,只是躍馬縱起,冷冷地嘲笑起他來。
“千機,你也身負血海深仇,又何苦摻進來,做你的名花流樓主去吧,不知道有多少王孫貴族願一擲萬金看你一笑,你便是不想復仇,也可以過得十分逍遙。”
他漸遠了,千機卻無法繼續追擊,慕容烈重傷,他必須回京護駕。發了信號,讓名花流的追蹤手們死咬池映梓,自己疾奔向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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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千夏是在陽光裡醒過來的,身下是草地,身邊是野花,不見池映梓的身影。她揉着太陽穴坐了起來,面前是一汪小湖,風吹皺湖面,陽光染在波紋上,一紋一紋的盪開。
池映梓就在湖裡,全身不\着|寸|縷。
他的膚色很白,四肢修長,和慕容烈比起來,他簡直就是一塊羊脂玉,就連小腹下的那地方都要精緻許多。
只怕,他從未沾過女|色!
“要洗嗎?”他也不顧忌顏千夏的直視,擡眼看來,一雙眸子亮閃閃的,也融了陽光。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時候,池映梓只是那個溫柔的大國師,顏千夏只是那個迷戀着他的小魂兒。
可惜,顏千夏已經把他從心裡推開了。
她起了身,扭頭就往回走。他的馬兒臥在草叢裡,她想也不想,過去就往馬兒身上爬。
這馬兒可不是年錦的大馬,站起來就使勁地拋着後蹄,把顏千夏拋出了老遠,摔得眼冒金星,好一會兒才能站起來。
她見騎馬無望,索性拔腿就跑。前面是一望無垠的向日葵,此時還青蔥欲滴。她拼命地往前跑,根本分不清方向,跑了好久之後,她才驚恐地發現,她又回到了小湖邊上,池映梓還在湖裡沐浴淨|身。只是這回他轉過身去了,背對着她,修長的腿,結實的臀,跟玉雕的一樣。
“池映梓,你放我走。”她現在不愛美色,只想回宮。她彎腰撿了一枚小石子,重重地往他身上丟去。
“請便。”池映梓淡淡地說了一句。
“你怎麼這麼歹毒,無恥!我以前求你的時候,你不理我,現在又強迫我跟你走,你到底要幹什麼?你要不要臉?池映梓,活該你沒人愛,活該你一輩子這樣孤單!”顏千夏越說越激動,後面幾乎嘶吼了起來。
池映梓慢慢地扭過頭來,平靜地看着她,良久,才低聲說道:“有你,就不會孤單了。”
“你作夢!我纔不會和你在一起。”顏千夏急了,她的小晴兒,她的慕容烈……她都不知道父女兩個怎麼樣了。
“若你乖乖陪着我,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會給他解藥,放他一條生路。”池映梓看着她急紅了臉,這才轉身往岸邊走來。
“把你的衣服穿上,你也不害臊!”顏千夏用腳踢着地上的衣服,上面染了血,一大團一大團,不知道有沒有慕容烈流下的血。
“人本就是赤|條|條來,有何害臊不害臊,你來這裡的時候,也是不着一物的,還是我給你穿上了衣服,你身上每寸肌膚針我都熟悉極了。”池映梓依然平靜,有條不紊地繫上了腰帶,明明是一身血衣,偏他穿着就是有模有樣。
“池映梓,我不和你多說,你趕緊讓我走,以後大家老死不要再見。”顏千夏不想和他再爭辯,只想讓他念着舊情,放她離開。
池映梓輕輕撣了撣袖子,只管往前走去,“自便。”
“怎麼自便,這是哪裡啊?我跑了一大圈,爲什麼又回到原位。”
“這裡是葵花海,每年秋季會長出特別好吃的瓜子,你到時候可以來品嚐。”池映梓上了馬,把手伸向了她。顏千夏把手背到身後,恨恨地看着他。
“你走吧,我自己會走出去的。”
“好,你保重。”池映梓收回了手,慢慢地往前走去。
顏千夏瞪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就是這樣,他的心就跟這葵花海一樣,怪異,深沉,永遠讓人摸不清他的心思。
她踢了踢腳下的小石頭,走到了湖邊,想去掬水洗把臉,讓自己清醒一點。蹲下去,雙手掬了捧水,剛澆到了臉上,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她盯着湖面看了一眼,又搖了搖頭,繼續掬水洗臉……
“啊!”
突然,她尖叫了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是這樣?她爲什麼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模樣?
這就是她舒舒的臉,那顏千夏的臉呢?她伸出手在臉上不停地摸着,揉着,想找到人皮面具……可是沒有,完全沒有!
這就是她的臉,顏千夏的臉不見了,消失了,她變回了舒舒!相貌平凡的舒舒,一笑,眼睛就會彎彎的舒舒,有薄薄的脣的被城軒稱爲小糖果的舒舒。
“顏千夏呢?顏千夏去哪裡了?”她跳起來,衝着池映梓尖叫着。
“你來的那天,我就送她去谷底長眠了。”池映梓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傳了過來。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我明明是魂穿,你知道什麼是魂穿嗎?這不科學、不科學……”她自己都覺得好笑起來,怎麼可能完整的人穿過來?
“什麼是科學?”池映梓下了馬,轉身看着她。
“就是、就是我去哪裡了?我爲什麼來這裡?我到底是誰啊?”她混亂了,她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就是這樣來的,這樣的一張臉,這樣的一個人,只不過我用了一點方法,讓你的臉成了顏千夏的臉。”
“不可能,姐摸過姐的臉,沒有面具的!”顏千夏又跳了起來,指着盪開又合攏的水面,盯着那副太熟悉的面孔,驚駭地大叫。
“何需面具呢?”他拿出幾根細長的針,慢慢托住了她的臉,在她的臉上比劃着,“最好的易容術,是通過改變人的骨骼,讓人成爲另一個人的樣子,只是這種法子有點痛而已,常人無法忍耐。”
“有點痛?你試試這種滋味!”顏千夏的臉讓這個男人變來變去!就算她現在回去,別說慕容烈,沒人會認得她,誰會相信她?對了,她的守宮砂還在,她自個兒畫的質量上乘的硃砂守宮。她快速拉下了衣衫去看手臂,那裡光潔如玉,什麼也沒有!
“你、你怎麼把它弄掉的?”顏千夏要哭了,她被池映梓害慘了!
“就是洗洗。”池映梓脣角揚起來,把長針收好,轉身又走。
“你別走,你爲什麼自己不用這種方法?若真有這種方法,你一定用了,怎麼可能自己捂了一層又一層的面具,你也不怕捂出疹子毀了容?”
“我說了,這法子開始的時候有點痛,我不想痛,可是你痛就與我無關了,我給你加了點碧晴毒,麻木你臉部的疼感神經,所以你感覺不到。”
池映梓說得淡然,顏千夏卻瘋了,她跳了起來,猛地跳到了他的背上,雙腿夾在他的腰上,雙手緊緊地卡着他的脖子。
“池映梓,你去死,去死……我這輩子最倒黴的事就是遇上你,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你給姐去死!碧晴毒,合歡散,變骨針,池映梓,你真把我當個木偶了,我一定要殺了你,我這輩子剩下的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她吼完了,人又軟軟地從他身上滑了下去,這一回不是池映梓給她用了藥,而是她自己暈了。
她這輩子,就毀在了池映梓的手中。
他強行把她帶到這個世界,若她還在錢塘江裡泡着,說不定會有人救她,就算沒人救她,她也去投胎了,哪裡用得着來受這些苦,就爲了他要復仇,該死的她就被當成了一個棋子,他想怎麼擺就怎麼擺……還有,到底是哪頭豬在書裡寫的那種法子,要把人從異時空拖過來當木偶用?若她有機會遇到那個寫書的人,一定要揍死他,狠狠揍死!
池映梓把她抱了起來,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是我對不起你,以後就這樣過吧,不要再摻進我和他的仇恨裡了。我給你一個新家,讓你過平靜的生活。”
他把她放到了馬上,自己卻牽着馬,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葵花海的深處。
有些事,一旦發生了,就不可能改變。
有些路,一旦開始走了,就得一條道走到黑。
有些人,一旦愛上了,便是刻骨銘心,至死不渝。
這些事,池映梓也是慢慢才明白的。他每次想放開她,最終折磨到的,不是別人,只是他自己而已。
天亮了,又黑了,天黑了,又亮了。
顏千夏就睡在馬上,就像她得知池映梓死掉的那一天一樣,昏昏沉沉地睡着,睡得昏天暗地,不願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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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鸞宮。
慕容烈剛療了傷,還未穿上衣裳,寶珠便把哭啼不停的小公主抱了進來,拖着哭腔說道:“皇上,您瞧瞧,小公主不肯吃奶|媽的奶水,餓了一整天了,娘娘不在,小公主怎麼辦呀?”
慕容烈抱過小公主,小公主睜着一雙朦朧淚眼,哭得越加大聲了,扭過頭,就把小嘴巴往他的胸前拱,一口就咬到了他胸前的那一點上,小嘴兒用力唆|吮,好幾下之後,沒吸出香甜的乳\汁,她又開始大哭。
“師兄,爲什麼要帶她去城樓上?你負傷不說,現在她也被池映梓抓走了,你的傷怎麼辦?還有,若她知道你這段時間瞞着她,利用她,你想她的性格那樣剛烈……”蘇錦惠蹙着眉,不滿地指責着他。
“朕沒想利用她,朕只是沒想到池映梓已經練成了魔功。”慕容烈沉着臉,託着小公主看着。
“看她有什麼用?她都哭了大半天,餓都快餓死了。”蘇錦惠又說了一句。
“有什麼辦法讓她肯吃奶|孃的奶|水?”慕容烈無奈地轉過身來,看向衆人。
年錦聳聳肩,蘇錦惠也氣他裝病,把她鎖進冷宮,一扭腰就往外走,還氣沖沖地說道:
“臣妾無法,臣妾沒那個能耐,生不出奶|水來。師兄,你實在太自負太輕敵了!”
“順福,寶珠,你們想辦法,讓小公主吃飽。”慕容烈把小公主交給寶珠,沉下了臉色。順福和寶珠對望了一眼,只有開始使出渾身解數來逗小公主笑,又讓奶媽把奶|水擠到碗中,用小勺給她喂。
【下節很有愛哦……哇哈哈……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