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捏下剎車，道奇戰斧停在路邊，何應物輕輕一躍踩在大摩托上，活動着脖子、腰、胳膊和腿，眺望鳳凰城。
嗯，筆直的公路盡頭，城市很大，高樓不少，有些樓的外層應該通體都是玻璃，在陽光下很刺眼。
鳳凰城是戰後平地而起的城市，據說取的就是“鳳凰涅槃重生”的寓意，它象徵着人類文明的重新構建。
據三爺說，鳳凰城纔是一個文明的城市、體面的城市。
欣賞了一會兒遠景，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何應物繼續上路。
越往前走，離鳳凰城越近，何應物的驚訝之情越濃。
路人的各色行人漸漸多起來，進城之前，一輛坐滿了人的綠色大巴車和何應物相向擦肩而過，大巴的前擋風玻璃最上方，貼着幾個白色的字：公共交通，5路。
大巴車很乾淨，比何應物之前見到的所有車都要乾淨，車身的油漆一定是近兩年刷上去的，很亮。
公共交通？
何應物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公共交通只會存在於基本秩序和基本道德已經建立的地方！
鳳凰城有它的公共交通？那就意味着，他至少體現了基本的文明。
再向前走，這同樣是一個不設防的城市，何應物沿着大路一直開進去，沒有城門、沒有守衛。
這裡的綠化做得很好，道路兩旁是規整的綠化帶，把大路分成了人行道和車行道。
人行道上走路的人很多，還有人在騎……自行車嗎？何應物仔細辨認了一下，確認這玩意兒就是書裡畫的自行車，雖然很慢，但看起來很好玩。
車行道上的車也不少，不時便能看到躥過去一輛，大部分是吉普或者越野。
在有岔路的地方，便有藍底白字的道路標識，指明哪條路是通向哪裡，還有些路牌指明瞭東西南北以及路的名字。
放眼望去，何應物根本看不到傾頹長滿綠植的建築，這和末日世界其他城市的荒涼破敗截然不同。
鳳凰城的建築大部分都是七八層的小樓，這些小樓造型各異、材質不同，有木材爲主、有石料爲主、有青紅磚爲主，也有鋼筋水泥爲主，想必是新建立鳳凰城的時候，沒有足夠多的鋼筋水泥，當然更沒有專門的設計師，所以很多建築都是就地取材，建造的人自己怎麼喜歡怎麼來。
這裡偶爾也能看到三四十層的高樓聳立，而高樓則統一都是鋼筋水泥建造的了。
何應物只騎行了一小會兒，就拐到人行道上，推着道奇戰斧混雜在人流中，只爲了更清楚的看到道路兩旁的店面和標牌。
這裡的繁榮讓他驚愕，而這些店面和標牌，也大大超乎何應物的想象。
阿一火鍋店？火鍋好像是一種……食材？不對，應該是一種吃飯的方式？何應物從店前路過，鼻子翕動，好香！
湯哥滷肉館？店門前擺着一個大簸箕，裡面整齊碼放了好多滷肉，一箇中年大叔正在賣力的吆喝“湯哥滷肉館，賣肉不賣湯，八十年老湯，滷肉就是香！”……確實好香！
小山峰拉麪？一個黑瘦的小夥子正在店門口精神抖擻的揉麪，很快啪啪的在案板上摔打、拉長、對摺、再拉長、再對摺……幾個呼吸間，麪糰變成了一蓬極細的麪條。面？何應物微微有些驚愕，長時間的輻射雲籠罩，小麥不是早已沒辦法生長了嗎？鳳凰城把這個問題解決了？
當然這些飯館之間，隔的都有些距離。
……
在很多個飯館當中，夾雜着一個……何應物揉了揉眼睛，確認沒看錯：永葆青春化妝品專賣店。
……何應物無語了好一陣。
看來，即便在末日世界，只要是建立了基本秩序的地方，女人的錢就好賺。
他又不自覺的想到在中庭世界，李十針師伯利潤最大的煉丹丹藥，不是修煉靈丹，而是銷往其他宗派的美容養顏丹，專供女修士。
這美容養顏丹也屬於靈丹，功效只在於保持外在的青春容貌，但對於修煉來半分作用都沒有，所以在何應物看來這純粹是沒用的東西，卻是大受追捧。
當時這靈丹用的是秋離昧師伯批量煉製的精美琉璃瓶裝着，瓶身上刻着四列小字：年華似水添細紋，修仙道心潤慧根。養顏一粒奪靈氣，歲歲桃花笑迎春。
這四句話大概意思是說，你要不用這養顏丹，一年又一年臉上添細紋，你要用了，每年都跟嬌麗的桃花一樣，不見容顏改變。
秋離昧師伯說他供應瓶子，非常辛苦，要求四六分成，他四，李十針六。
李十針師伯大怒，說最多二八，他二，秋離昧八。
倆人談不攏，約在後山偷偷摸摸大戰了一場。
那一戰無聲無息，李十針師伯以鍼灸之術，灸的秋離昧半身不遂；秋離昧師伯以煉器真火，燒掉了李十針的眉毛、頭髮、鬍子。
那一戰後，美容養顏丹斷供，又三月後，數萬名暴怒的女修士如烏雲壓頂，直逼道德宗山門。
那架勢……
驚動了掌教和其他真人之後，一切問題都解決了，大家愉快的約定按照0.1:0.4:0.3:0.2:0.5:0.5:4.5……總之具體的比例何應物記不清楚了，只記得掌教代替宗門分45%；李十針師伯分5%；秋離昧師伯分1%......
至於爲什麼其它真人什麼力氣都不用出，還能分到4%左右，而秋離昧師伯批量煉製裝靈丹的瓶子才能分1%，大概和秋師伯半身不遂需要靜養，未能參加“分成比例研討大會”有關。
不過真人們一致譴責了李十針師伯出手過重，同時也隔空譴責了秋師伯燒掉李師伯所有眉毛鬍子頭髮的不良行爲。
總之在一通各打五十大板的和稀……嚴肅探討之後，宗門的這次“女修士危機”圓滿得以解決。
除了李十針師伯和秋離昧師伯，各方都很滿意。
當然了，後續李十針師伯苦惱於自身的情況，開創性的煉製出“濃密生髮丹”，丹藥再次大受歡迎，那就是另一樁記憶了，而這丹藥藥力強勁，眉毛鬍子長個不停，秋離昧師伯目光如炬針對性的煉製靈力剃鬚刀以及靈力小剪刀，就更是接下來的記憶了……
咦！何應物微微一驚，從回憶裡抽離出來，回不去的過去，回不去的中庭世界啊！
他用力探頭向店裡看了看，各種化妝品包裝很精美，根本就不像是末日世界的東西。
女人愛美，女人爲美花錢，還真是各個世界顛撲不滅的真理。
何應物禁不住搖搖頭，真是：鳳凰城裡，淡妝濃抹；漫漫廢土，枯骨遍野。
再向前走，又是幾家飯館，然後何應物看到了一個亮瞎眼的招牌：婚姻登記處……登記處……處……
何應物只感覺無比虛幻，他做夢都沒想到，鳳凰城還搞這些？
人類啊，真是一個又愚蠢、又可恨、又可愛、又可憐的物種。
婚姻……鳳凰城的人們，竟是如此笨拙的維護着末日世界人類的體面。
登記處的玻璃牆上，貼着幾個大字：領證，你們將成爲神聖聯盟承認和保護的夫妻關係。
領證？就是結婚證吧？
何應物正在想着，登記處突然踉蹌的跑出來一男一女，男的很胖，女的更胖些，他們身後追着一個穿制服、拎菜刀的大媽。
“滾！今天不辦離婚！”大媽手中的菜刀胡亂砍着，惡狠狠的向這對胖男女咆哮。
“我們今天必須離婚！”胖男子見大媽停下來，他也頓住，跳腳叫道。
“對！我跟這王X蛋一天都過不下去了！他太胖了！”胖女人一邊對男人又抓又撓，一邊大喊道。
“按老話說，今天是重陽！老孃不辦離婚！”大媽作勢要衝上來。
……
何應物趕緊推車離遠了些，他怕濺一身血。
不過，鳳凰城真是個……不一樣的末日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