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剛開始的時候,巖橋慎一收到宇多田照實和妻子出發以後打來的第一通電話。除了向他告知夫婦二人的行程之外,還在電話裡,感謝巖橋慎一代爲照顧女兒。
接到了道謝,巖橋慎一回道:“我和太太都很喜歡小光,有她住在家裡,明菜也覺得熱鬧。……說起來,我這邊也要謝謝照實桑和圭子桑,願意讓小光住到我們家。”
這些話倒也並非僅僅是出於客套。
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夫婦兩個,在宇多田光到來之後的這些日子裡,對這個孩子的喜愛之心,與日俱增。中森明菜本來就喜歡孩子,善於和孩子相處,倒是巖橋慎一,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適應了“監護人”這一角色。
宇多田照實在電話裡告訴巖橋慎一,他們夫婦給女兒寫了信,之後,會寄到巖橋慎一那裡去。
春假快要結束之前,早晨,中森明菜從信箱裡拿到了一封寄給小光的信。
……
巖橋家自從多了這個孩子之後,熱鬧了不少。其實,日常的生活並沒有因爲多了個孩子發生太多變化,但因爲小光住進來,以往平常的生活,在細微之處,還是變得有所不同。
不過,多了這個孩子,夫婦兩人,並沒有外人住進家裡的不自在。
這或許和宇多田光是個比他們想象當中更要獨立的孩子有關。宇多田照實和藤圭子這對隨心所欲的夫婦,養育出的女兒,也充滿了奇思妙想,並且知曉分寸,有一份不討人嫌的純真好奇。
早晨到來,巖橋慎一還慣例邊喝太太泡的咖啡邊讀報紙,但不再只是夫婦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他耳邊聽到的,不只有中森明菜的聲音,還有一大一小這兩位女性之間,有來有回的對話。
人小鬼大,常常有些大人般想法的宇多田光,偶爾說出讓巖橋慎一忍俊不禁的句子。
“今天,要不要跟我去錄音室?”巖橋慎一邊喝咖啡,邊問道。
桌上,放報紙的托盤裡,躺着宇多田照實和藤圭子寄給女兒的那封信。宇多田光拿起信,打量着信封,卻回道:“今天已經有安排了哦。”
“又是去見朋友嗎?”巖橋慎一接連在宇多田光的身上吃癟,彷彿已經提前體驗過被女兒討厭的父親——如此的角色。
中森明菜在一旁偷笑,有點得意的和他炫耀:“我和小光剛纔已經約好了。”
……看來,是“媽媽”比較佔上風。
巖橋慎一拿她這點孩子氣沒辦法,配合着自嘲道:“看來,是我行動不夠迅速。”
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夫婦雙方,都希望能當個稱職的監護人。私下裡,中森明菜曾對他說,“慎一很喜歡小光。”
“你還不是一樣。”對太太的話,巖橋慎一予以回敬。和巖橋慎一那種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不同,中森明菜表現出的是一種近似母性的態度。
看巖橋慎一和宇多田光相處得好,中森明菜在心裡,就期待能生個女兒。把她一點點帶大,每天早晨,這樣坐在起居室裡閒談說笑,偶爾看丈夫在女兒這裡吃癟的樣子。
然而,又因爲某種微妙的情緒,中森明菜有時,又會希望將來養育的是個兒子。
……
春假快要結束,和福岡的事務所約定了要前往東京簽訂新合約的日子到來之前,章子用掉了女裝店的假期,和女兒一起,飛往東京。
這是隻有章子這種樂天隨性的母親,才能陪女兒一起做得出來的事了。
當濱崎步透過舷窗,望見窗外的層層白雲,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雛鳥振翅的奇妙感覺。似乎,此行的意義,是爲了獨立,以自己的羽翼,飛向遠離故鄉的土地。……明明是和母親一起出遠門,明明就在母親的身邊,卻產生了這樣的聯想。
濱崎步心頭生出一絲對母親的愧疚,但又想到,或許,這樣的聯想,是心中懷着一個目標,正在奔向他——對這樣一件事所產生的錯覺。
女兒突然說要到東京去,母親章子的反應,像是被偷襲了一般。驚訝與意外之後,章子問出了自己的不解:“過幾天,不就要到東京去了嗎?”
到東京去,簽下新的合約。接下來就留在東京,一邊讀書一邊當藝人。東京的事務所願意接收濱崎步,對章子來說,彷彿已看到了女兒成功當了女演員的樣子。
正因如此,乍聽到女兒這個突然的要求,章子有一種既定的計劃被打亂的措手不及之感。
濱崎步告訴母親,“在那之前,我想自己到東京去一次。”
“自己到東京?Ayu一個人去?”章子剛平復了的驚訝與意外,又被震動起來。她打量女兒下定決心的表情,忽然猜到了什麼,問道:“該不會,是有想單獨見的人吧?”
濱崎步沒有回答。
但當母親的,熟悉女兒的神情。章子猜了個正着,露出個有些調侃的表情,“原來如此。Ayu很有行動力這一點,和媽媽很像。爲了喜歡的人,做什麼都充滿勇氣和幹勁……”
章子誤會了可怕的事。
母親的猜想,像是往玻璃水杯裡注入了開水。濱崎步像是將要被燙傷、因而急着丟開手裡的杯子那般,迅速且慌亂的否決道:“我是爲了自己的事。”
她爲了擺脫母親錯誤的猜想,急忙問道:“母親還記得,那個東京來的社長嗎?”
濱崎步問出了這個問題,章子頓時啞口無言。
外婆不論何時,即使不理解也會給予外孫女支持,當濱崎步飛奔回家,對着外婆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心中就有了自己的答桉。
要到東京去,去見那個社長桑,爲他唱歌。
這一回,不是爲了別的事到東京時,突然想到要去見那個社長桑。這一回,是爲了要見到那個社長桑,從遙遠的家鄉奔向他。
濱崎步已經漸漸意識到,行動力的來源,是自己的內心。
那個時候,那個社長桑,爲什麼會找到還只是個兒童模特的自己呢?濱崎步心中始終帶着這個疑問。在對“演員”這個夢想產生了動搖之後,濱崎步對巖橋慎一那個時候找到自己時的想法,有了更深的好奇心,甚至懷疑那個社長桑希望她能當歌手。
明明那個社長桑從未聽過她唱歌,還對她說過,成爲歌手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她自己,也曾對“唱歌”這件事充滿叛逆。
但這一刻,濱崎步無法控制自己的念頭。
這些念頭之所以會產生,大概來自於這次失敗的電視演出經歷。……那些沒有看過她演戲的大人們,能信誓旦旦的說一個沒有演技天分的人,將來會成爲有名的演員。
可是,那個社長桑,卻沒有聽過她唱歌。
當這個念頭佔據心頭時,濱崎步還說不準,自己到底想不想當個歌手。她覺得自己不是想要成爲歌手,僅僅只是想要給那個社長桑唱歌。
……
中森明菜今天有時尚雜誌的拍攝工作,宇多田光還沒有到雜誌的拍攝現場玩過,收到中森明菜的提議,兩個人立刻一拍即合。除了帶上她之外,還有小狗健太也跟隨前往。明星小狗健太,倒是有着豐富的拍攝現場經驗。
巖橋慎一競爭失敗,等司機過來接人時,老老實實從太太手裡接過包,出門去了。
氣候舒適的時節,東京的櫻花也已開放。
春日賞櫻,不過,無需專程到櫻樹下野餐喝酒,每天在東京的大街小巷穿梭,已然飽覽春日的景光。
每年的春天,是曰本工會組織的爲提高工人工資的活動“春鬥”舉行的日子。
去年,曰本工薪族的工資提高率首次降至百分之五以下,泡沫破滅,成爲已定的事實。如果說先前,大衆還對於“泡沫破滅”這件事缺乏切膚的體會,在這一刻,泡沫破滅的痛楚,就真切的傳達到了自己。
到了今年的春鬥,成果比之去年還要卑微。
泡沫破滅,和企業站在一起的工會,理所當然會維護企業,壓制工薪族的漲薪訴求。何況經濟不景氣,失業率攀升。
數年之間,過往的浮華就成了幻夢一場,社會籠罩蕭條的寒氣。只有櫻花,年年如此開放,不論世間是景氣,又或者是不景氣。
世事變幻的時候,才更能品味到植物的力量。
巖橋慎一新家搬來目黑之後,離位於青山的唱片公司總部距離更遠了一些,不過,像這樣順道賞櫻的機會也變多了。
他看着櫻花,心想,今後,讓旗下的歌手,每年春天輪流發行“櫻花”主題的單曲,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畢竟,無論世事如何變換,櫻花都照常開放,並且,“爲每個人開放”。
去唱片公司之前,巖橋慎一先去了趟錄音室。今天是古谷仁美的初次錄音,於情於理,他也該露個面。當然,有小室哲哉成竹在胸,巖橋慎一到場,不過例行公事的瞭解進度,聽取小室哲哉的想法,之後,便告辭離去。
等他回到公司,辦事員過來向巖橋慎一傳達,“有位客人,今天一早就來等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