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繞過硃紅色的大門,經過兩次努力,終於攀上灰色高牆,順着樹幹出溜到院內,腳剛着地就知道來錯了地方。雖然偷壞人的東西理直氣壯,雖然王府寶貝多,但是護衛也多呀!我貓着身子躲在樹後四下環顧,定睛一看上房居然亮着燈。我躲過巡夜的家丁,踮着腳尖朝燈光靠近,簡直是飛蛾撲火。
屋裡兩個男人在悄聲說話,我把耳朵貼在窗櫺上,夜深人靜地卻也聽得清楚,“宮裡丟了我大清的龍脈藏寶圖,那圖藏在一把扇子裡,皇上大怒!聽說是被真定府石家莊的一個江洋大盜偷了去,”一個聲音說。
“王爺的意思?”另一個聲音問道。
“如果我們尋得那把扇子,不怕大事不成,”王爺說,“現在是明鬆暗緊,各衙門暗地裡加派了人手。我們得趕在他們前面。”
“奴才明白。”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脅下裝扇子的布口袋,心下索然:“他們在找我而我卻送上門來了。”
“那個江洋大盜還沒離開京城,有人在鼓樓斜街見過此人。”這話不諦是耳邊響起一聲炸雷,小偷應該及時行樂,用偷來的錢置辦不動產是愚蠢的。我正在懊悔,比這更讓我懊悔的事發生了。
那是一聲狗叫,緊接着那畜牧就朝我撲來,後面還跟着兩人名提燈持刀的護衛,屋裡的燈也隨即被吹滅,我我我是發足便奔。翻牆進院時,我已經選好了退路,我跑向院牆,左腳尖搭上牆體凹處,縱身一躍,感覺右腳尖被狗叼了一下,但還是順利的跳上牆頭,毫不遲疑翻身躍下消失在京城黎明前的朦朧夜色中。
回頭不見有人追來,我左拐右拐專挑小衚衕疾奔,卻總感覺有人尾隨。眼看天色大亮,身後確實沒人,我怯意漸失肚子也餓了,便在路邊飯攤上要了一碗豆腐腦加兩個燒餅,“爺,您來了!”飯攤老闆熱情地招呼說。
京城攤販老闆和夥計的嘴都是這樣甜,我也沒在意,可他又說,“爺,不夠再要,今天我請客。”我不置可否地望着老闆,心下思量在什麼地方見過?
“爺,年前您在小的攤上吃飯賞的那顆金瓜籽可幫我家大忙了!”哎呀呀,要是大家都你這麼好記性,我可就無處可逃了,我心下駭然,嘴裡卻說着客氣話。
百姓陸續聚集在街道兩邊,官兵警戒,我以爲是來捉我。“一會啊,皇上出巡頤和園,從這路過,”老闆說,“您好有眼福!”
沒多久,只見乾隆皇帝坐在敞篷龍輦之上,向四周頻頻點頭,時而還會站起來招手致意。每次站起來都會讓侍衛、大臣心慌意亂戰戰兢兢,特別是車伕,萬一路上有坑顛簸,把皇上摔下來或者閃個趔趄,那就是驚駕之罪。如潮的人羣踩在路旁綠油油的麥苗之上,皇上一點都沒看見滿目春色,真是浪費了假裝成草坪的綠油油的麥苗。
和珅騎馬伴在龍輦後側,時不時策馬上前滿臉諂媚回稟皇上問話,讓我深深感覺到每個人活的都不容易。如果沒花掉和大人的銀子,我真想當場奉還,然後回石家莊供暖泵房守着那幾壓力錶心裡踏實,得空鑽鑽暖氣溝算是業餘愛好。
我不用往前擠就能清楚地看到聖駕龍顏,乾隆含笑茫然巡視四周,當遇上我的眼神之時,不禁怔了一下,我比人羣高出一頭,猶如鴨立雞羣。
看乾隆的口型是在傳喚什麼人,果見和珅湊上前聽皇上滴咕幾句之後立馬四下張望。我正要躲開,忽然感覺一硬物抵住腰間,“想活命就乖乖跟我走!”在王爺府聽到過的那個聲音低聲威脅道。
此時,我有三種選擇:一是隨他去,二是讓被珅捉走,三是逃跑。我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麥苗,想跑來不及了,一隻大手鉗子般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只能隨他去,邊走邊想如何逃脫。被王爺捉去還有機會辯解,我就說我是受皇上差遣去監視他的,估計會死的更快;要麼就承認自己是小偷,只想偷點東西討個生活,堅決不能承認聽到了他們的談話,生還的機會也不大;索性把扇子給他,求個活命。麻蛋,怎麼想也沒個好方法,還不如掙扎逃跑呢,被釣住的魚掙扎還有機會脫鉤呢!“老兄是誰?叫我去哪去幹什麼?”我扭頭問身邊的壞蛋。
“到了你就知道了。”那個壞蛋說。
路過豆腐腦攤的時候,老闆看出我面露驚慌之色,他說:“爺,您來了,吃碗豆腐腦?”
抵住我腰間的硬物早已不在,我膽子也就大了。“今兒來碗混沌!”我說,“給我兄弟也來一碗,外加兩燒餅。”煮混沌時間長,就有逃脫的機會。
壞蛋也是人,見我這麼客氣,又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也只能坐下來等着吃混沌。
我低頭吸溜那碗滾燙的混沌,心裡想如果把這一碗熱湯潑在他臉上,我就能跑掉。可壞蛋坐在我右邊,我用左手襲擊他沒把握,正在猶豫之時,聽到老闆招呼客人:“兩位爺吃點啥?”
兩人位客人坐在對面,我低頭假裝吃混沌,心想這下更難辦了。我端起碗來假裝喝湯,可哪捨得喝呀,我還想把湯潑在壞蛋臉上呢!我偷眼看對面的人,認識——是那日在鼓樓斜街酒樓上女扮男裝的劉府千金劉小姐,身邊陪坐着一位結實的漢子,像是跟班護衛。“喲,這不是張老闆嘛!”劉小姐說。
我沒記着跟她介紹過我自己呀!顯然是胡亂搭訕蒙對了我的姓。“哎喲,”我故作欣喜之色,“少見少見!”我本想說“哎喲,這不是劉小姐嘛”,但轉念一想人家沒跟我說過她是誰,未免唐突。
“這位是黃天霸,”劉小姐指着離她不遠也不近的漢子說,“這位是?”她望着我身邊的壞蛋問道。
“我……我表哥。”我囁嚅道。混沌湯逐漸涼了,在不下手,即使潑到臉上也傷不了他。現在施暴下手,把熱湯潑到“表哥”臉上,一是邏輯不通,二是對面的黃天霸也不會放我走,他可是天下有名的武林高手。
眼見大家吃完了燒餅喝完了湯,逃跑的機會消失殆盡,只能乖乖地跟壞蛋走,我哪裡甘心!我穿的可是帶動力鞋墊的運動鞋!
劉小姐示意黃天霸結帳。“張老闆,我們那單生意好像還有點小問題。既然今天遇上,我們還是了結了吧!”劉小姐淡淡口氣卻是不善。我可沒記着和她有過生意,那天她在酒樓唸了一首詩給我,還要付費?
我雖不置可否,但還是一個勁地哦哦點頭。“那咱們借一步說話,請這位表哥一起去?”黃天霸站在劉小姐身後,面部表情像撲克牌裡的黑桃A。
“兄弟還有別的事情,”壞蛋不戰而退,悻悻告辭。雖然不知道跟劉小姐走是福是禍,但我感覺和女人在一起總比被逮到王爺府要死的浪漫一些。
“劉劉劉小姐,”我訕訕地結巴道,“我們什麼時候有過生意?您您哪哪天唸的那首詩是是是從哪裡學學來的?”
“你身上掉下來一個小紙片,我撿起來就記下了。”我把這首詩抄在一卡片上,爲的是背下來,有朝一日泡妞炫炫我的口才。“你怎麼知道我是劉劉劉小姐?”這下該劉小姐好奇了。
我本想說第一次見她便覺“腰細胸大下巴額尖”。我估計張嘴必會被黃天霸踢個窩心腳,於是改口道:“小姐天生麗質,一望便知。”
一前一後我被夾在劉小姐和黃天霸之間,三拐兩兩拐進了一個衚衕,進了一座大宅的後門,越看越眼熟,這不是我家嘛!“歡迎兩位,”我陪笑道,“還沒收拾好,兩位隨便坐,隨便坐!”我還想給她們上茶呢。
“明人不說暗話,”劉小姐坐在太師椅上不緊不慢地說,“我是替父辦案,你在大柵欄偷了和大人的轎子?”
不是扇子的事的就好,我心裡一塊石頭落地,又七上八下地提起了十五個桶。“是,”我決心坦白,併力求寬大處理。
“東西呢?”劉小姐會心地朝黃天霸一笑,面露得意之色。
“一條狐狸尾巴給了翠香樓的高圓圓,一萬兩銀子買了這座宅子。”我全部交待。猛地想起就是你家這座宅子嘛,莫非你拿了銀子還想要回宅子?
“還有呢?”劉小姐慢條斯理地問。
“還有還有……買房裝修添置傢俱前前後後差不多花光了一萬銀子。”有錢,我纔不去挺而走險去偷王爺呢。
“還有呢?”劉小姐不理我的茬兒接着問。黃天霸咳嗽一聲,嚇我一哆嗦。
“還有?”我真想不起包袱裡還有什麼東西了。
”我提示一下,還有兩樣東西,“劉小姐伸出的兩根手指,那可真是修長白皙呀!見我真是不解,便又說道,“兩樣玉石古玩類的東西。”
“哦!”我晃然大悟,“就那兩塊石頭做的東西?”
“算你聰明!”劉小姐雙眼放光,“東西呢?”
“扔了。”我居然還能淡淡地說。
黃天霸二話沒說上來就給了我一個嘴巴,身形那個快,我就沒看到他動就了我跟前。毀了容就更娶不上媳婦兒了。“真的扔了,”我捂着臉心裡好委屈。
確實真的扔了,就扔在劉小姐手撫的桌子腿下面,另一塊墊在牀腿下面。當初沒對劉小姐的繡房進行裝修改動,是我夢想萬一有機會泡上她,帶她回家牀不至於有大的晃動。自打有了錢,我的內心世界是越來越齷齪。
”你最好是能找到,快說扔哪了?”女人發起潑來可比男人可怕。
我心裡說不就在你腳尖那嘛!可我嘴上說:“留在翠香樓了。”讓劉庸跟跟珅狗咬狗去吧。
“知道那兩樣是什麼東西嗎?”劉小姐努力讓我回憶。
我說:“一個像是寫毛筆字用的硯臺,一個上面有條龍,下面刻着幾個我不認識的篆字。”
“那是明朝崇禎的隨身小璽。皇上要查證和珅與送禮官員是否有反清復明的陰謀!”劉小姐雙手一拱滿臉嚴肅,“包袱裡的信在哪?信上署名是誰?”
信我也沒扔,但我真的不知道把它放哪了,但我不能如實說呀。說了準會捱揍。
其實大家都知道和珅只貪污不反清更不復明,某種意義上說他愛國愛的不得了,沒人更比他熱愛國家,而且是死心塌地忠於乾隆皇帝,力圖長期受其庇護受寵多貪,那方前朝皇帝的小璽只是馬屁精買官當禮物送給他的。送禮之人更沒有反清復明的意圖,有錢有權的人都熱愛和平。
可沒人聽我解釋,我也不敢解釋,我現在明顯是被當成了犯人。劉小姐朝黃天霸呶了一下嘴說:“派人看住院子,我們去翠香樓。”
我就這樣被囚禁了,如果在翠香樓搜出那兩樣東西還好,鬼才相信能搜到;如果搜不出來,他們勢必返回來逼供,我必須抓緊時間逃出去。
我把硯臺和小璽從桌腿、牀腿下撤出來,把它們藏在院牆排水口,有機會不用進院就能信手順走。劉小姐不說,我還真不知道這是珍貴文物。估計我是沒機會和劉小姐悱惻纏綿了,我要永遠和這座大宅說拜拜了。
我大搖大擺地打開正門,站在門前石階之上,裝模作樣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從眯着的眼縫裡偷窺矗立在門前的兩個衙役,他們每人手裡握着一把類似我兒時玩過的那種紅纓槍,“今天天氣真好!”我說。
我還指望他們接口說:“像春天一樣!”
可這兩個沒人性不斯文的東西硬是筆直站立紋絲不動緘口不言。這樣也好,我正好下臺階走人。我剛邁出左腿,便聽到一聲斷喝:“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沒有原因,就是不讓過。前方修路,禁止通行——告之原因,還是不讓過。前方施工,敬請繞行——告之原因,可以繞道過。大修大挖大拆大建的石家莊的大小路口經常矗着這樣藍底白字的大牌子,我對其熟之又熟。
兩個傢伙把紅纓槍架在我胸前,我要是敢再往前邁上一步,不聽勸阻的後果應該不權權是罰款那麼簡單。我渾身哆嗦着退回院子裡,繞行到後院後門,還是一句“禁止通行”!唉,側門也有衙役看守,我是插翅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