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也曾殺人如麻,也以爲心硬如鐵,但目睹前時還相見言歡的人轉眼天人兩隔,那當下的痛怒至今想來猶能焚感五內。兩人將蘇家二老送到了前方鎮上,硬將當地的五個大夫逼來醫治,並自村民口中得知那夥悍匪已傷了過往商旅人命奸*子無數,官府不是沒有派兵圍剿,無奈賊強兵弱,除了在沿邊村鎮貼布誥警示民衆外亦是無可奈何。
“月,你來照顧二老,我出去辦些事情。”她說。
“你一人去麼?”
“一人足夠了。”她獨自尋上山去。
半日內,盤踞數年的賊穴灰飛煙滅,爲首十餘悍匪首投胎往世,三百餘匪衆盡遭去勢。她蒐羅出蘇家的財物細軟及匪衆沿途丟棄的珍籍孤本,送回蘇家二老身邊。
“香,二老似乎瘋傻了,醒來不顧全身的傷痛,以頭撞牆,口中吱吱哇哇叫着兩位蘇小姐的名字,滿臉的涎水……這哪裡還是那一雙清俊秀雅的世家夫婦?”
……是,蘇家二老瘋了傻了,一時嘶喊着要出門尋女,一時抱着枕被當女兒呵哄,一時面癡目斜,哭哭笑笑,涕淚交流。如此兩個人,雖生猶死。
月掩面低泣,“怎麼辦?那麼艱難的纔將他們性命撿回,難道就任他們這樣下去?”
她盯着二老良久,道:“我們就讓他們的女兒復活,讓他們一家四口平安回到故鄉,如何?”
暗香浮動,納人性命於無血無痛之中。
“暗香浮動”冷凝香的武功亦高,但最厭以白刃方式殺人,最擅長的,一是攝魂術,二是暗香毒。
蘇家二老在大痛大苦之下,神昏智失,與廢人無異。她以攝魂術促二老進入混沌狀態,將最殘痛的一頁記憶洗去,並給予暗示,以她與月的臉,替代了他們腦中所記得兩位愛女的容顏。
當他們重新睜開眼睛時,記得的只是與愛女行經此鎮雙雙病倒,如今病癒,自然要踏上歸程。她們隨着蘇家二老回到了鄴州,做了蘇家的小姐,三年的閨中光陰過去,各自嫁人成婚……
過去幾年裡,她一直確認自己是蘇婉瀠,孝慰雙親,承歡膝下,飽覽羣書,深閨修身……關於冷香,關於霽光門,她將之歸爲前生。
如今,前生找上了她。
“何時發現了我?”
“足夠久了。爲師做事和來謹慎,爲防僅是相貌相似,爲師曾試探過愛徒。試問天下除了你們四個,有誰能輕易走出爲師的沉海迷途呢?”
沉海迷途?她恍然憶起了一年多前太子遇毒案之後自己在宮內的那次錯路。那一次已是這人的試探,早在那時自己便成了貓爪下的鼠?如果,她不是耽於安逸,如果她有足夠的警惕,該在那時便有所覺察的罷?甚至,在不久前的宮宴上明明已然看到了這張臉,仍願自欺欺人地未去正視,未做證實。
“說罷,你的目的。”她說。錯已鑄成,事已來臨,驚恐也罷,懊悔也好,總是要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