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唯和紅玉回到昭安殿,茉蟬正等在門口,見她回來,立刻迎了上去:“公主,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奴婢都要將藥送去春風殿了。”頓了頓,又問:“公主用過膳了嗎?”
蘇唯點點頭,四下看了看,見沒有別的婢女在,就知道是茉蟬自己在等,心中泛起一陣酸澀,柔聲道:“等了很久嗎?怎麼不進屋裡等?”
茉蟬扶住蘇唯,一雙手冰涼冰涼的,嘆道:“奴婢擔心公主,原本想去春風殿的,但是奴婢找不到路,只好在門口等了,中午那一會兒,奴婢沒跟着,就叫公主受了傷,到底是奴婢不稱職……”
蘇唯打斷她:“我受傷跟你無關。”
說實話今晚的事情,讓蘇唯有點煩,進了房。喝了藥,她就打發了茉蟬和紅玉,自己躺在牀上發愣。
興許是下午那會兒睡得太多了,所以並不困。此時的春夜還有點寒意,所以房裡茉蟬燃了一個小的火爐,蘇唯只覺得實在有些悶。最後終於忍不住,披了件衣服準備去外邊透透氣。
茉蟬就睡在隔壁,蘇唯想了想,若是叫上她難免又是一件麻煩事,乾脆誰也沒帶,就在王府中瞎晃,說實話,明王府很大,今日紅玉同她說了說大致的格局,她還能記得後花園在她住的昭安殿的東邊。
乾脆就一直順着長廊朝東邊走,興許是北堂容清今日並沒有想到後花園來,所以也沒有守夜的婢女和侍衛,月光下,只有蘇唯一個人,倒也十分的愜意。
走了沒一會兒,蘇唯就看見一片池塘,去年的殘荷並沒有除去,如今看起來有些清冷的意味。涼月悠悠,蘇唯乾脆不走了,靠着迴廊思考着怎麼能更加討北堂容清的歡心。
正想的出神,池塘的殘荷中,驚起一隻孤雁,蘇唯被嚇了一跳。站直身子,準備上前去看個究竟,結果還沒走兩步,就又聽到身後有動靜,頓時蘇唯只覺得心中一陣發緊。
她倒不是膽子小,只是擔心若是有人來了見到她衣衫不整的在後花園閒逛,引起什麼事端。
緊了緊衣領,她回頭看了看,卻見一抹身影真朝着不緊不慢的靠近,她怔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找個地方先躲起來,結果就聽,那人輕聲道:“王妃。”
蘇唯愣住,沒想到自己這就被認出來了,眼瞧着不能躲了,乾脆鎮定了下來,瞪大眼睛瞧去。卻見一個清麗的影子,朝她走了幾步,又頓住,月光投下一個欣長的身影來。
蘇唯只能隱約看出她是個女人,卻看不清她的容貌,咳了一聲,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了些威嚴,問道:“你是哪裡的丫鬟?怎麼會在這?”
那人沒有說話,低着頭,像是在懷中掏什麼東西,蘇唯有些緊張,上前了兩步,就見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摺子,點燃了一道幽暗的光,蘇唯藉着那光線看清了她的模樣。
倒是個清麗漂亮的人,只是有些眼熟,蘇唯皺着眉,不知道在哪見過。
那人淡淡瞟她一眼,秋水桃花似的一雙眼攢出笑意:“才一會兒,王妃不記得了?。”
蘇唯有些懵懂的看着她,終究好奇,身子頓了頓,問她:“你是誰?這麼晚了怎麼會在這兒?”
她上前行了禮,目光依舊淡然,輕聲道:“奴婢是在春風殿爲王爺王妃奏曲的
樂姬,霧遙。”
“是你……”蘇唯看着那雙眼睛,反應過來,她就是在春風殿外,抱着琵琶看自己的樂姬,皺了皺眉,蘇唯審視的瞧着她:“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風吹得柳枝輕搖,霧遙微微偏了頭,臉上露出一個風情的笑:“若奴婢說,奴婢就是跟着王妃來這後花園的,王妃要怎麼看待奴婢呢?”
蘇唯蹙起眉頭,臉上有了一些提防的神色:“你想害我?”但話一出口,她又很快搖了搖頭,否決了自己:“不對,若你想害我,現下就不會平心靜氣的同我說話,你跟着我,是什麼目的?”
霧遙瞧着蘇唯,跪了下去:“奴婢更應該喊王妃爲九公主。”
蘇唯眯起眼眸,臉上卻有一絲瞭然,起身繞開她,坐到迴廊的欄杆上。冷聲問道:“是我父王派你來的?怎麼?是來監督我的?”
她搖搖頭,卻沒有起身:“奴婢並不是王上派來的。奴婢的主子是五殿下。”
五殿下,蘇唯仔細在腦子裡回想了一遍,記憶裡確實有點印象,她一共有十三個兄弟姐妹,若說其它的她記不起來還有些道理,但是五殿下,蘇景,她卻記得清楚,原因無他,只因爲他是她所有兄弟姐妹中唯一一個身有殘疾的,蘇唯只知道他幼時得了一場大病,雙腿便不能走路了,之後就很少出自己的承月殿,蘇唯從寧古寺回王宮,也沒有見過他。
蘇唯只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側頭強裝鎮定看着霧遙問道:“你既然是舜國來的,也自然知道我的身份處境,我與五哥向來沒什麼交集,他把你安排到我身邊,是什麼意思?”
霧遙似乎早料到蘇唯會這麼問,神色倒是很平靜:“主子說了,公主從小在寧古寺長大,他作爲兄長,沒能夠照顧公主已屬遺憾,如今公主遠嫁,他亦不能阻止,如今只能派奴婢前來,保護照顧公主……”
蘇唯有些聽不下去了,伸手揉了揉耳朵,打斷她:“冠冕堂皇的話你不用多說,王宮中那麼多兄弟姐妹,五哥單單對我這個不受寵的替死鬼這麼關照,你們的目的,想來非我,而是北堂容清吧?”
霧遙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是很快就消失了,剩下的依舊是讓蘇唯覺得煩躁的淡然:“主子說九公主是個聰明人,看來是真的,九公主說的沒錯,主子派我來,就是要讓我協助九公主,拿到明王殿下手裡的兵符。”
蘇唯冷笑了一聲:“協助我?真是個好藉口。”她把玩着自己肩頭的碎髮,冷聲道:“你們想要兵符,那是你們的事情,我可並沒有要幫你們的意思。而且……我爲何要幫你們去奪我夫君的兵符呢?真有意思。”
霧遙研究蘇唯的神情半晌,挑起秀眉:“九公主,你是舜國的公主啊,大靖國屢屢侵犯我國,殺我國人,佔我疆土,公主難道並不在乎?”
蘇唯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彎下身,輕笑一聲:“我自己倒從不知道我是個公主,從送來和親的那日起,我就被舜國遺棄了,你說的那些,或許先前我會在意,但如今,我卻真不在意了。你們要兵符是顯然是要挑起大靖和舜國的戰爭,一口一個殺你國人佔你疆土,你們難道不曉得,若是打仗,又會死多少人嗎?”
她擡着頭看着蘇唯,半響沒說出話來。
“離開吧。”蘇唯嘆了口氣,站直身子,繞過她:“回舜國告訴五哥,我既然嫁到大靖來,就會盡力維繫靖舜兩國的關係,他有什麼目的我不管,可若關係到北堂容清,那我也不會袖手旁觀。”
霧遙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輕聲道:“公主這般爲明王殿下着想,可明王殿下卻處處提防着公主。難道公主瞧不出來。”
蘇唯轉身回望她,眼中閃過一絲寒意:“挑撥離間對我沒用,北堂容清再怎麼提防我,也好過你們把我往刀子上推要來的好。”
她愣住,半響從地上站起來,笑了一聲,淡淡道:“也罷,既然公主不願意合作,那奴婢就自己想辦法,日後若是有得罪公主的地方,也望公主不要見諒纔是。”
蘇唯皺起眉:“你想做什麼?”
“奴婢想做什麼,公主心裡清楚的很。”她笑起來特別好看,如今在月光下更有一種悽美的意味:“兵符在明王殿下手中,公主不願意動手,那只有奴婢親自來做,公主要知道,奴婢作爲一個樂姬,自然有自己的手段。”
蘇唯有些無語,抱着胳膊冷眼瞧着她:“你打算去勾引北堂容清?”
她不反駁也不否認,輕笑道:“這就與公主無關了。”說罷,轉身欲走,卻被蘇唯一把拉住,逆着月光看過去,光影模糊之間,是一張冰冷漂亮的面孔:“我是個脾氣好的人,卻不代表我是個沒脾氣的人,北堂容清是我現在的護身符,你想拿走他?有本事試試看。”
霧遙愣住,不知是因爲她的眼神還是因爲這初春的天氣,她只覺得渾身發冷:“公主是在威脅奴婢?”
蘇唯甩開她的手,笑得一臉無邪:“你還配不上我的威脅。”
蘇唯那晚回了昭安殿,一夜沒睡。她對五殿下蘇景的認知只剩下兒時那個殘疾病弱的影子,說實話,他能安排眼線到明王府來,蘇唯是一點都沒想到。
不過待她想通透後也明白了。大舜王宮那麼多皇子公主,他一個殘疾能活到現在,也肯定不會是什麼簡單的城府。只是眼下他把手都伸到自己眼皮底下了,那就再不能坐以待斃了。
從霧遙出現後,除了隔日送走北堂覓雪和使臣們,一連半個多月,北堂容清都沒有出現過,據說是去荊北的訓練場看守衛兵,蘇唯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哪天聽到北堂容清擡了哪個舞姬爲侍妾。
茉蟬看在眼裡,除了覺得欣慰又很是替她着急,終於在某日,蘇唯再次要她去打聽一下,北堂容清從訓練場回來了沒有,她再也憋不住了,將一直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公主若是心繫王爺,可以去訓練場看看王爺,何必終日在王府裡憂心呢?”
蘇唯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北堂容清回不來見她,可是她卻可以去見他。於是她琢磨了琢磨,吩咐茉蟬:“你去膳房,叫人弄些王爺平日裡愛吃的,再去找人備車攆。一會兒,你隨我去訓練場,給王爺送去。”
茉蟬早就等着蘇唯這句話,聽她這般說,立刻就滿心愉悅的着手去辦了。在她看來,只要蘇唯抓住了北堂容清的心,那以後,這明王府中的丫鬟奴才就再不敢隨意的怠慢她們,而蘇唯又肯這般做,實在令她感到高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