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是個體力活
胤礽作爲一個父親,按照這個時代的標準來說,還是很合格的。不單是指對他很重視的小胖子,即使是對庶子,也稱不上忽視或者虐待。
乾清宮的家法,抱孫不抱子,對兒子嚴厲些,那是在譜的。嚴父慈母,做父親的當然要端足了架子,給兒子立一個男子漢的好榜樣。同時,太子妃也配合得非常到位,夫妻倆一個紅臉一個白臉。
庶子們,生下來的時候,他當然是高興的,但他自己還是個算不得太懂事的年輕人,指望他去照顧孩子,那是高看了他。
庶子們按照規矩給抱得遠了養着,不在毓慶宮裡。宮裡的規矩就是這樣,有乳母、保姆,哪裡用得着皇太子照看兒子?這是客觀條件的限制,不是麼?
大男人照看奶娃娃,太沒格調!那是娘們兒的活。
你不能指望皇太子化身奶爸,即使對更重視的小胖子,他也是跟兒子一起玩的時候多,或者坦白說,跟老婆一起玩兒子的時候多,談不上照顧,幫倒忙弄哭孩子,給保姆增加工作量倒是真的。
再者,小胖子那是嫡子,又養在毓慶宮裡的,天天見難免更親近些。康熙怎麼對他的,他也就照搬到小胖子身上,還自覺深得皇父真傳。
從這一點上來說,太子已經被太子妃給摟到坑裡而不自知,還以爲是自己樂意跳的進去玩兒的。
現在情況又有所不同了,兒子們上學了,是做父親的履行職責的時候了。胤礽也每天把兒子們拎過來查一查功課,考查一下書背得如何,點評一下寫寫得怎麼樣。他覺得這是份內的事兒。
小孩子的功課非常簡單,又是剛開始讀書,每天這樣的檢查功課,也花不了他多少時間。胤礽擠牙膏一樣每天擠了半個小時來查功課,倒也可能了。兩個孩子智商至少在平均水平以上,寫出來的字,就初學者來說,也還看得過去。
胤礽自是希望兒子們是天才的,無奈學習纔剛剛開始,他也只能按捺住性子,慢慢來。第一天,師傅也不敢給他們太難的功課,但也不能簡單了,當初康熙難爲耿介他們的例子還在眼前呢。
先教兩人握筆,寫簡單的字,讓描紅。無非“上大人孔乙己”一類,宮裡資源很豐厚,至少太子的兒子是沒有被虧待的。半天下來,成果還是很不錯的。先理一理,兩個孩子適應了學習之後,再開始講書。
胤礽也就堅持着每天過問一下兒子的功課。
在他執行這套作息時間的第二天,淑嘉就發現了。不得不說,太子殿下的時間,相當緊。少個五分鐘沒人看得出來,要是一天抽出半個小時來做別的,太子妃馬上就發現了。
“吳明理。”
吳太監趨步上前:“奴才在。”
“我彷彿記得今兒太子爺是去查看送到御前的馬匹了?”
“回主子的話,沒錯兒。今兒早上用膳前,太子爺還唸叨着呢。”
“唔,你去前頭,叫崔玉柱來。”
“嗻。”
崔太監就這樣被拎了來,進了門兒,磕頭請安。
太子妃正在那兒看單子呢,大福晉快生了,洗三、滿月、百日,都要準備相應的禮物。接下來還有三福晉、四福晉,因爲不知道是生男還是生女,要把給小男孩子的和小女孩子的禮物都準備好。
因爲弘暘和弘晰上學,倒勾起淑嘉對孩子幼教的心思來了。她還計劃着胤礽等下過來了,一起做點識字卡片,準備給小胖子用。
崔太監還沒進屋呢,淑嘉就聽到了腳步聲,隨手把單子讓玉妞給捧到一邊。等崔太監磕過頭,才道:“起罷。”
崔太監爬起來,還不知道太子妃叫他來是要做什麼,只能老實呆着。許久,見太子妃不發話,只得乍着膽子先問:“主子——不知主子傳奴才來,有什麼吩咐?”
“天兒漸冷了,太子爺見天兒的從毓慶宮往乾清宮那裡跑,你可叫人帶好了斗篷備着?”
崔太監納悶兒了,從去年開始,您不就訂下了規矩,叫時時記着給太子添衣裳麼?前兒您還提醒了,咱也沒忘啊。當下回答:“照主子吩咐,太子爺出門兒的衣裳裡已經添了斗篷一項,因是秋天,不是大毛的斗篷,到了十月,再換毛斗篷。”
“唔,太子爺這幾天都做什麼了?可有累着?”慢慢切入正題了。
崔太監仔細回想:“太子爺近來與以前並沒有多少不同的,依舊是晨起讀書、聽政、處理政事,接萬歲爺的諭旨,照旨辦事……回來咱們毓慶宮這裡用膳,天兒涼了,不用歇晌兒,與主子坐一陣兒喝茶聊天兒看咱們三阿哥。後半晌接着辦正事兒……”啊!想起來了!下午擷芳殿那邊兒的兩個小阿哥還要過來,太子爺要考較功課的。
壞了,我怎麼能這麼缺乏政治敏感度呢?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報告給太子妃!親孃噯~怎麼能忘了這一茬兒呢?!
趕緊回想,老實彙報:“今兒未時初刻,太子召兩位小阿哥問了功課……”連父子倆當時的語氣神態都一一彙報了。
聽崔太監這樣報,淑嘉眨眨眼,她想起來了,昨天下午的時候,她正在懷疑胤礽的作息呢,弘暘、弘晰就過來請安了。還說:“兒子們下課回來了,叔叔們還要再練半個時辰的騎射才散呢。”弘晰還問:“額娘,兒子們什麼時候能跟叔叔一樣多呆一會兒?”跑過來拉着淑嘉的胳膊晃,“您幫我們跟阿瑪說一說好不好?”
當時她是怎麼說的?“你們叔叔那是憋着勁兒,怕你們瑪法回來時考較呢。你們不礙的,聽你們阿瑪吩咐就好。你十三叔、十四叔比你們大上好幾歲呢,個兒也比你們高,等你長得跟他們一樣高的時候,就能跟他們一樣了。”
弘晰想了想自己的座位都因爲個子的關係而被十三叔、十四叔讓到了前排,瞬間泄氣,還讓淑嘉一通好笑來着。接着就讓他們回去了:“本來還要帶你們玩的,現在不行了,你們讀書了,得去溫習功課,去罷,今兒早些睡,明兒還早起呢。”
等晚上胤礽回來,淑嘉問他:“今兒有什麼事情好忙?”胤礽絲毫不覺得‘檢查兒子功課這種父親的責任是額外負擔’,還回答:“一如往昔,就是明兒開始,我要去挑馬,往行營那裡再送,”語氣裡還小有得意,“汗阿瑪倒是信我挑馬的本事。”
現在想來,這八成是在胤礽考查完他們的功課之後,讓他們到後邊請安來的。自作孽、不可活。不忍也不能讓他們父子離心,但是,現在他們天天親近了,她這個不是親媽的人,心裡又不太舒服了。
縱然有百般糾結、千種難處,現在也不是發呆的時候,崔太監還杵在下面呢。所以淑嘉淡定地保持太子妃的標準面孔輕聲道:“說完了?”
崔太監有點兒犯傻,可不就說完了麼?難道猜錯了?太子妃不是問庶子的事兒?宮裡的女人,哪個不是把自己和兒子看得比命還重,生怕別人的兒子更討丈夫的喜歡?唔,太子妃也有兒子的!
口上還要應道:“奴才知道的就這些兒了。”心裡抹一把汗,您老想問什麼直接問吧,奴才哪裡敢再在您面前藏小心思啊?
“我問你,太子爺有沒有說過些與乾東頭所那裡有關的事兒?我每每問他,他都不鹹不淡的一句,如今日子一天一天近了,汗阿瑪、大阿哥都不在京裡。他對大福晉那裡,究竟是個什麼章程?”
原來是說這個,崔太監鬆一口氣,臉上的笑影也越發地真誠了。躬身上前,接過紫裳托盤裡的熱茶,親自捧了過來換去冷茶:“咱們爺的心思,您還不知道麼?爺說得不鹹不淡,那就是真的不鹹不淡了。橫豎,有鍾粹宮那一位呢,賴不到咱頭上。”說完,還賤賤地笑了。
他們都在等着看大阿哥再一次地鬧笑話呢,連着四個閨女了哎~
淑嘉輕笑:“也是,橫豎賴不到咱們頭上。”
又賞了崔太監喝茶,給足了他面子。崔太監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機靈勁兒又回來了。越正常了,越覺得不對勁兒,略加揣摩就覺得太子妃這還是比較關心太子與庶子的關係問題。大福晉那就是藉口啊藉口,以太子妃的精明勁兒,怎麼會拿捏不住應對的分寸?
但是聰明人都知道,話不能全說出來,埋在心裡就行了。太子妃作爲一個嫡母,關心一下庶心的學習情況,關心一下他們與父親的互相,相當正常啊。甚而至於,弘暘、弘晰要尊她一聲‘額娘’,這事情正是母親的職責範圍。
這主子,絕了!崔太監感嘆完,又安慰自己,太子被太子妃拿捏住了,又生了兒子,眼看離間無望。還好,咱早就投誠了,雖然是被迫的,可怎麼說也不用擔心站錯隊了。自我安慰完畢,崔太監再次擺出誠惶誠恐相,告退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剛走沒一刻鐘,太子妃在與“自己人”的對話中又提到了他。
王有德接過已經擬定了的單子:“奴才這就去把東西揀出來。”
“這個不急,左右無事,陪我說說話罷。”無聊人士不管人家還有工作,要求解悶。
王有德只得捧着單子站好:“主子,想說什麼。”
“你是哪一年入的宮?”
“奴才是康熙二十九年入宮的,如今已有六年了。”
“不算短了。”也不算長,還能混到這裡來,可見是有兩把刷子的。
王有德輕聲道:“也不算很長,在這毓慶宮裡,有一半兒比奴才資歷老的。”
“哦?怎麼說?”
“奴才這一撥兒的,吳明理、林四兒、李忠行都是康熙二十九年入宮的。太子爺那裡,還有更早的,崔首領資歷是最老的了。不過,太子爺那裡也有新的,都是後補來的。”前任被打死了,還是太子妃這裡安全。
淑嘉勾起脣角:“崔玉柱平日爲人如何?”
這個問題要怎麼回答?王有德謹慎地說:“他……服侍太子爺是極周到的……”
話沒說完,聽到頭頂上太子妃又笑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查則無徒。”
“奴才,笨,聽不大懂。”王有德憨笑着,彎腰回話。
淑嘉看了他一眼:“清水池塘不養魚,渾點兒沒什麼。可不能弄成爛泥塘。”
這是什麼意思呢?對崔太監不滿?王有德胡思亂想了起來,旁邊吳明理等也心思活絡了。誰都看得出來,如今太子妃對太子的影響力是很大的,更兼有兒子的人腰桿硬,太子妃的大腿要抱緊。他們這些跟在太子妃身邊的人,要不趁機出個頭冒個尖兒,那就傻了。
而毓慶宮太監裡的一哥,是崔太監。可大家也都知道了,太子妃一來,不聲不響地就收了崔太監的不少肥差,這是對他不很滿意。至少沒把他當自己人呢還,可咱們不一樣啊,一來就分到太子妃這裡的。可不正好麼?
……那是肥差啊!
緊密地團結在太子妃的周圍,以把大家的荷包豐富起來爲目標,以把太子、太子妃伺候舒坦了爲手段,太監們,努力吧!
一夥子四個人,在有崔太監這個外敵的時候,以眼神作溝通,瞬間,空前團結了起來。決定晚上休息的時候就開小會,中心議題:如何告崔太監的小狀,把他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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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誤解了太子妃的本意。
在淑嘉看來,崔太監已經被大阿哥告了一狀的,不久後必要倒黴。淑嘉不想提醒胤礽保他,也是因爲……胤礽需要警惕,周圍的人扯虎皮做大旗壞他的名聲。淑嘉正想借這個機會,提醒胤礽整肅一下週邊呢。
崔太監藉着做首領太監的機會,索要財物、欺壓良善,這些最後怕不都要算到胤礽頭上。正好,可以藉機擠個膿包,把崔太監處置了,事情都推到他頭上(也確實都是他辦的,胤礽這呆子沒這方面的思路),讓胤礽好脫身。同時也是向康熙顯示一下,你兒子還不太成熟,也有缺點,對皇位不具威脅性,他還是個二把手,領導水平不如您,看,身邊人出事兒了吧?!
只是可惜了,家裡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控制住了崔太監的私宅。
崔太監固然不是好鳥,可他已經吃得滿嘴流油了,但是王有德等人,卻都是還等着吃的,換上他們再狠撈一筆,毓慶宮的名聲就要完蛋了。她這是在敲打他們,輪到你們的時候,別做得太過份!
同時,也是暗示,你們有機會,給我表現一下吧!比如,你們在宮裡這麼些年了,有沒有關係好的,能探聽到乾東頭所小道消息的人?我得視你們的‘能力’來決定把什麼事的差使交給你們啊,宮女有時候辦事確實不如太監方便。
讓崔太監下臺,不用你們來,你們要做的是表現自己啊!
一羣呆太監想錯了方向,拼命搜刮崔太監的壞事。他們呢,也沒壞到骨子裡,做事都還仔細認真,稱不上忠良也不算奸佞。在伺候主子方面呢,是一把好手,你皺皺眉,他就知道你是渴了還是餓了。你撇撇嘴,他就知道你是愛聽這話呢還是對你說的內容不屑一顧。打聽消息也是一流的,誰跟誰有仇、誰對誰有恩,又誰誰是同鄉。當初選來伺候太子妃,就是因爲他們足夠伺候人又不夠壞。
這些人,擱到宮外,混個小康沒問題,誰叫偏偏當了太監!
做了太監就是這樣,放到明朝吧,你還能有三寶太監作偶像,努力爭取個流芳百世,擱清朝呢,爲杜絕九千歲的出現,對太監打壓得厲害,只好在個人前程上努力一把了。
況且,崔太監他,確實不是個好鳥!
吳明理最後發現:“他還幫過乾東頭所當差的何二貴!一定是奸細!”
奸細你個頭!那一天崔大首領剛剛敲了個兩百兩的紅包,心情正好,看到個小太監被掌嘴,順嘴說了句好話而已。
太子妃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以他們的智商,想給我惹大麻煩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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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胤礽的新一項行事安排,淑嘉再糾結也得認了,胤礽做得沒錯。她現在只是自己心裡跟自己過不去罷了。
胤裡那裡,卻愁上了,第五日上,胤礽來抱怨來了,帶着一點兒爲人父的驕傲,又有一點望子成龍的期盼:“弘晰還好,師傅們說比誰都不次,叫我爲難提弘暘。”
弘暘小朋友的遭遇,告訴大家一個深刻的道理:讀書是個體力活。
弘暘身體不好,開蒙得稍晚,與弟弟一起讀,就其智力發育水平來說,完全能夠應付。但就其生理、心理素質來說,略有不足。
天天早起,倒也不算什麼,只要生物鐘調過來了,晚上早睡一點也就行了。問題是接下來的繁重功課,讀個書,一句一百二十遍。讀完半頁書,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再寫字兒,一寫一百二十遍,小細胳膊都擡不起來了。
師傅們也不敢隨意給他減了功課,因爲這是康熙傳授的不二法門。只好去請示胤礽,胤礽既有些擔心,還很惱火。他不滿意,非常地不滿意。這哪像他的兒子啊?!!
又問:“弘晰呢?”
這個好回答,聰明還算好學,身體還好,比起他哥哥,老師們更願意要這樣一個學生。這個答應讓胤礽好過了一點兒,最後道:“叫弘暘與弘晰學一樣的,他是人家哥哥,比兄弟大上好幾歲,身子弱,騎射許他鬆着點兒,書卻不能省!身子弱,腦子也弱麼?”
死也不能丟臉。這是原則。男人奇怪的堅持。
師傅們大氣不敢出,得,有您這一句話就行。
在弘暘眼裡,跟弟弟一起上學,功課還一樣,已經略有不好了。上了幾天課,他也知道了,大約在六歲左右,適齡的皇家兒童都要打申請讀書了。這其中,皇子是有規定了,最遲六歲,直接收進來。宗室近支,可以打申請,皇帝高興了,就許你來。
至於皇孫,由於一直沒有規定(新朝代就這個毛病,許多事情要事到臨頭纔想起來還沒規定可以照着執行),而他是頭一個,身體不好,所以沒有打申請,也就是說,因爲他身體不好,間接導致他爹沒打申請,他爺爺也沒想起來規定皇孫該如何入學。
接着,論學習呢,他與弘晰進度倒是一樣。然而作爲哥哥,居然不比弟弟強,小小男子漢心裡開始彆扭了。論起騎射呢,他一長兄,居然也跟弟弟一樣,他居然跟他弟弟還長得一樣高!
身體上是比不了了,讀書上就要越發刻苦,這樣纔不枉爲人兄!底子差,越用功越拖累身體,天知道這小小孩子哪裡來的這狠勁兒,非要比兄弟強一點才甘心。
遇到這種事情,如果淑嘉是親生母親,還能勸一勸,但是她畢竟隔了一層,不能讓庶子‘不上進’。只好看着胤礽犯愁,然後下令給弘暘的乳母、保姆,命其注意弘暘的飲食,每日按點,要求他八點鐘必須睡覺。早上五點起牀啊!對於一個幼兒園大班到小學一年級的小朋友而言,睡九個小時不算多。
開解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李甲氏好了。把李甲氏拎過來,好好叮囑一回:“用功是好事,可不能把身體弄壞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李甲氏唯唯,她也着急,額上已經冒出細汗了:“奴才也是沒法兒了,說了他也不聽。”小孩子的語言表達能力、大腦回路與成年人迥異,母子嚴重溝通不良,李甲又沒有兒童心理學知識,只好天天唸叨:“你再病了,我可心疼。”、“再用功,又病了,不是更耽誤功課?”
弘暘呢,對她的話,無法理性思考(他纔多大?)只有天生的好勝心在支撐着,硬是不聽。心裡還想反駁‘我纔不要病呢’。
淑嘉不敢攬了這項活計,以清宮皇子的報廢率來計算,以胤礽已經死了兩個閨女的先例來算,這樣的燙手山芋能不接就不接。不能怪她冷血,看這孩子的這個樣子,有個萬一,算誰的?李甲氏照看親兒子這麼多年了,這孩子還活着,自己一插手,萬一這孩子掛了(雖然不想),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在這宮裡,給別人的孩子當媽,不但要有慈愛,還要有勇氣和運氣才行。
她只能說:“按我說的,叫他多歇歇。你是他額娘。細細勸他,不要硬壓着,小孩子容易犯犟。”
就這樣也不行,久病的小孩子,有時候心理很纖細敏感。對他越小心,他越覺得你是在戴着有色眼鏡,瞧不起他,更擰上了。
李甲氏急得頭髮都白了兩根。
弘暘小朋友的努力用功,爲李甲氏因爲兒子讀書而生的欣喜,蒙上了一層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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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毓慶宮痛並快樂着的時候,大家都不抱希望、再也提不起興趣關注她到底生男生女的大福晉,終於在九月底,臨盆了。
因是晚上,大家都睡下了,得到消息之後,淑嘉又得爬起來。胤礽睡得迷迷糊糊的,還嘟囔着:“又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了。”淑嘉推了他一把:“你不好去的,我得去,萬一驚動了寧壽宮,還得有人勸一勸她老人家不要湊熱鬧。我說,你倒是讓一讓啊。”胤礽睡牀外側,正好堵着路了。
胤礽吐了一口濁氣,眉頭皺得死緊,一鼓作氣坐了起來:“我跟你一塊兒去!我還得給汗阿瑪寫摺子稟告此事,給我那好大哥報、喜、去。”說得咬牙切齒。做着違背本心的事情,實在是讓他不爽。
匆忙穿戴好了,擡頭一看,凌晨四點鐘!怪不得胤礽非常不爽,離他起牀的點兒還有一個小時,正是最不想睜眼的時候。
在秋末冬初的冷風中,裹着大斗篷,淑嘉趕到了乾東頭所。而胤礽,還得跑到人家門外頭支應着。生孩子他不能看,可誰叫他是留守男丁呢?詢問御醫的活兒就是他的了。
淑嘉到了一看,纔剛開始陣痛,大福晉經驗豐富,睡夢中覺得不對勁,就直接喊人了。這下好了,大家都來了,她疼了一會兒又停了。
本來,只有頭胎會艱難,後面就會越生越順利。但是大福晉生育得太過頻繁,傷了身體,居然並不比頭胎好過多少。外面一堆的人圍着,又過了一陣兒,皇太后也醒了,見太子妃沒來請安,一問,知道大福晉生產了,她也要來湊個熱鬧。
她一來,更熱鬧了。胤礽魂都要飛了,他本來準備去見朝臣了,這會兒,可怎麼走得了?老太太年紀大了,火力不足,穿得厚厚的,還是冷得哆哩哆嗦。他只得上前攔截:“沒事兒,真沒事兒,妃母們都在的。”
好容易,到了下午,大福晉終於把孩子平安生了下來。
一個男孩兒,他的祖父已經爲他起好了名字準備着了。弘昱,胤禔盼了許久的嫡子,降生了。
胤礽磨着後槽牙,此時他已經處理完了前朝的事情,又跑過來宣佈:“汗阿瑪已經爲孩子起好了名字,叫弘昱。”笑話看不成嘍,太可惜了。再跑到寧壽宮給皇太后報信,看着皇太后一笑就顯出褶子的臉,鬱悶地拉着老婆回去補眠:“那孫兒告退了,一夜沒睡,精神不好。”
還特心疼地看着老婆的眼底:“眼圈兒都黑了呢。”
皇太后一聽,連忙趕人:“快去快去!歇着去。唉喲,都忙了一天了。”
淑嘉:……您老沒看出來他只是拿我當個藉口麼?不過也是真的累了,不但要盯着大福晉那裡,還要搖控指揮,派人中途回毓慶宮看着小胖子,讓乳母給他餵奶,還要在宮妃中間周旋,她確實需要休息了。
唔,回去後再檢查一下洗三要用的東西吧,還要出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