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的婚前教育

非主流清穿

其實關注石文炳病情的人非止一個,甚至可以說,皇太子準岳父橫着進京的消息,已經驚動了四九城,還一路飛速向各地邀散。【]有擔憂的,有看戲的,也有興災樂禍的,種種反應不一而足。

其中一個,就是康熙。寶貝了那麼多年的兒子終於要結婚了,結果親家快掛了。太晦氣了!要說康熙對西洋科學還挺重視的,偏偏,他的個人遭遇是讓不迷信都不行。基本上,他家六親的遭遇都說明了——沾上了他的邊,總有倒黴的。

御醫是他派去的,回來自要復旨。康熙仔細聽了一回脈案,又細問了方子。心裡估摸了一下,病看着兇險,仍舊在可控範圍內。這才放了心。

起身,走到乾清宮後門。往後眺望,四方的交泰殿後,隱着讓康熙莫名心痛的坤寧宮。

看着坤寧宮琉璃黃瓦下的東梢間南窗與過道,康熙輕聲道:“咱們的孩子要大婚了,定要順順利利的呀!”

希望順利的非止一人。

“究竟如何?”問話的這個是,坐得四平八穩,如果忽略他捏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已經用力得泛白了的話。

回話的正是往石家去送人蔘等物的毓慶宮太監。能被派去出這一趟差,想來在毓慶宮裡也是數得上號的,多少有點體面,對主子的情緒也略能摸着一二,雖然這個主子越來越不好伺候了。

太監垂手道:“看着很瘦弱,倒是石家原就有大夫隨行在側。已經能起身了……”

“你叫他起身了?!”胤礽的聲音猛地拔高了,“蠢才!他正病着呢!我現在要他好!”

太監道:“奴才到石家大門口兒……裡頭的人就知道了……”

“滾!”

喝退了小太監,胤礽坐在椅子上發呆,手略略有些發抖。靜坐了許久,揚聲道:“來人!”

先前傳旨的太監早溜了,此時上前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身量未足,低垂着頭,急趨上前,垂手立好:“奴才等聽主子吩咐。”胤礽道:“去一個人,到太醫院把萬行德給我叫過來!”

小太監默記了萬行德的名字,又重複了一下,倒退着出了門,一道煙往太醫院去了。到了的時候正巧,萬行德回來了。他年紀還小,聲音聽着也不尖銳,其實大多數太監的聲音並不是那麼難聽的,只有在驚訝提高調子的時候才能達到震破耳膜的功力。就是聽起來略有些娘,不過配上他一張白嫩秀氣的臉,並不討人厭。

是以太院醫裡的人也沒生出什麼反感來,尤其這位是毓慶宮裡出來的,又找萬行德。大家心裡都有數,萬行德可不就是被欽點派去給太子未來岳父看病的人麼?收拾一下衣冠,拿着自己的籤子,跟着小太監往宮裡去,到了宮門口,再登個記,這才能進宮裡。

毓慶宮裡,胤礽右手食指和中指輪流地敲着扶手,沉着臉。等到外面通傳說是萬行德來了的時候,胤礽的目光一沉,深吸了一口氣,晃了晃脖子,坐得更端正了。

萬行德先給太子請安,胤礽看着他拜完了,方命賜座,然後詢問石文炳的病情。萬行德心說,雖說御醫的一大自我保護方法就是,把病情往重裡說,可這就是個風寒,再嚴重,也還是風寒,就是皇帝問,也還是按風寒來治。

萬行德老實地說:“就是風寒,先期失調,寒冬受涼,回來的路上又累着了。三樣湊在了一起,極是兇險。”

心裡很是苦澀,皇帝身體有時也不太好,又有太皇太后等的疾病,皇帝在醫理上至少是粗通的,皇太子受其薰陶,水平也不很差,編瞎話都不好編。從石家回來,先是被皇帝審,末了,皇帝還跟他討論醫學問題,現在,皇太子又發狠,萬行德覺得自己都快要看大夫去。

原本呢,換個情形就下個見效快的藥,熬過了重大典禮就算完事。可現在離大婚還四個月呢!現在見效了,過兩天藥力把生機給透支完了,人掛了。皇太子還沒娶老婆,追究起來太醫院一準兒被記恨上,只能老老實實慢慢給人家用心調理。

胤礽莫名地焦躁,打心眼裡,他不希望石文炳有事,這位未來的岳父最好健健康康、活蹦亂跳地活到七八十歲纔好。“兇險?怎麼個兇險法?我怎麼聽說石文炳原就有大夫隨侍在側,一路上虧得診治及時,纔沒變成肺癆的?”

這您都知道?萬行德心裡抹了一把汗,開始背脈案:“尺關……寸關……”反正在皇帝那裡過了關了,實在不行,就把皇上擡出來……

胤礽冷笑道:“你甭拿這個糊弄我,我只有一句話,我要石文炳好-好-活-着!他活得好,你有賞。他要有個三長兩短,你看着辦!”

得,這位完全不講理了!皇上好歹還討論一下呢,這位是隻要結果!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萬行德非常地冤枉加憋屈,誰不想他好好活着啊?這事吧,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自己的醫術是有信心的,畢竟病情還沒到最糟糕的那一步,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又加了一個但書:“這個病,畢竟路上有些耽誤傷了根本,要靜養,清心,不可多思多慮……”

“你就跟我說這個?”胤礽很冷靜地問,然後咆哮,“你不跟他們家人說,跑到我這裡來說?!還不快去告訴他們!”

萬行德好想哭:“臣已經跟他們家說了。”

胤礽心說,你耍我好玩是吧?看在還要用他的份上,揮手讓人出去了。

御醫去了,胤礽還是心有不安,命令小太監:“時刻盯着,一有消息即刻報我!”

小太監領命,心裡卻是嘀咕,能讓太子爺這麼緊張,以前只有兩個人,一是萬歲爺、一是先頭太皇太后,這兩位病的時候,太子爺也是這麼着急上火的。準岳父雖然及不上這兩位,倒也上了太子爺的心?太子爺對未來的太子妃倒是不壞。話又說回來了,準岳父畢竟比不上宮中主子,這麼着急上火地把御醫拎過來,又是爲哪般?

不敢問,可以想,聽着,照辦。這是宮中生存的法則。

胤礽隨手抽了本書想慢慢看着平復情緒,不幸翻的是《史記》,看到貨殖列傳裡說,‘江南卑溼,丈夫早夭’。福建可算是長江以南了,據石文炳自述,確是卑溼……氣得手又抖了,輕輕把書到案上,抓起玻璃鎮紙,往地上狠狠一貫,看着四下紛飛的碎屑,心裡舒暢了。

胤礽半是對未來岳家在意,半是驚惶,目前,能夠想到他的恐懼的人,並不多,甚至於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害怕的源頭。衆人只會說,好事多磨,或者說,石家如此得聖眷,或者說,石文炳運氣不錯……

這個時候,又有誰能夠想到皇太子命硬的問題。仁孝皇后崩逝,孝昭崩逝,雖可說是康熙克妻,未嘗不是胤礽克母。如果準岳父再在婚前掛了……

這樣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至少有一個人正在用‘擔心’的口吻說:“這可怎麼好?我總疑心,人的命,天註定。眼下看着天降富貴了,這要是命輕的,受不了大福氣,反而會損傷自身呢,”皺眉,十分擔心的樣子,“要真有個什麼,老二該難受了呢。”

二字咬得格外響。

胤禔快恨死了,尚稱得上英俊的臉,猙獰了起來,頗有幾分殺伐之氣。分明自己排行老大,也非常努力了,結果……還TMD讓胤礽生了個皇長孫!雖說是庶出的……可簡直是在打他的臉。【]

伊爾根覺羅氏面色不佳,默默無語地聽着胤禔發牢騷,她的身體越來越不好,正在調養中。胤禔這種不太友好的話,也不好在外面吆喝,明珠聽了一定要勸他‘友愛’,可他憋不住,只好跑到老婆房裡過過嘴癮。

伊爾根覺羅氏的心裡是矛盾的,一方面她越來過得越抑鬱,連生了四個女兒,身體也越來越差,生理影響心理,原本也是標準大家閨秀的人現在也有點扭曲了,聽胤禔所言,頗爲解恨;另一方面也在想——我是不是也受不得大福氣?做了皇長子嫡妻,丈夫也非常給面子,可偏偏連着生了四個閨女!命薄的人是真的受不了大福氣麼?

胤禔自說自話,唸叨了一回,又訕訕地覺得沒意思,一甩袖子出去了,留下伊爾根覺羅氏在屋裡發呆。

宮外的人也不好過,明珠一派是興災樂禍了,卻只敢在心裡笑,還得憋着,面上還得表示擔憂。索額圖這裡,急得頭髮多白了好幾根,所謂成家立業,一個男人,其成年的標準不僅是年齡,還有人生大事完成與否。結婚,還有政治意義!

最鬱悶的是朋春家,要是皇太子結婚被耽誤了,身爲弟弟的三阿哥也只能延後結婚。這根本是在拿他們一塊兒開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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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倒是平和,石文炳的病是兇險,一不小心就有質變的危險。目前看來,還是可控的。石文炳的心態現在是非常好,怎麼說怎麼聽,完全沒有萬行德擔心的事情發生。

身爲一個男人,他的人生基本上已經完滿了,用幾十年的認真工作證明了自己的可靠。近來又用豁出命去的架勢,做了福建軍事改革的大事,證明了自己的能幹。事業有成!

閨女結婚,程序有國家機器在辦,嫁妝……老婆已經辦好了,目前兒孫都好,一向不靠譜的親爹都收斂了不少。家庭美滿!

再沒有不滿意的了。

人生沒什麼大挑戰了,即使有挑戰,也只有一個——善始善終。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麼事非逼着跟自己的性命過不去?他本來就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之前之所以這麼拼命,也是實現自我理想、爲女兒增分、爲家族添光的意思,現在目標達成,所以石文炳謹遵醫囑。

但是,作爲一個病人,他很悶。身爲一個一直做武職或是總做以武職爲基礎的職位的人,石文炳的文化素養還不錯。但是因爲病着,被禁了,理由是傷神。淑嘉對此黑線萬分——又不是做奧數題,背英語單詞,學習三個X表……呃,最後一個去掉,反正,看看閒書不算傷神吧?

但是石文炳很自律,自律得近乎自虐。就老老實實地呆着,都不用監督的。有半輩子在外面跑的石文炳,宅了。能坐起來與坐不起來的區別就是,一個是躺在牀上宅,一個是坐在牀上宅。

直到一個月後,方能扶杖下地。經方御醫診斷:“風寒是好了,只是體質仍弱。身子前陣子虧空得太厲害,畢竟不年輕了。且看如今這樣子,年輕時必也是辛苦過的人,那會兒仗着身體壯,不小心也是有的。少時不在意,老了就受罪。”

此時正是春天,各種傳染病高發期,康熙特旨許他告病,保留原職銜,石文炳繼續宅。

淑嘉認爲適當的鍛鍊有利於身心健康,想了想,還是忍了,萬一再吹風受涼了呢?身體是個靠底子的東西,原本基礎好,鍛鍊一下只會更好。要是基礎受損,運動強度超過了承受能力就麻煩了。

石文炳在家養病,家中的閒人卻不多。兩個兒子都有差使,康熙三十四年,又逢大挑之年,慶德尤其忙。然後西魯特氏要最後盤點女兒的嫁妝,照看新生的小女兒,石家的四姑娘生在康熙三十三年十二月,老生閨女,比她的侄子、慶德的兒子長吉還小倆月。

全家上下能閒出來操持家務的主子,也就剩下溫都氏了,忙得腳不沾地。

放在往常,淑嘉這個時候就該伸手幫忙的。現在她是已經定了親的人了,定的又是皇太子,這些事情就算別人不攔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多管。說了人家的姑娘,放到普通百姓家裡除非萬不得已也不好再多管孃家事了。

閒下來她就跑去陪石文炳。在這個家裡,旁人都是近幾年來常處一處的,只有石文炳一直在外面打拼,這回病成這樣,也有大半是爲了自己,淑嘉想起在杭州時被石文炳抱到腿上一個詞一個詞地教她讀滿語的《三國演義》,傷感之情更重了。更想抓緊時間與父親相處。

家中人卻都攔着、勸着,石文炳也說:“我還沒大好呢,過了病氣給你可怎麼是好?”

淑嘉道:“我也是悶……家裡又沒什麼人說說話,正好阿瑪也悶着不是麼?現在說話已經不自在了,往後,怕就更有一堆人看着,見面也很難呢。阿瑪不想趁現在有機會多看我幾眼?記住我長什麼樣兒了?阿瑪就當還跟在杭州時那樣,您做您的事兒。好幾年沒好好說說話了,我……只要看着您就好了。”

石文炳被說服,華善這時候也來湊熱鬧。淑嘉一個人看住了這兩位,溫都氏是鬆了一口氣的。石文炳正在病中,需要晚輩時時表示關心,有淑嘉在,別人少跑兩回也可以的,還有華善這位在家裡平常不管事只會添亂,讓他有事做不添亂,真是再好不過。

西魯特氏一直覺得女兒情緒有點不太對,準新娘捨不得家的情緒十分好理解,她現在正忙着一攤子的事,兩個小女兒,四處的親朋,大事還要她撐着,實也分不出身來看着女兒,想丈夫身體漸好,父女說說話也是好的,便勉強同意了。

跟男人說話,要聊什麼呢?當然是說他感興趣的,石文炳目前最大的政績就是軍標的事情,也是他辦熟了的,說起來也不吃力。淑嘉就作關心狀,先從福建的地理氣候問起,最後往軍事上引。

石文炳還真是有點水平的,也知道女兒是爲了開解他也是爲了父女多相處一會兒。正是順手拈來的事情,石文炳甚至閉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間也能說很多。給淑嘉講了八旗建制、人口、兵丁,綠營現狀、設置綠營的原因和意義,又說了他在福建給兵丁配置火器,在淑嘉表示很感興趣的時候,又說了一些火器常識。

華善是個只有在大事上繃得住的人,聽得不耐,正好,他是真正上場領兵砍過人搶過錢逃過跑,呃,的。一挽袖子,揭起蓋子來喝了一口茶,他開始插話了。認爲現在的八旗都是慫蛋,朝廷上指揮的是白癡。不忘爲自己當年辯白:“說我不去救援,當時那是什麼情形?八旗壯丁有多少?在旗的,男女老弱都算上,這麼些年才養了這點子人,一不小心就全摺進去了!誰敢拿旗人的命去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石文炳苦笑,當時您老要是堅持一會兒,作作樣子,別這麼明白着抗命,叛逆沒多久就自己投降了,至於被議罪麼?

淑嘉卻認爲華善說得有理,人口,是旗人的致命傷,也是清廷統治這個國家的致命傷。人口少,在異族的土地上就時刻膽戰心驚,何況有金、元等政治的前車之鑑,統治就保守,與初生擴張時進取精神完全相反的保守。爲了控制全國,就要禁錮人的思想,奴化教育,所以會有文字獄。說穿了,是一種極度恐懼的表現。

開放源於強大和自信,而封閉則是自大與自卑。

二姑娘如今正是少數族羣中的一員,還是頂尖位置的一員,這些問題,以前可以裝傻,現在必須想明白。自爲太子妃,她就必須跟太子一道,登上權力的頂峰,生下兒子,然後扶兒子上位,否則,死!慘死!……這些政治、民族問題,就成爲她未來人生必須面臨、必須解決的!至少,她必須開始思考,盡力……爲未來的決策者提供一點來自穿越先知的擔憂。

‘當一個政權開始燒書的時候,若不加以阻止,它的下一步就要燒人!當一個政權開始禁言的時候,若不加以阻止,它的下一步就要滅口!’[1]這樣的政權,是絕對沒有前途的。

你讓人變得愚昧了,你說什麼,他們信什麼,在你還能控制得住的時候,他們自然是信你的;一旦外界的強力過來打破,那麼別人說什麼,他們也信什麼,如果這個別人正是你的敵人……恭喜你,你的敵人的信奉者都是你供獻出來的。

從此,淑嘉越發關心這些了。本朝兵制,官制,官員升遷,官場慣例……當然,這些只能偶爾明着問,多數時候要多華善和石文炳的話中自己分析。這兩位的經歷相當豐富,與上級相處、駕御下級、對待幕僚……

說到有意思的地方,華善一拍頭:“怎麼記不清是哪天了呢?”

淑嘉笑道:“大概的事兒知道了,不就行了?”

華善非常不高興:“那不行!我非得弄清楚不可。”記憶力退化是衰老的表現,都抱上曾孫的老小孩堅決不承認自己老。哪怕已經忘了,也要找出來,下回炫耀的時候還能告訴自己——看,我還記得,我記性還很好!

正好沒事兒,反正就是自家人聊天兒,石文炳的書房,各類文件有序排放。淑嘉順利地找到了邸報,給華善念,讓他背好了好裝年輕。

淑嘉除了收穫了資料之外,還有一條特別明白的教訓:“爲政須謹慎。”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讓別人知道你想讓他們知道的,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一定要保密不能表現出來,更不能讓人推測出來。

父祖本應與子孫聊這些爲官之道的,子孫在當差,只好跟孫女兒聊。石文炳是個謹慎人,注意不跟女兒說過多的朝政。旗人女兒金貴,在家也是管家務的,但是……不代表要接觸政務。

然後,石文炳頭疼了,他從來沒發現他家閨女什麼都敢說,還這麼敢議論朝政。淑嘉以爲自己很小心了,沒想到還是被石文炳察覺了,一個人再小心,她渴望得到、必須得到的東西,在別人手裡,不能放棄,時間還緊迫,潛意識裡的就只能暴露。

石文炳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沒有說什麼違制的話,略放了放心。又有些憂愁,女兒可不能有權利慾啊!這樣可不好。後宮干預,哪朝哪代都是大忌。好好的姑娘家,怎麼能對官場上的事情這麼感興趣呢?應該相夫教子,管好後院,哪怕是太子妃,頂多要關心一下命婦的事情,朝廷兵制、火器是不是前膛,不該過問吶!

淑嘉笑道:“話趕話,這不是趕上了麼?”

石文炳皺眉,不對,相當不對。華善嘿嘿一笑:“話趕話的,你翻邸報?”淑嘉對他皺鼻子:“不是瑪法想知道事兒?”說話的時候她手裡正捏着一份兒,順手一放,然後眼睛定住了。

“他跟太子有仇是吧?!”

石文炳沉聲道:“什麼?”壞了壞了,這閨女,走上邪道了!當初怎麼就覺得該讓她讀書呢,看,一讀這就不安份了。

淑嘉心裡正在噴火,完全沒有感受到她爹幽怨的腦電波。豬一樣的隊友啊!豬頭小隊長,你太慘了!也許,胤礽自己不是個豬頭小隊長,只是個被豬隊友連累的人!

‘禮部尚書沙穆哈奏奉先殿儀注將皇太子拜褥應置於檻內,帝革沙穆哈職。’

“胡說什麼?”顧不得女兒將來是太子妃,石文炳喝問。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自來奉先殿檻內唯置皇帝拜褥。”明火執仗地逼宮麼?象徵意義太大了。國人最注重的是什麼?象徵!如果不是‘元后嫡子’胤礽能有這麼牛?

淑嘉的語速越來越快:“他是臥底吧?故意的吧?提醒皇上太子要取而代……”

啪!

淑嘉收穫了平生第一個耳光——贈送者,石文炳,免費。

淑嘉非常委屈,她認爲自己說的沒錯,時間沒錯,地點也沒錯,對的人更沒錯。換個時間地點對象,她也不會說這個話,親爹親爺爺都不相信,還能信誰?

石文炳巴掌打完,自己也後悔了。他這是下意識的動作,根深蒂固的君臣界限,臣不議君。哪怕是在站隊奪嫡的人那裡,也沒人真跟電視裡演的那樣,赤-裸裸地分析,頂多說‘某皇子禮賢下士,是個好王’、‘太子未免嚴苛’……

大明宮詞是部不靠譜的電視劇,但是裡面有個不靠譜的人打的比喻卻非常貼切,這大明宮跟妓-院也差不多。越高級的,就越要用彈彈曲、調,來掩蓋賣的實質,皇宮夠高級了,立牌坊來掩飾做XX的事當然也要做到極致。

難怪石文炳震驚了。父女相對瞪視。

華善沉了臉,抽了了石文炳一巴掌:“你不如她!”對淑嘉,“你說。”

淑嘉整個兒傻了:“啊?”

“不是打傻了吧?”老無賴又露出地痞相,“臥底是什麼?唔,倒是說得貼切。”

淑嘉大汗,然後不知爲什麼居然笑了出來:“噗哈哈。沒事兒,阿瑪病沒好,他沒勁兒。不疼。”

“不疼就說。”話是這麼說,華善還是認真看了看孫女的臉。混帳啊!打哪不好打臉!要不看在石文炳還病着,華善真想上鞭子抽他。

淑嘉這回也小心了,對哦,要穩重,怎麼旁的時候都很鎮定,這會兒就……嘆氣,鎮定的時候顯然是因爲問題不嚴重啊。

“最要緊的都說完了……捧殺而已。最後還有一句,這就是在坑東宮……明珠要是找上十個八個這樣的人,都不用大阿哥動手了。”康熙該先急了,底下人把太子擡得高高,然後爪子就叫皇上給砍斷了,叭唧。

華善和石文炳的臉沉得像鍋底。華善道:“你心裡有數就好,多勸着點兒。對了,你一姑娘家,說話怎麼着個潑皮似的?這麼直來直去?教養呢?!你是女人!女人!書讀過吧?兵不血刃懂不懂?不動聲色懂不懂?你要在男人面前這樣有見識做什麼?干政?老實點兒,勸也要勸得讓人察覺不出來,知道不?”

淑嘉:……完全無語了。

搞政治,姑娘你還嫩着呢。

不過她畢竟發現了一件大家都沒有明確發現的事情,華善與石文炳對淑嘉的智商表示了肯定,同時對她的政治情商表示出了極大的擔心,不得已,只好展開特訓。

淑嘉就知道了,太子跟皇帝差不多,平常還不能出宮,與外界的聯絡,要麼是在毓慶宮召見人——康熙肯定能知道。要麼就通過召見的人,再與別人交流。一句話,消息不暢通。大阿哥則不同,他開始當差了,能出宮,能最大限度地接觸外界,一旦封爵分府,就有了自己的地盤。而胤礽的地盤,還是從康熙那裡租來的。

胤礽的詹事府裡,康熙選人的時候更多是重品德。衆所周知,政治,從來都是君子玩不過小人的。玩得過小人的君子,想要磨練出來,不知道有多少先輩已經被小人玩死了,才激起了有爲青年的報負之心。比如徐階同學的發奮。

淑嘉也沒想到,明明是聯絡親情,開解阿瑪的,最後弄到要開家庭授課班。虧得石文炳的身體已經養得差不多了,不然當這一條,就能把他再次累得吐血。看石文炳的樣子,淑嘉不忍心了,直道:“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不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恪守誠孝而已。”

見石文炳還不放心,淑嘉笑道:“是我想左了,論親近,誰能近得過父子?阿瑪前幾天氣得抽我,還不是擔心我吃虧給我說了這麼多?我老實了,您還會氣我?”

石文炳冷道:“我總還記得你嘴裡跑馬的事兒!睡都睡不穩。”

淑嘉垂頭:“不是您,我再不會說的。何曾在不該說的人面前說什麼了?”

石文炳嘆道:“要慎獨!非但是自己人,就是隻有自己,也要始終如一。”

淑嘉肅立而起,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

無論如何,石文炳看着女兒一如概往,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有空做針線,按點燉湯水補品送了來,略放了一點心。心裡終究有個疙瘩,日日忍不住敲打兩下,不外要說話做事要小心。

華善聽得多了,很不耐煩:“丫頭,知道最大錯在哪裡麼?你當初就不該說得這麼毛燥!一樣的話,不一樣的說法?!你要是說,這是個小人,怎能陷太子於不義,使父子相忌?吾當勸太子誠孝皇父。你阿瑪的巴掌就落不到你身上了。”

還是那句話,後院裡的事兒,姑娘很成熟了。朝堂上的事兒,姑娘還很嫩。

淑嘉受教,石文炳焦躁的心也平復了下來:“是我急了,不中用了,久懶不動,居然失了持重之心。”

淑嘉感愧:“阿瑪怎麼不打旁人呢?不是咱們家的人說那個話,阿瑪纔不會理呢。”越發盡心照顧父祖,相互之間更是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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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政治教育,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其他的婚前教育也在進行中。

四月裡,富達禮、慶德聯袂而來。自文定之後,這兩位已經不能像以前一樣進出妹妹的院子了,今天來,也是商量了好久的。吭哧吭哧地縫了好幾個月的衣服,這樣的妹妹,一向又懂事,不心疼纔怪。

要是再平常一點呢,估計兩人也就是‘認真當差,好好當官,光耀門楣,捎帶着給妹妹長臉’。這會兒,說話的內容完全就是另外的樣子了。

兩人進來,淑嘉讓他們一道坐在書房南窗下的海棠式桌邊,兄妹三人圍桌而坐。丫環上茶,淑嘉笑問:“哥哥們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坐了?”慶德對富達禮擠擠眼,他成心的。

富達禮暗暗記下一筆。咳嗽一聲:“禮部定的日子是五月初……那個,你快要嫁了……怎麼着,也是嫁妹妹,我們……有些話要說。”

慶德對着淑嘉壞笑,暗暗作眼色:看他憋屈了,多好玩啊。

“你就按着規矩走,不爭不失,保你平安……把事兒都辦得光滑,就招人疼,讓人離不開……男人就是再有心愛的人,這一條有了,你就能保全自己了……男人吧,不喜歡太剛強愛鬧的女人……”富達禮說得磕磕巴巴,淑嘉聽了一陣兒才明白,詫異於這位一切行爲向父親看齊的哥哥居然向妹妹說這種……夫妻相處之道。

慶德笑夠了:“哎,我跟你說啊!男人麼,當然想有個賢良老婆,可也想日子新鮮刺激些不是?每個男人心裡都住着一個賤人,你也不能讓他太舒服了——哎,你別笑啊,說真格的。你要不是我妹妹,要不是這些年來咱們好,我纔不說這招打的話呢。這話可不能跟你嫂子們說啊。你要太懂事了太讓男人太舒服了,他該當你不存在了。或者只有倒了黴的時候纔想到你,聽着風光了,其實就是個破爛攤兒啊!”

淑嘉認爲自己應該笑的,她也笑了,笑到笑出了眼淚。說這話,夠難爲他們倆了。跟妹妹把男人的底兒都招了。要不怎麼說呢,人都是處出來的。

淑嘉連連點頭。

還有西魯特氏,她說的話題就很沉重了:“前一陣兒忙,有些話,還是我跟你說罷。皇太子已經有了長子了,宮裡爲這孩子選了乳母……如今毓慶宮,有兩個小阿哥……都是李甲家的生的。”

西魯特氏教育的中心議題是:不能虐待人家孩子,不對,這是你家孩子!

“那是你的兒子,不管你樂不樂意!記住了,縱有委屈,也不能顯出來!”西魯特氏死死地抓住淑嘉的手,“那是皇家,這是平常事。吃虧是福,有舍纔有得。把他們照看好,也不用你多費心,宮中自有乳母、保姆、精奇嬤嬤、哈哈珠子,你別掛臉子就成了。”

“你得讓太子舒心了,你的日子纔會舒心,忍得一時,得一世敬重!四福晉還是個孩子呢,四阿哥的格格已經生了長女。”

淑嘉詫異道:“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道理麼?大姐姐不是管您叫額娘?”尼瑪!出了那道宮牆,未婚生子的男人肯定娶不到好老婆!到了這裡,抗議無效!強權即是公理。淑嘉記住了。她不能再讓父母擔心了,人得學着長大,這是成長的代價。

西魯特氏抹淚:“你可要好好地把日子過好啊!”

“嗯。”

石家婚前教育進行得差不多了,康熙三十四年春,新一挑也有了結果了。康熙的指婚通知,員外郎張保之女他他拉氏爲皇五子胤祺嫡妻、副都統法喀之女納喇氏爲皇七子胤祐嫡妻。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是——典儀阿爾法之女王氏爲皇八子側室。

淑嘉目瞪口呆,這一位是哪裡冒出來的?老八不就郭絡羅氏一個女人麼?!

還沒驚訝完,石家已經進入了備戰狀態,內務府、禮部提前半個月先打發了人來,嬤嬤們是教淑嘉宮裡常識的。本來,文定的時候已經來了嬤嬤了,各方面考察完了之後,發現行止談吐完全沒有要指點的地方,又回去了。

這回是來講一些其他內容的,宮妃位份、各宮的位置,一些人際關係等。這些不能提前講,怕傳了宮中情況到宮外,只提前幾天,保證太子妃一旦學完就進宮,不及傳播開來機密。

石家最後確定了淑嘉的嫁妝,內務府準備的那部分嫁妝也到了,石家這裡的一百二十八擡嫁妝都是實打實的,每樣上頭都貼紅箋,內務府備的,貼黃箋。都註明了:某物,材質、規格、重量、鑲嵌……

確定一切都完美了,最後一樣一樣裝好,大婚頭一天,往宮裡送嫁妝。自石家一路綿延至宮裡,沿路引起了圍觀。

當然這些淑嘉是不知道的,她要好好休息——儘管躺在牀上也睡不着,覺得心裡很平靜了,還是睡不着。

次日一大早,淑嘉起了個大早,排空,只能吃白米糕一類扛餓又不會輕易上廁所的東西,然後梳妝打扮。這個大婚很悲催,不僅嫁一個前途不怎麼樣的太子,出嫁的日子也不太好。

農曆夏五月,一年中最熱的日子裡,穿着大禮服,朝褂、朝裙……扛着好幾斤沉的帽子,脖子上掛着三盤朝珠也有一斤,還不算領約……沒有空調,也不可能跟着個打扇兒的。倒是有冰,也解不了多少暑熱。

四月末一直下雨,還陰涼些,到了送嫁妝的前一天,雨停了!原本在乾清宮裡皺眉的皇帝,笑了。

原本在胤礽宮COS困獸的太子,樂了。

石家親近女眷也齊聚了,一屋子的女人,且哭且笑。

終於,該升輿了!

171 熱鬧總喪禮之外這個皇帝不好當開始配置小班底姑娘配給皇太子索相下臺倒計時繞暈兒子上墳去想保地位多生娃御舟啓錨南巡去又是一年春來到本章有點不討喜返京前後的事兒二貨的婚姻盛典雜七雜八那些事新帝登基事情多紛紛擾擾未蓋棺175 憂鬱中的皇太子令人崩潰的父子新一代的皇長孫各種各樣的變數兩處膠着與變通信天主有好處的剃頭事件的後續固定思維害死人169 此號滿級轉生去211 過年之前事情多寧壽宮老太太說295 迫不得已備開戰起起落落的心情弘旦的烏龍偷窺標準爹不是道學苦逼兄弟二人組抽風中的新皇帝各種攪局各種亂一脈相承的忽悠皇太子神功初成兩份盒飯一起發295 迫不得已備開戰讀書是個體力活換代露端倪慈寧宮裡見老闆皇太子神功初成宮裡將要辦喜事召見後的那些事信天主有好處的挖坑下套埋伏筆意想不到的結果機關算盡太聰明囧囧有神的時節大家都有名字了出手打個短平快打開問題的鑰匙八爺的兩個傳說康熙的如意算盤翻手爲雲覆手雨祝大家元宵快樂父母啓程去福建211 過年之前事情多病得真不是時候想不出合適標題大家都有名字了172 意想不到的變化這下可要熱鬧了出手打個短平快讀書是個體力活新的一年又將至多才多藝的老頭腦電波頻率問題想到一塊兒去了慈寧宮裡見太子有人歡喜有人憂薪底抽釜拆聯盟159 石家有女初長成一波平一波又起石家的婚前教育174 貓着腰我上前衝158 祝大家聖誕快樂一個天才的胖紙老狐狸的組合拳親上作親愁煞人信天主有好處的原來穿到康熙朝終於見到親爹了多才多藝的老頭159 石家有女初長成粉嫩嫩的小格格出巡歸來的孕事額娘來了又回去胤禩的憂心忡忡淑嘉的另類學習明天聖駕回京城出巡歸來的孕事不止一個人倒黴晉江抽得我內傷這個皇帝不好當財政危機的加劇終於學會寫名字護兒媳婦的婆婆心情起落的康熙父母啓程去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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