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的及時雨,益州刺史盧承慶一進入客廳,那個氣場瞬間蔓延,一句簡單的玩笑之話頓時令在場諸位折衝都尉不知如何回覆。
在場十位折衝都尉,除了陵州軍府那位折衝都尉是從四品外,其餘之人皆是從五品,在盧承慶這個從四品的一州刺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面前竟然有些壓抑。
無他,就因爲盧承慶這個從四品的刺史含金量之高,絕非他們所能比擬的。
縱使延續了盛世王朝太平年間,武將見文官,平白矮三分的官場潛規則。
其實,更多是因爲盧承慶這軟趴趴的文官曾經在兵部任過左侍郎的緣故
。
兵部是幹啥玩意的?
大唐王朝的六部之一,實打實的大唐國防部,主管大唐軍事及天下兵馬事。
而大唐十道六百多個州郡的折衝都尉府正好就在兵部的管轄之內。
左侍郎僅僅屈居於兵部尚書之下,在兵部中手握實權排名第二,即便就是千年老二,也是老二中的戰鬥二。
如今這丫挺雖然被貶爲地方刺史,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正如拔了牙的下山猛虎,就算咬不死人,餘威卻是尚在。
這丫挺眼神這麼睥睨,衆人竟然紛紛偃旗息鼓下來,停止了拉攏招納郭業的心思。
各個心中嘀咕着,難不成這小小的八品兵司還是盧承慶這落難鳳凰的寶貝疙瘩不成?
盧承慶見着衆人都不說話,只有自己的老友康嶽山眯着一雙渾濁老眼打量着自己,笑意盈盈。
當然,還有郭業衝自己不滯點頭以示感激。
盧承慶見着自己這句玩笑話達到了應有的效果之後,又衝衆人拱手致謝道:“今日蒙九位折衝都尉大人援手相助,解圍隴西城,剿滅岷江匪患,實則大功德一件啊。本官自會上奏朝廷,爲諸位大人請功請賞。在此,盧某替隴西八萬百姓,謝過諸位大人了。”
高姿態驟然一變,盧承慶衝着衆人拱手抱拳,彎腰一拜,肺腑之言透着誠摯。
花花轎子人擡人,盧承慶言語誠摯姿態謙恭,衆人自然不能拂了他的謝意。
繼而紛紛抱拳謙讓,這個說應該的,那個說微末之功不足掛齒,反正怎麼謙讓怎麼說。
一時間,整個縣衙後堂中賓主盡歡,一掃剛纔因爲搶奪郭業的緊張尷尬氣氛。
接着額,盧承慶一副東道主的模樣與諸位遠來客人進行一番官場形式的談話之後,以在城中備了酒宴款待客人爲由,將這九位遠來的都尉大人相繼請了出去
。
這九位折衝都尉也算是一方大佬一時豪傑,竟然在盧承慶這廝的三寸不爛之舌下被說得五迷三道,紛紛一臉滿意地走出了後堂客廳。
走出去之時,還不時與康嶽山和郭業點頭致意,哪裡還有剛纔的那番氣勢。
郭業至始至終就像個呆頭鵝似的,站在一邊兒看着盧承慶的個人秀,佩服得不行,麻痹,帥呆了!
到底是幹過兵部左侍郎,上朝見過皇帝的人,簡簡單單的一番話外帶十足的氣場,徑直將形勢來了一個大逆轉。
難怪這廝到了李世民的兒子唐高宗李治手中,還幹了幾年的宰相。
果然也是一個有真本事的人啊!
郭業心中有些暗暗捉急,當初還是小覷了自己這位頂頭上司,看來還得重新審視一番纔是。
就在郭業發愣空檔,康嶽山捋須搖頭對着盧承慶笑道:“老子算是明白了,你比老子小個十來年,卻爬得比老子還要高,就光是一張嘴,我康嶽山就拍馬莫及啊!”
盧承慶掃了一眼康嶽山,彷彿很是無奈地笑道:“我怎麼聽着這話那麼怪呢?難不成在你眼裡,盧某人光會耍嘴皮子?那和古之弄臣有何區別?”
“哈哈……”
康嶽山見着盧承慶佯怒吃癟,趕緊大笑轉移話題道:“不過好在你來,不然老夫可真不知道如何應付場面了。也怪郭家小子有本事,引來如此這麼多人搶奪。商量一下怎麼樣?將這小子讓與我,讓他來我都尉府軍中效力得了。”
盧承慶哼了一聲後速速將腦袋別了過去,雁翅帽的翅翼撲哧撲哧晃盪,然後雙眼透着欣慰地眼神看着郭業讚道:“郭業,你的確沒讓本官失望,短短時間內就將岷江匪患根除,不錯,不錯,真的很錯。”
一連讚歎三個不錯,看見此時盧承慶心中對郭業的滿意。
接着,盧承慶話鋒一轉,對郭業說道:“不過本官是不同意你轉職入軍中,你是個可造人才,如今又是天下承平,如若荒廢在軍中,呵呵,那就委實太過浪費了
!”
“喂,姓盧的,你什麼意思?老夫還沒死呢,你當着我的面說這話,忒不地道了吧?”
康嶽山越聽盧承慶的話越是吃味,這狗日的真是睚眥必報啊,三兩句話就將剛纔自己埋汰他的話,一一反擊了回來。
不過盧承慶卻是沒有與康嶽山糾纏,而是擡起右手示意康嶽山不要胡亂打斷的講話,繼續說道:“康老頭,一把年紀怎得還如此衝動?先聽本官把話講完。”
隨即又對郭業繼續說道:“即便現在入了府兵,進了折衝都尉府,你要知道,那就等於入了軍籍,一輩子的軍籍呀。即便現在給你一個正七品的致果校尉又如何?將來若想要轉成文官,任職地方,呵呵,這可是難上加難,在軍中效力,窮你終生之力,頂多一個地方州府的折衝都尉。本官看得出來,你是有大抱負之人,你甘心一輩子當個五品的折衝都尉?”
說到這兒,根本無視旁邊即將發飆的康嶽山,繼續說道:“再說了,要想爬上折衝都尉一職,沒個幾十年沒有幾件大軍功在身,呵呵,能不能當上還是兩說啊!”
“我****個龜兒子仙人闆闆!”
康嶽山滿臉赤紅,終於忍不住發飆怒罵了,盧承慶這狗日的也太能埋汰人了,竟然當着他的面如此埋汰軍中之人,好像入了府兵是件丟了祖宗顏面的事兒一般。
隨即哇哇大叫道:“你放屁呢,照你這麼說,入了我府兵就是丟人現眼之事?”
看來老頭動了心火,繼續陰陽怪氣地反諷道:“你少在這兒說風涼話,郭家小子沒有功名在身,他要進入仕途爲文官,主政一方?呸,這比登天還難,你真以爲如今進士功名如狗爬,滿地都能隨便搗騰一個來嗎?”
康嶽山總算說到了點子上,沒有功名在身,郭業妄想主政一方,想都別想。
郭業心中也是贊同康嶽山的說法,貌似這盧承慶有點睜着眼睛說瞎話,紅口白牙胡亂扯淡的嫌疑。
“不然,”盧承慶再次擡手搖了搖,說道,“如今正有一個契機,只要郭業能完成本官下面交代之事,那麼加上今日根除岷江匪患的大功勞,兩件大功在身,本官屆時上表朝廷,保舉他出任益州府別駕一職,此事十拿九穩
。這益州別駕較之你那勞什子致果校尉,又如何?”
蝦米?
益州別駕?
康嶽山臉色驟變,而郭業更是心中激盪。
益州別駕,又稱別駕從事。
與吳奎那個郡丞一樣,這個別駕也是刺史的佐官,相當於刺史的副手。
不過兩者間雖然同級,但是卻又有主次之分。
郡丞多爲處理州府的瑣碎小事,屬於那種光辦事卻刷不出成就感的老黃牛職位。而這別駕就不一樣了,雖然品銜大大低於刺史,但是如果刺史不在的情況下,基本上都由別駕說了算。
而且自唐以來,州府別駕通常都是由皇族中的偏遠血脈擔任,比如皇帝他大爺家小兒子的孫子,反正離正統皇族甚遠,但是在民間卻還是套着皇族頭銜那類人擔任。
這個可以有啊!
雖屬七品,但是含金量絕對是嗷嗷的,比起那個勞什子的致果校尉強上何止百倍。
即便他這個沒有功名在身,他這個益州別駕下了各個縣衙,縣令都要以上官之禮待之。
而吳奎那種郡丞下縣衙,就差點意思了,屆時縣令大人能派出來個縣尉或者縣丞迎接一下,那已經算是給面子了。
兩者之間的差距,顯而易見。
相由心生,郭業此時臉龐已然動容,不過一想到盧承慶剛纔言及,貌似還要替他完成一件大事兒。
這感覺有點怪怪的,彷彿這老小子剛纔一直在打伏筆,爲的就是讓自己替他再辦好一件事,方能落實這別駕一職。
有點大忽悠的感覺啊!
康嶽山也是臉色動容,不過他還是講出了郭業心中所想的話,問道:“盧大人,你這是交易嗎?”
對,郭業心中大讚老康同志的仗義直言,講出了自己想問卻不敢問的話
。
而盧承慶竟然也不矯情,點頭說道:“說是交易也未嘗不可,只要郭業能替本官完成此事,呵呵,那麼幾樁事兒下來,本官在這兒益州刺史任上,也算是作了些許政績。”
說着,喟然一嘆作着遠眺長安的神情,渴望地說道:“屆時,本官興許還能再返長安,任職兵部啊。”
我靠!
聽着盧承慶自揭心中赤裸裸的想法,郭業頓時恍然大悟,你妹的,盧承慶還是那個盧承慶,回長安之心一天不死。
先是沙盤,再是剿匪,到今天又要自己去辦一件大事,種種事情下來,無非都是爲他自己升遷回長安做努力。
不過,盧承慶直言不諱說出心中想法,郭業雖然心裡不舒服,但是多少還是有些認同。
真小人也好,無利不起早,唯利是圖也罷,至少什麼都能擺在明面上談,而且是跟自己這個小八品談,也算是對自己的一個尊重吧。
當即順着嘴問道:“敢問盧大人,到底是什麼事兒要下官去辦?”
盧承慶看着郭業,緩緩說出了自己要交代之事。
“事情是這樣的,正月初五,本官接到一封書信……”
盧承慶在說,郭業和康嶽山兩人屏息凝氣在聽,誰也沒有插言打斷。
只不過聽着盧承慶越是往下說這事兒,心中越是駭然,兩人的眼睛彼此頻頻對視,都能看得出來心中的驚訝。
待得盧承慶講至最後,道:“事情大概是這樣,你意下如何?”
多少還是徵求了郭業的意願。
誰知康嶽山和郭業兩人已然一臉震驚,不約而同地驚呼道:
“怎麼會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