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入夜,府中各院正大開喜宴,胡吃海喝,喧鬧無比。
正堂之內,除了紅緞綢綾懸掛四處,大紅囍字張貼四壁之外,更多了一個香案,作爲迎接聖旨而用。
長安又來聖旨,挺巧,前來宣旨的閹宦跟順公公不僅認識,而且還同品,也是個從五品的內給事。
不過郭業看着兩人鐵雞鬥蜈蚣般的眼神,貌似並不對付。
這位新來的內給事姓仇,名得黑,人如其名,不僅五短身材,而且又醜又黑,活脫剛從煤窯裡鑽出來的武大郎。
郭業很好奇這位仇公公長得這幅慫樣,是怎麼混進宮中當了太監的。
在宮中當太監,侍候的不是皇帝,就是皇后與後宮妃嬪、三千佳麗,至少模樣也過得去,看得順眼吧?
不然的話,那些後宮妃嬪與佳麗們天天被這麼一個又黑又醜的武大郎侍候着,那得多憋屈啊?八成吃啥都沒胃口了。
儘管仇公公長得太不招人待見了,但郭業還是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將他請進堂中之後,自個兒在銅盆中用水淨手一番,然後在香案上焚香禱告。
淨手、焚香、祈禱等程序結束後,郭業恭敬站於臺下,準備聆聽着仇公公開始宣讀聖旨。
站在大堂之上的仇公公看罷郭業迎接聖旨的程序,完全是無懈可擊,微微頷首表示滿意之後,衝着堂中以郭業爲首的諸人喊道:“聖旨下,郭業接旨…其他諸人,跪!”
嘩啦~~
郭業曲起雙膝,入鄉隨俗,不情不願地跪了下。至於順公公,程二牛,趙九醜,關鳩鳩等人,一聽聖旨二字,哪裡還敢猶豫,迫不及待地跪地匍匐,連頭都不敢擡起張望。
仇公公居高臨下,展開聖旨,無視郭業等人,卻看着順公公跪趴在自己眼前,無比的暢快舒爽。
清了兩聲嗓子之後,先是照着黃帛聖旨,吆喝一聲:”敕命!”
稍稍停頓一下,才徐徐念道:“西川小都護,驍騎尉郭業,履立大功,而一舉擒拿東突厥賊酋頡利可汗,更是頭功一件,大唐有此驍勇小將,朕感欣慰。聞郭業之父隴西人氏郭順程者病故,朕深感悲慼。准許西川小都護郭業保留武勳位,丁憂三年,爲其父守孝,一盡爲人子者之孝道。至於西川小都護繼任人選,令郭業推薦人選呈送吏部,以供甄選。”
聽到這兒,郭業暗暗鬆了一口氣,有李二陛下的金口玉言,加上順公公回長安後替自己活動活得一番,看來康寶繼任西川小都護的機會應該是九成九了。
不過皇帝下聖旨難道就是單單爲了之事兒?將自己擒拿頡利可汗之事,僅用朕感欣聞四個字一筆帶過?如此大的功勞就這麼不了了之了?我草,忒他媽黑了吧?
就在郭業腹貶吐槽之際,仇公公宣着聖旨的嗓門陡然拔高,語氣有些嚴厲地念道:
“大唐立國幾十載,素以仁孝治天下,朕乃恪守孝道之人,我大唐千千萬萬子民皆以孝悌聞名外邦。朕卻聞郭業在亡父七七未過之日,便行納妾之勾當,實乃混帳透頂,真乃大不孝之人。尋常百姓,朕可姑息,而郭業乃朝廷命官,犯此有違孝義之事,置禮義廉恥於何處?雖罪不當誅,卻難逃道義之譴責。經朝中老臣提議,朕決定判郭業功過相抵,既不追究其守孝期間納妾之事,亦不封賞擒拿頡利可汗之大功。望郭業,好自爲之,切記,切記!”
啥?
我草!
郭業聽着仇公公宣得這段聖旨,表面雖還是誠惶誠恐,但心裡卻是毛躁起來。
奶奶的,真是應了“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這句話啊,這纔多少天的功夫,自己丁憂守孝納康芷茹爲妾的事兒,就傳進宮裡,傳到李二陛下的耳中了?
大哥,我這是自污以求全,爲的就是躲避你家那個不安分的倒黴太子,你不能因爲這事兒就把哥們的功勞一筆摘掉吧?
冤不冤啊!
郭業低着腦袋看着地,心中怨道,到底是哪個混賬王八蛋將老子的事情這麼快傳進李二陛下的耳中,缺不缺德啊?
還有,李二陛下判自己功過相抵,貌似是聽了某個老臣的意見,哪個朝中老臣那麼缺心眼啊,不會提議公示功過試過嗎?
好端端一嘴話,愣是把老子精心籌備,冒着風險入虎穴,擒拿頡利可汗的大功勞給輕輕抹殺乾淨。
奶奶的,別讓老子知道你是誰,不然老子非活扒了你的狗皮。
郭業此時恨意滔天,怨氣沖天,同時也是悔爛了腸子,這次自污以求全的計策算是成功了,但是也是殺敵一千,自損了八百,平白折了一個天大的功勞。
鬱悶啊,這他媽找誰說理去?
無奈,誰讓這年頭皇帝是頭頂天,腳下地,一切都他說了算,自己還能辯駁啥?畢竟小辮讓人家抓個正着。
郭業懶得申辯,心不甘情不願地再次雙手伏地,低着腦袋恭敬說道:“聖上教訓的極是,臣郭業領旨領罪……”
言罷,就要起身雙手接旨。
誰知這位又醜又黑的仇公公突然驚叫一聲:“郭大人,且慢,陛下還讓老奴帶來口諭。”
我靠,還有?
沒轍兒,繼續趴地上聽着吧。
仇公公傳話道:“傳陛下口諭,郭業罔顧孝義,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守孝期間行納妾之勾當,實屬不該。念其讀書不多,不曾受聖人教誨,朕姑且原諒之。命郭業丁憂守孝三年期滿,便即刻動身速往長安國子監報道,不得無故拖沓,否則按欺君之罪懲之。”
吧唧~~
郭業聽罷李二陛下的口諭,差點沒跪穩摔個狗啃泥,一臉的詫異,不可置信地發起呆來。
而仇公公還沒完沒了,轉頭對着匍匐在自己跟前的順公公說道:“董順,老祖宗讓咱家給你帶個話,如果覺着隴西比咱們長安好,那你一輩子都呆在隴西,永遠不要滾回宮中來了。”
吧唧~~
順公公被仇公公這話說得雙腿發顫,真真摔了個狗啃泥,也不知是被仇得黑氣得,還是被老祖宗嚇得。
仇公公嘴中的這位老祖宗,自然指的便是宮中三萬內斯太監的老祖宗,內常侍大人平四。
內常侍平四,在順公公,仇公公等人的心目中,淫威十足,絕對是一個恐怖的存在。
趙九醜和程二牛兩人一左一右,將雙腿發軟順公公攙扶了起來,只見順公公起身之機,眼神極爲怨毒地望了一眼正得意洋洋的仇得黑,不過沒有與他硬着來。
而是心有餘悸地喃喃答道:“謹遵老祖宗之命,董順不日便返回長安宮中。”
可見內常侍平四在董順等人心中的威懾力。
郭業也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從一臉自鳴得意的仇得黑仇公公接過聖旨之後,問了句:“仇公公,敢問陛下讓我丁憂守孝期滿後,前往國子監報道,到底去做什麼啊?”
仇公公嘿嘿乾笑兩聲,陰陰說道:“喲,郭大人,您怎麼一個聰慧的人兒,還悟不透陛下的意思嗎?”
郭業從袖兜中掏出一坨金錠,塞進仇得黑手中,低聲問道:“還望仇公公解惑。”
仇得黑暗暗掂了掂手中的金錠,份量足足,心道這姓郭的果真名不虛傳,出手真是大方哩。
而後突然想通了董順這狗日的,爲何在隴西拖拖拉拉不走了,敢情兒這郭業就是座金山啊?
想到此處,心中不免有了幾分嫉妒,恨恨地瞥了一眼董順。
隨後才言歸正傳,回答了郭業的問題,言道:“至於陛下讓郭大人前往國子監報道所爲何事。嘿嘿,國子監是什麼地方,郭大人應該知道吧?您聽好了,咱家揣摩聖意,就送您九個字——”
“讀好書,做好人,行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