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業下了城樓,趙飛軒的馬伕早套好馬車在城樓下等候,隨即蹭了下趙飛軒的順風車,搭乘上去朝着趙飛軒那處臨時的宅院行去。
一路之上,趙飛軒隔着車簾對城中街道各處指指點點,一邊指點一邊悄聲解說着。
郭業發現,短短一個早上的功夫,蕭條許久的汝州城中竟然不同於往日了起來。
並非繁華,而是喧譁鬧鬨又擁擠堵塞,無他,正因爲趙飛軒下令開了城門,讓城外挨餓受凍的災民涌入城中,充斥在大街小巷各處。
不過他也留心到了災民身上的變化,路上來往攢動的災民身上,多數已經裹起了冬衣,或穿着新制冬衣,或套着陳年舊棉襖。
郭業猜度,應該是趙飛軒以官府的名義,從汝州城中的富戶家中徵募或購置而來的吧。
而且他細心地發現,趙飛軒並未食言,汝州的官員也未敢消極怠工,的確,每隔百步已經開始搭建起粥棚來。
不少粥棚之外已經開始排起了長龍,災民們手持碗碟,等候着官府的施粥。
府兵、衙役悉數衝動,維持着各處粥棚的秩序,雖嘈雜卻不顯。
看着眼前的此情此景,郭業不由讚歎趙飛軒的辦事效率之高。
心中默默揣度,估計再過個半拉月,只要天公作美,停歇冰霜雹子,也許這賑災一事就差不多能夠了結。
接下來的,便應該考慮如何替災民重建家園了。
不過,真到了重建家園那個階段,也許朝廷自會派出專員來署理。
畢竟趙飛軒再怎麼能力出衆,讓他一人兼管三個州府也不合規矩。
八成到了那個時候,吏部自然會空降新的汝州刺史,鄭州刺史赴任兩地了。
……
噠噠噠……
馬兒朝前一路踏響,郭業與趙飛軒各有所思,思緒飛揚,一時無話,整個車廂中沉悶了起來。
快到趙府的當口,趙飛軒的幕僚徐福突然騎着小毛驢急急趕來。
因爲徐福天生不敢騎馬,只得用毛驢代足。
叫住了馬車之後,徐福衝趙飛軒稟報,說是召集了汝州城中的富紳商賈,請趙刺史過去訓話。
這也是郭業之前給趙飛軒支的招兒,因爲如今災民太多,僅靠官府的力量明顯不夠。
所以他給趙飛軒出主意,災難當頭之餘,應該發動所有能發動的力量,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特別是汝州城中的那些富戶商賈,讓他們有錢出錢,有糧出糧,爲汝州賑災添磚加瓦,獻上一份力量和責任。
衆人拾柴火焰高,越是凝聚更多的力量來賑災,越是能減少災民的傷亡。
趙飛軒對郭業這個主意深以爲然,隨即早早便讓幕僚徐福前去發帖召集汝州城中的商賈富紳,匯聚汝州刺史府,也就是戴明德的府邸。
聽聞徐福的通報之後,趙飛軒衝着郭業歉意地苦笑道:“郭御史,你看……呵呵,趙某還惦記着偷得浮生半日閒來,可惜啊!”
郭業點點頭說道:“趙刺史,甭管我,我自己認識道兒,我自己前去跟嫂夫人見面就成。你先忙你的,正事兒要緊,莫要耽誤了災情。”
說吧,落得乾脆直接出了車廂跳下了馬車,連頭也不回便大步匆匆地朝着趙府奔去。
此間離趙府,也就一個衚衕小巷的距離。
見着郭業離去,趙飛軒才張羅起徐福,讓他捨棄毛驢登上馬車,一道兒朝汝州刺史府趕去。
這位安州刺史,幹得確是汝州刺史的活兒,趙飛軒打心眼裡一陣無語。
……
……
很快,郭業便到了趙府的大門。
如今的趙府不再似往日那般清靜,門口有了府兵把守,乃是趙飛軒爲了老母和妻子女兒的安全考慮,而特意添加的守衛。
無法也是因爲上次戴明德擄人的緣故,趙飛軒有些後怕了,這才增加了宅院的防衛。
門口的府兵乃是趙飛軒從安州帶到汝州的府兵,那天晚上在糧倉重地也見過郭業這位欽差。
見着欽差大人要進府,自然不敢妄加阻攔,大大方方將他請進了府中。
一入府中,郭業問詢身邊的府兵,趙刺史夫人現在身在何處?
府兵老實回答夫人正在府中後院,正陪着老夫人,楊二小姐,還有刺史大人的千金在院中賞雪來着。
郭業清楚,這楊二小姐應該指的便是貞娘。如今貞娘與楊婉貞姐妹相認,可不就是楊家二小姐嘛?
郭業唔了一聲,示意說話那名府兵前頭帶路,說是受夫人相邀,前來拜見。
府兵自然不敢怠慢,帶着郭業前往了後院的花園處。
到了後院花園外,府兵止步,說道:“欽差大人,後院乃是刺史大人的家眷所在,小的不便進入。小的告退,您自便!”
郭業如今也是有家有業之人,早非當年之吳下阿蒙,自然知道官宦人家,大戶人家的規矩。
凡一府後院,除了家主之外,其他成年男子是不得私自入內的。
畢竟後院乃是女眷居所,多有不便之外,還容易平添是非。
隨即支使走了府兵之後,郭業獨自一人進了後院那道拱門,入了趙府後院的花園之中。
粗粗掃了一眼花園處,頓時有些失望,這府兵不是瞎扯淡麼,花園四處空蕩蕩,除了花,便是草。
哪裡來的夫人正陪老夫人,楊二小姐賞雪?
咚,咚咚咚~~
突然,一個皮球模樣的東西不知從什麼地方朝郭業滾了過來,滴溜溜地轉到他的腳下。
郭業一腳踩住皮球,赫然一看,原來是用羊皮縫製而成的一個皮球,不過大小更像一個足球。
當即,郭業彎腰將其撿起來,放在手中掂了掂份量,很輕很輕,雙手擠了擠這羊皮球,裡面並未充氣,軟軟的,應該是填充了一些棉絮之類的東西。
原來是個蹴球!
蹴球,便是蹴鞠用的球。
蹴鞠是中國一項古老的體育競技,就單衝玩法來講,在當時足以媲美后世之足球。
太平年間,蹴鞠這個活動是大人,小孩都鍾愛的一門運動。
郭業猜測,這蹴球手工粗糙,應該是趙飛軒這個書呆子給他女兒趙月製作的一個玩具。
這個蹴球,遠遠沒有達到真正蹴球的製作水準。
郭業看得出來,趙飛軒對自己的閨女是疼愛到了極致。
“把我的蹴球,還,還給我!”
突然,一道有些膽怯,稚嫩的聲音在郭業耳邊響起。
郭業尋着聲音擡頭望去,十步之外正站着一個扎着羊角辮的小女孩,正弱弱地看着郭業。
確切地說,應該是郭業手中的那個蹴球。
這女孩,郭業有印象,當日在戴府還衝自己吐過小舌頭,可不就是趙飛軒的寶貝女兒麼?
隨即,他掂了掂手中的蹴球,壞壞笑道:“你叫月兒?”
小女孩沒有了父母在身邊,怎麼看郭業怎麼都像個惡人,壞蛋。
而且郭業這壞壞的笑容,在月兒看來,就是惡人要幹壞事之前的奏鳴曲。
毫無意外,聽着郭業的問話,月兒後退了兩步,又眼饞郭業手中的蹴球,捨不得離去,只得點頭嗯了一聲。
見着月兒這般害怕,郭業一陣鬱悶,奶奶的,老子腦門刻着“混蛋”兩個字不成?
繼而收起了逗弄小女孩的心思,問道:“月兒,你告訴叔叔,你孃親她們哪裡去了?你告訴叔叔她們人在哪裡,叔叔把便蹴球還給你,怎麼樣?”
月兒天真無邪,伸手指了不遠處的一道房門,稚聲說道:“祖母跟貞姨娘在房中說着話,孃親替爹爹收拾臥房去了。說完了,還我蹴球!”
說着,月兒小宇宙爆發,裝起膽來張開小臂,衝郭業再次嚷嚷道:“還我蹴球,還我蹴球,不還我,我哭給你看,你大人欺負小孩,不要臉!”
郭業那叫一個鬱悶啊,老子啥時候說不還給你了?
爲恐月兒真哭啼起來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郭業只得投降點頭道:“好好好,還你蹴球!”
說完,微微使力將蹴球拋出,擲到了一簇花叢中,催促月兒道:“趕緊撿球去,不然蹴球一會兒就被大灰狼叼走了。到時候球沒了,哭鼻子別怨我……”
噌噌噌~~~
郭業這番威脅果然奏效,小月兒直接朝着花叢方向奔去,生怕跑慢了,蹴球被大灰狼叼走。
小小插曲一過,郭業便起身朝着趙飛軒的臥房走去,想看看趙飛軒的夫人,貞孃的姐姐楊婉慧到底找自己有何事。
不一會兒,便尋到了趙飛軒的臥房外,房門正開着……
他一探腦袋,裡頭好像沒人,難道月兒這臭丫頭騙老子?
不過房中好像傳出些許悉悉索索的聲音,應該有人在裡頭。
既然房門沒關,那他也懶得敲門,徑直跨進了門檻兒。
窸窸窣窣,
好像聲音還在,尋望過去,是房中一處四圍木雕大屏風裡頭傳來。
原來楊婉慧在裡頭。
把我請來見面,自己躲在屏風後面幹嘛?算怎麼一回事兒?
不過,他沒有吱聲兒,而是重重的在地上頓了一下腳,發出砰的一聲兒。
響聲過後,屏風後面果然傳來楊婉慧的糯柔的聲音:
“你先等一會兒呢,剛纔陪月兒在花園玩耍,累了一身汗,溼透了衣衫。”
“等我先換下衣衫,再出來見你哦。”
“說來也怪,生完月兒之後,我這身子怎得就不見胖呢,我婆婆還想着讓我再生養一個,爲趙家生個男丁好傳宗接代。唉……”
楊婉慧一邊在裡頭換着衣裳,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衝房中的郭業說這話。
可郭業聽得卻是心中慌亂如麻,猶如驚濤駭浪般臆想翩翩……
奶奶的,楊婉慧跟我說這些幹毛?
這是要跟哥們我搞婚外情的前奏不成?
趙飛軒跟我也算是患難之交了,他在外面主持賑災,我在他家中跟他媳婦搞曖昧,這,這……
好歹哥們也得稱她一聲嫂夫人,這他媽的算怎麼檔子事兒啊?
這有太不厚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