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問劉二今天冤不冤,說冤也不冤。
因爲他壓根兒就不知道,今天即便他裝低調,再怎麼夾着尾巴做人都無濟於事。
這頓打,始終還是要挨的。
無他,正所謂槍打出頭鳥,殺雞儆猴看,郭業要想在捕班中立威,自然不能挑那些小魚小蝦來下手。
而作爲昔日捕頭秦威的頭號爪牙,劉二無疑是郭業最合適的下手對象。
藉着狠揍劉二,並將他毫無情面地驅逐出縣衙,郭業燒起了他上任以來的第一把火,完成了皁班小衙役到捕班捕頭的華麗轉身。
因此,劉二今天這頓揍,避無可避,活該他倒黴。
有了前面劉二淚與血的教訓,整個捕班大房緩緩趨於平靜,驟變至鴉雀無聲。
郭業看着此情此景心中不無篤定道,看來,第一把火燒得夠猛夠烈,已經收到了該有的效果。
新官上任三把火,燒盡崎嶇成平地,既有第一把火,必有二與三。
此時的郭業自然通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趁着現在的勢頭,趕緊準備開始他今天上任的第二把火與第三把火。
身後的朱鵬春見着郭小哥要開始和這幫自尋死路的捕快們談話,機巧地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他的身後,然後一言不發地繼續站在郭業的身邊。
郭業略有讚賞地看了一眼朱鵬春,然後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之上,翹起二郎腿看着房中這幫捕快們,朗聲道:“諸位,本人蒙縣令大人賞識,蒙縣尉大人不棄,繼任捕班捕頭之位,還有誰心中不服呀?”
見着衆捕快們還是低着腦袋,用眼角的餘光你瞥着我,我瞟着你,個個都是心裡有話口難開,不是不想開這個口,而是不敢開這個口。
在場之人都是在衙門這個大染缸裡頭多少浸泡了一些年頭的,誰也不比誰傻逼,郭業剛纔這話是內藏玄機,他們都聽在了耳中,想進了心頭。
什麼叫蒙縣令大人賞識,蒙縣尉大人不棄?
郭業這話無非就是向在場諸人點明自己的靠山是誰。
前有縣尉谷德昭,後有縣令顧惟庸,誰他媽腦子有病啊,這時候跳腳出來喊一聲不服,那不是點着蠟燭去茅坑——找屎(死)呢嗎?
再說了,剛纔劉二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蹦達出來冒了一會兒尖兒,不也被人家郭業給生生摁了下去嗎?
先是被不明不白揍得跟條死狗似的,再是被郭業搬出縣尉大人手令,解了橫刀扒了公服滾出衙門。
連差事都丟了,還得瑟個毛啊。
沒有這身虎皮,他劉二在隴西縣城還怎麼牛逼得起來?
衆人心中泛起寒蟬之餘,也替劉二不由惋惜,折騰來折騰去,最後卻是把自己趕到了死衚衕,??同,真是虧大了。
一想到這兒,不少一開始就搖擺不定的人紛紛站了出來,高聲喧譁喊道:“今後唯郭捕頭馬首是瞻。”
郭業臉上浮現笑意,粗粗看了一下,這批約莫有十來號人開始向他表忠。
不由滿意地點點頭,心情不錯地叫喊道:“老朱,去,給這幾位弟兄賞銀,賞銀,唔,一人一兩。”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有些沉甸的錢袋子徑直甩給身邊的朱鵬春。
朱鵬春應了一聲好,拎着錢袋子走向剛纔那十幾人當中,自顧分起了銀子。
這時,人羣中再次傳來一陣喧譁聲,不過這次的喧譁聲多爲讚歎和豔羨之聲。
畢竟那些人從朱鵬春手中領到的銀子都是實打實的赤足小銀錠,較之紅口白牙更有說服力。
郭業看着剩下這些還未表忠心的捕快,朗聲道:“本捕頭的名字,我想你們也不陌生,我這人就好個兄弟義氣,就好個仗義疏財,你們對我好一分,我必會十倍,百倍報之。”
說到這兒,特意指了指前頭正在分銀子的朱鵬春,說道:“老朱是知根知底兒的,跟着我的皁班弟兄,我何曾讓他們吃虧?錢是什麼?錢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賺,最重要的是兄弟們過得開心,過得舒坦兒,你們說是不是?”
朱鵬春立即迴應,不滯點頭稱道:“那是,想當初老朱一窮二白,想喝口小酒都要東挪西借,如今又是什麼光景?老朱去城北滿月樓,美酒佳釀姑娘粉頭,隨老朱自個兒心意,那老鴇子都看老朱的臉色行事。嘿嘿,這是爲什麼?”
說着拍了拍手中的錢袋子,挺着胸膛自豪道:“還不是因爲老朱跟了郭小哥,再也不差錢了麼?”
譁~~
朱鵬春這話一出,比之郭業剛纔的話更有渲染力,剩餘那些捕快們頓時紛紛議論起來,爭相站出來對着郭業喊道:
“我劉柱子願意聽命郭捕頭。”
“我王賜龍願爲郭捕頭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刀山火海,俺也去得。”
果然,郭業這手銀衣炮彈又奏了功效,一時間,又有將近二十來號人出來,紛紛向郭業抱拳效忠。
郭業看着這幫人的爭先恐後,心中不由樂道,美帝國主義的胡蘿蔔加大棒就是好用啊。
如果先前痛揍劉二是大棒的話,如今他讓朱鵬春的大方散財就是胡蘿蔔。
一正一反,一左一右,軟硬兼施,端的是奧妙無窮啊。
郭業對着朱鵬春大手一揮,笑聲道:“老朱,凡是識時務的兄弟,都賞,統統有賞哈!”
朱鵬春又是稱了一聲好,鑽在人羣中大肆散財,慷郭業之慷,忙得不亦樂乎。 шшш▲t tkan▲℃o
此時整個皁班大房的捕快中突然出現了一道分水嶺,將四十個捕快隔成了兩個陣營。
左邊這個陣營三十來號人,全都是領了郭業銀子,對他效忠的捕快,都是些識時務的人啊。
有了識時務的,自然就有不識時務,冥頑不靈之人了。
右邊的三四個人就是如此,郭業仔細一辨認,這幾個人貌似都是之前在醉仙樓和秦威,劉二喝過酒的死黨爪牙。
郭業心中哼哼道,誰是人誰是鬼,小哥這麼一折騰就都跳出來了。
既然對這些效忠於他的捕快用了胡蘿蔔的軟手段,那麼對這些頑抗份子郭業自然又要抄起大棒來了。
隨即重重冷哼了一聲,拉下臉色陰沉看着那幾個頑固的爪牙,沉聲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諸位既然不願與本捕頭站在一條戰線,我也不強求。”
而後轉過身子,雙手負在背後緩緩走到門口,頭也不回地森然說道:“來人,將他們幾人的橫刀下了,即日起,全部調配皁班,供龐飛虎龐班頭差遣!”
郭業一聲令下,數十捕快紛紛將那幾人圍了起來,手腳麻利兒地將他們腰間的橫刀下了去。
因爲只有捕班才能佩刀,而皁班能否佩刀,還要看龐飛虎的意思,他讓你佩,你才能佩。
其中一人不服喊道:“姓郭的,老子來當捕快的時候,你他孃的還在玩泥巴呢,你有什麼資格將老子調出捕班?”
郭業站在門口,卻依舊沒有回頭,哼哼道:“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東西,老朱,你跟他們說說。”
朱鵬春走到那幾個頑固爪牙的跟前,挺前胸膛傲然道:“縣尉大人有令,即日起,由郭業全權負責捕班事宜,包括人事任免之權。”
說完,還張牙舞爪地威脅道:“怎麼着?連郭捕頭的話都敢不聽,你們也是否想學劉二那廝,再扒了公服,丟了差事啊?”
“你……”
聽着朱鵬春的再次警醒和告誡,那幾人頓時臉漲成醬色,怒氣隱現卻無從辯駁,誰讓郭業手中有縣尉谷德昭的手令呢?
幾人中已有人懊惱地低下了頭,暗暗惱怒自己沒事兒跟郭業較什麼勁兒,替秦威守什麼節啊?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郭業再也沒有理會那幾個秦威爪牙,而是吩咐了一聲:“散了吧,諸位都各司其職,該幹嘛幹嘛去吧。”
隨後緩緩離開了捕班大房,完成了他的新官上任見面大會,而後在右偏院悠哉悠哉地信不閒逛了起來。
捕頭無需巡街,只需居中調度,或有要案命案即時到達現場,維持現場秩序與勘察即可。
郭業心中美滋滋地想着,這捕頭的福利還當真不少。
約莫閒逛了一會兒,一名穿着灰白儒袍的小吏小步朝他跑了過來。
待得人到跟前,郭業仔細瞅了瞅,原來是功曹房專門替馬元舉書寫文案的刀筆小吏。
與之相比,郭業委實算得上位高權重了。
只見那小吏上前對郭業面帶和善地招呼道:“郭捕頭,我家大人請你移駕功曹房一敘。”
他家大人不就是馬元舉嗎?
這何坤一案都已經虎頭蛇尾了,馬元舉還找他幹嘛?
郭業心中沒來由的細細琢磨了起來,着實百思不解,只得對前面的小吏微微頷首示意道:“走吧,好久沒見你家那位坑爹的馬大人,本捕頭也委實有些想念了。”
刀筆小吏自然不知道坑爹是什麼意思,只得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不消一會兒,刀筆小吏在前,郭業在後,徐徐離開了右偏遠,穿堂繞廊走進了功曹房所在的左偏院。
郭業人還沒到功曹房,就遠遠瞅見馬元舉已站在門口,貌似是迎接他來着。
馬元舉一個九品吏員迎接他這個無品無級的小捕頭?
郭業打死都不信馬元舉這個坑爹貨會有這麼熱心腸,況且讀書人最不要臉但是也最注重身份的。
此時愈走愈近,但是郭業看着馬元舉臉上的笑容卻是心裡慎得慌,因爲這混賬笑起來都是透着汩汩的壞意和賊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