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什麼啊……”可雅看着她,怒氣急速的退去了。
“……我……已經沒有資格和天坊在一起了。”智紗哭着。
“啊……”我呆住了。
“什麼?”可雅也傻傻站在那裡。
資格……在一起的資格,那是什麼?在一起還需要那種東西嗎?
“我沒有資格喜歡天坊,不,就算做朋友也不行,從一開始就不該想這些的!!”
“智……紗?”可雅癡癡地看着她。
“我不能喜歡上天坊的!!”
“我……怎麼?”我感覺世界末日來臨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智紗孤獨地無助哭着。
那哭聲……雖然智紗就在眼前,我卻感到無比的遙遠。那哭聲,就像是……輕輕的,輕輕的,發自遠方的歌啊。
“智紗,來,冷靜下來?我已經不生氣了。”可雅慢慢說着,“還是那件事嗎?我們真的不怪你呀。”
智紗仍舊是哭。
那件事?是什麼事?可雅說的“我們”又是誰呢?
可雅現在已經完全放下了怒火,蹲下身來開始勸解哭倒在地的智紗。而我也慌忙安慰她……
可是不管我們說什麼,智紗都只是不停地哭,什麼也不肯說……
就這樣,時間流逝着。
我靜靜看着智紗,越來越覺得遙遠,心裡越來越不安。
風吹着,我覺得,這是我認識智紗後所刮的最冷的風。
我似乎看見了漫天飄落的冬蕊花,隨風飛舞着,伴着智紗遠方的歌,漸漸消失不見。
可雅扶起智紗,把她帶到保健室去了。
她說:“我和智紗還有問題沒有解決,所以,你先別來。”
所以……我就……只能目送她們離去。
離去……
聖誕晚會的臺子已經準備好了,工人們和同學們全都努力工作着。下午沒有課的班級也都如火如荼地做着準備。
只有我,沒有目的閒逛着。
反覆想着智紗的話。
喜歡我的“資格”,那是什麼“資格”啊?可雅和她要解決的事情又是什麼呢?“那件事”是什麼事呢?想着這麼久以來每天與智紗的接觸畫面,甜蜜的、溫柔的,林林總總,我怎麼能忘記呢?
智紗到底怎麼了啊?
爲什麼,這次,我覺得智紗離我這麼遠?
爲什麼我覺得智紗有着我無法理解的負擔。
在今天這個最最的特殊的日子裡,爲什麼,智紗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該怎麼解答?
答案,在何方?
我走着,繞着操場一圈一圈傻傻地走着。
我的手機響了。
“天坊,智紗不見了!!”可雅的聲音急迫的傳來。
“什麼?”
“在保健室我讓她睡一會,結果就在我出門打熱水的功夫她就不見了!!”
“啊?”
“啊什麼呀,快找她!”
“……好……好的!”
掛了電話,沒時間埋怨可雅的粗心,我瘋狂地奔跑起來。
學校哪裡都沒有,我跑到公園也沒有,商店街,電影院,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沒有一點智紗的影子……
智紗……智紗……智紗……智紗……
你在哪裡啊!
寒風怒吼着。
今天真的颳大風了嗎?不是我的心裡在作怪?
而大風又會刮到什麼地方?
——遊樂園!
腦海中忽然出現的這個地方,我瘋狂的不顧一切跑去。
就在昨天那小咖啡館,智紗果真直直地坐着。
“智紗!”我大喊着。
“……啊!……天坊……”她紅着大眼睛看着我,完全沒想到我會在這裡找到她。
我大口喘着氣:“智紗,馬上……就聖誕晚會了!回去吧!”
“天坊……”
“智紗,出了什麼事我都會和你一起承受的!請不要獨自一人。”
風怒嚎着,我只能擴大說話的聲音。
“……”智紗什麼都不說,侷促地低着頭。
“沒什麼資格不資格的,智紗這樣的好女孩,我強求都強求不來!”我大聲說着。
遊樂園也舉辦着聖誕晚會,唱詩班的空靈歌聲已經傳過來了。
“天坊……”
ωωω ●ttКan ●℃O
“沒有智紗的聖誕晚會,我不要!!”我大聲喊着。
“……天坊……”她變了表情,仍然用大眼睛看着我。
“嗯?”
“天坊果然……”
“……”
“——好狡猾!”
“智紗……”
“天坊好狡猾。”她再次說了一遍,微微笑着。
“智紗,這只是我的實話。”我看着她,“今天是聖誕晚會,一起回去吧!回我們的聖誕晚會!”
“……”
我將我的手向她伸去,在她身前等着她。
“……”她兩個指頭繞着圈子,過了好一會,擡起頭來,“……嗯。”
然後慢慢伸出手來。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後就向學校跑去。
我不管路有多遠,我不管我有多累。我不能沒有智紗!
或許對智紗來說有些辛苦,但是,我想在晚會結束前到達學校,所以儘可能地提高了速度。
~~~~
【樓都不高,這是青澀的小鎮。
外窗的欄杆參與着衣服的派對。
那輕薄的落地窗簾,映襯着你的側臉。
你從上看着我,
似乎充滿了迷霧,
我回應了心意,你才睜大雙眼。
我伸出雙臂,你腳步慌亂。
我說出萬語,你難回一言。
於是我們又奔走,
拐過街道,
穿過車站,
十指相扣,
迷霧滿滿。
一起奔跑着,
流汗,
風聲何顫顫,
光明就在身邊。】
——《丹羽的十首詩》之九
~~~~
近了……近了……
我們奔進學校的時候,大家已經開心地玩上了。
大場學長笑呵呵看着我們,還有諳昔。
“學姐回來啦!”諳昔笑着。
“我明明都在躲着天坊了。”智紗說着,不知道是對諳昔還是對我說,“明明已經決定不再靠近了……”
“爲什麼……”我看着她。我一定要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做這樣的決定。
“……好高興。”智紗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說出了這三個字。
大場學長和諳昔這時候默默地離開了。
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兩個。
這是故意的嗎?還是——
“天坊在我身邊……真的很高興。”她輕輕笑着。
“我很希望智紗高興。”我看着她。
一切真像是夢。我想着,真是太荒唐的一天了,可是,還好,現在智紗回來了。
她一直都拼命努力……不只爲我,還爲了大家努力着。沒有智紗,今天的晚會佈置不會這麼漂亮的。沒有她的努力,我們的資金簡直就是少得可憐了。所以和智紗的貢獻比起來,我所做的,簡直根本就難以啓齒。
而她僅僅是和我在一起,就會顯得很幸福。
所以對這個女孩子,我——
“我喜歡你,智紗。”
我接觸到她率直的感情,然後用同樣的率直,將自己深藏在內心的心意說了說來:“就算試驗期結束了,我,那個……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是的,今天,憋了幾乎一輩子似的,我終於對她做出了迴應。
“天坊……”智紗眯着眼睛,似乎浮現出了很開心的表情……
然後,
她就移開了視線。
“智紗?”
“——大家都很開心呢。”
她看着前方快樂的情侶們,繼續說道:“我很幸福哦,看到大家能這樣帶着笑容參加活動,以及聽到你說喜歡我。”
那麼……
“明明自己喜歡上的人,也喜歡上了自己……”她說着。
那麼……
那麼爲什麼她的表情這麼難過?
“……聽我說,天坊。”她面向我,輕輕說着。
淚水已經溢滿眼眶,營火的光芒在那晶瑩的液體中不停地顫動着。
“我必須要告訴天坊一件事……”
智紗流着淚笑了起來。
風又吹了起來,彷彿專門爲了撥弄我們的心絃。
“——那個……”她低低說着。
“我就是讓可雅爸爸去世的……原因。”
“什……”
一開始,我根本不知道智紗在說什麼。
她的表情太過純粹。她的語言,和這個場合太不相稱了。
“我本不想說的。”
見我說不出話,智紗悲傷地低下頭:“因爲我知道,一旦我說出來,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和天坊在一起了……”
唰……
她的手從我的手中逃脫。她趁着我啞口無言的時候,很自然地收回了她的手。
一直牽着的手……
我傻傻看着她:“可雅的爸爸?”
智紗和可雅爸爸的死有關係?我想這樣問,卻發不出聲音。喉嚨很乾,舌頭無法動彈。
大家都在乘着愉快地旋律跳起優雅的舞步,在火光照耀下的人羣中……只有我們一動不動,無法動彈。
“我有義務把那天的事告訴天坊。”智紗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感覺就像陌生人一樣冷漠。
“天坊,你記得嗎?十三年前在海邊發生的事。”
“啊!”
十三年前——那應該是我媽媽和可雅爸爸去世的那年。
爲什麼智紗會提到這個時間。她怎麼會知道這個時間。
“我……”我似乎什麼都記不得了——那時候我才四歲啊。
我只知道,那一年,媽媽去世了。
可雅的爸爸救了一個溺水的女孩子。
對,我只是“知道”。但是我卻沒有親眼看到這些的記憶……
因爲太年幼了。
“——那一天。”智紗說着,“我在海邊。因爲我在,所以才……發生了那樣的事。那一天溺水……就是我。”
“怎麼會……”
雙腳一下沒了力氣,我差點摔倒在地。
“這是騙人的吧?”我看着她。我希望她說這是假的。
希望這只是個不好笑的玩笑,就這麼矇混過去。
因爲是聖誕晚會,所以鬧得有些過分了。希望她能否定說……這是個惡趣味的惡作劇而已。
然而——
智紗:“是真的。”
她如此明確地對我說着:“那一天……我和家人到海邊去玩,和天坊你們一樣在海邊玩耍……僅此而已。”
很明顯,智紗並不是甘願說這些的。
她現在的感覺就彷彿是沙漠中風乾的花朵……彷彿隨時都會風化,粉碎,消失。
“可我在海邊的時候,卻不小心被波浪捲走,溺水了。”
智紗堵住自己的耳朵,就彷彿現在也能聽到波浪的聲音一樣,就彷彿現在也能聽到她媽媽呼喚她的聲音一樣。
所以智紗才那麼怕水嗎?
……像天坊你們一樣在海邊玩耍……這句話的意思是——那一天還有我?
我拼命回憶着,也許是智紗提示的關係,我依稀記得,好像那一天真的我去海邊玩了。
不過,這回憶是不是真實的,我完全不敢保證。
“……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被救了上來,被一大羣人圍着。”智紗說着,“媽媽哭着說,太好了,太好了,有人救了你太好了。”
“你說,那就是可雅的,爸爸?”我的聲音並不比她完整多少。
見智紗沉重地點了點頭,我揮手否定道:“怎麼會!這種偶然怎麼可能——”
“有的。偶然……的確存在的。”智紗的眼裡涌出了淚水,“我和當時救了我的那個人的孩子,相遇了,我喜歡上了她的愛人,這就是偶然。”
她看着我。
在這個我拋開迷茫,向她迴應的這個夜晚……
她對我說——
“我喜歡你,雖然喜歡……”
“但是……但是……對不起。”智紗深吸了一口氣,“我不能迴應你的感情。”
我,不,能,回,應,你,的,感,情。
我,不,能,回,應,你,的,感,情……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嗎?
這個結局不是我想要的……
這個稱呼也我不是我想要的……
天坊也好,天坊同學也好,哪怕是丹羽同學都可以,能不能不要叫做“你”!
我的心很痛。
“因爲我已經奪走了可雅的爸爸……不能……再奪走她的愛人……”她說着。
最後的曲子結束的瞬間,覆蓋住整個學園的巨大爆裂聲響徹夜空。
留下不輸給星星的光輝,無數飛散的火花在聖誕晚會聚集起來的大家頭上降落下來。
那是用智紗努力籌集的捐款所準備的,今年聖誕晚會最大的王牌。當初我們笑着決定用這份驚喜讓氣氛一下子爆到頂點。
在四處響起的歡聲笑語之中,那些光茫本應該成爲給一對對戀人祝福的光之雨……
“我是不能迴應你的。”智紗說完後,靜靜地從我面前走開了。
消失在了燈火闌珊的校舍裡。
“……這什麼和什麼啊。”她告訴我的內容,我根本就不能理解。
退一百步說,就算智紗以前被什麼人救了,可是怎麼能確定那就是可雅的爸爸?很可能在另一天,是另一個人救了智紗啊?也可能在那天,可雅爸爸救了的是另外一個人啊?
她只是昨天剛剛纔偶然聽說可雅父親的死因的,她怎麼就那麼斷定啊!
她怎麼就能當場斷定啊!
雖然我記得當天的確有一個女孩子在場——
有一個女孩子——
可那是可雅啊!
哪有什麼智紗!
我只是記得可雅的爸爸帶着我們去海邊玩,剩下的根本就不記得了。
她爸爸救人的事情,全是聽說的……
……
回到家,我毫無保留地對可雅說出了所有的事情。
可雅嘆着氣:“沒想到智紗還記得啊?”
“啊?”
“我以爲她不會記得了呢。”
她這麼說的意思是?
“嗯,”可雅看着我,“我爸爸救的確實是她。”
我完全呆住了。
“那天我爸爸帶我們一起去海邊,爲了讓失去媽媽的你開心。爸爸拿出兩朵花,給我們一人一朵。”可雅說着,“……影風紅海草。”
“啊!”我驚呼了起來,“那是……智紗家裡也有……”
“那朵,應該是你給她的。”
“什麼??”
我根本不知道可雅在說什麼,我從未見過智紗啊:“我給她的?”
“先聽我說,”可雅繼續道,“那天后來有個小女孩落水了,我爸爸當場就跳下去,結果就去世了。”
她平淡地講着:“這些你都記不得了嗎?”
我失落地搖着頭。
可雅說:“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很多記憶都是我媽媽——還有智紗,對我說的。”
“智紗?”我越聽越糊塗了。
“智紗她,喜歡你喜歡到了瘋狂的地步了。”
我看着可雅,完全迷離了。
“你等我一會兒,我回家拿點東西。”可雅說着站起身來,穿上鞋向屋外走去。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她回來了,夾着一個不小的文件袋。
她慢慢把它放在桌子上,打開。
全部都是照片。
“一張……兩張……三張……四張……”她從中擇着,嘴裡不住數着,“……十六張。”
全是我們學校期間的年級大合照。
她看着我:“你看看,這些都有誰?”
“同學們啊……”
“全都有的,一直就有的面孔呢?”
“那就……那就只有我們倆是小學、初中一直到高中的同學啊。”
可雅搖着頭:“你果然還沒發現。”她指着每一張照片,“你看,這裡……這裡……這裡……”
順着她的指引,我的眼睛完全定格了。
不論我們是幾年級,在哪所學校,都有一個女生帶着黑色的眼鏡出現在照片裡。開始的時候她的頭髮很短,但是隨着年紀的增長而逐漸變長。